第8章 钱的问题
他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的丧葬事务有一条龙服务，只要付钱，就能安排得妥妥帖帖，对于于传统仪式已经不太了解的年轻丧主而言，算是一大福音。
反正只要按着主持人的安排做就行了，该行礼行礼，该哭哭，该烧锡箔烧锡箔，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关键就是付钱。
金果果处理完一个电话，见父亲在与主持人说话，面色不太好看，悄悄走过去听，果然是在掰扯钱的事儿。
“老金，老陆是个闷葫芦，到现在没有一句准话。从昨晚请道士念经，到灵堂布置，还有木园堂豆腐饭，哪个不要花钱，昨天他老婆答应的好好的，到现在一分钱还没给，叫我们很难做啊！”
陆光一向就是这个性子，面团一般，被老婆揉来捏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聋作哑，反正和他说什么都没反应，更别说这种时候，他像是个木偶人，内心唯一的那点希望似乎都破灭了，彻底失去了魂。
金大群心里清楚，陆家顶大梁的是黄玉霞，平时陆光抽一根香烟都得来他这儿蹭，哪里能做得了钱的主：“这付钱找老陆没用，得找陆家阿嫂。”
“谁敢找她呀？”主持人气鼓鼓的，大倒苦水，“你看看她装疯卖傻，儿媳妇给她磋磨成什么样了？我刚才跟她提了一嘴钱的事儿，她就给我装晕，差点就滚地上了，钱不给，事儿还多，就想一些奇出怪样的念头，刚才还跟我说要道士跪着念经，她这脑子在想什么呢？不过在这种场合，我能说啥？实在不行，我找周书记去。”
“算了算了。”金大群赶忙拉住他，心疼周舟那从小就苦到大的孩子，“小舟这会儿太累了，你还是别拿这事儿烦她。要不你看一下，总共多少钱，我先给垫上。”
主持人摆了摆手：“也就说说气话，哪能让你先垫呢。只是我这一班伙计都得吃饭，那些道士都是得给现钱的，到晚上再说吧。”
他唉声叹气地走了，这生意实在让他糟心。
金果果走到父亲背后，也是只能苦笑：“爸，别担心钱的事了。”
金大群曾发誓不再给老陆家垫任何钱，婚庆公司垫的那几千块，还是过了好久周舟知道这事以后，悄悄把钱给还上，金大群还不好意思拿周舟的钱。要照着陆光黄玉霞的德行，这钱指定是要不回来。
这会儿亚东不在了，他心疼周舟那闺女，已经盘算着垫上算了，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金大群一辈子都会替人着想，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叹口气说道：“总不能让亚东的葬礼上搞得不好看吧？我心里也堵得慌，亚东我从小看着长大，就像是自家孩子一样，小舟也是……拿点钱尽点心意，也不算什么。”
金果果叹了口气，抚了抚爸爸的后背：“你去歇歇，我一会去主持人说几句。”
想起刚才黄玉霞的几段好戏，她对周舟毫无掩饰倾泻的恶意，金果果就觉得不可思议——她自从上大学后，所接触的世界和自己记忆中的小岛渐渐断层，工作后，接触到层面更加不一样，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奇葩，但从没有黄阿姨这样的人。
陆光是个没担当的面人，黄玉霞是个母夜叉，这样的父母又是怎么生出来温柔体贴的陆亚东？周舟也应该是真正为亚东的心意而感动，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知道他家庭情况下还愿意委身下嫁，算是掉进火坑。
金果果在昨晚黄阿姨发疯时，就想过一个问题——周舟没有孩子，也许是幸运的。
只要等她走出悲痛，和陆家的关系也会断掉，这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金果果不是冷血，她只是作为局外人冷静的分析利益得失。无论怎样的痛苦，都该有结束的时候，无论什么糟糕的人生，也都有拥有重新启航的机会。
金大群左右看了两眼，拽住女儿，压低了声音：“有个事……你别多说，昨天你还没回来，黄阿姨找周舟，让她写一个承诺书，说以后永远是陆家的人，绝不改嫁，要给亚东守寡，奉养他们二老，要蘸着亚东的血……”
金果果愣住了：“什么时代了，哪有这种事？”
她在哀乐悲嚎声中，越发有种断层的晕眩感。
现在女性有婚姻的自由，在丈夫去世之后，无论要不要改嫁，都没人会说三道四。
“我也说这根本不合理。但黄阿姨说得一套一套的，说要当新时代的道德榜样，否则的话，就是没有廉耻，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脑子瓦特了。”金大群说起来都嫌弃，这要是女儿的婆家，他这好脾气也会上门抡板凳。
“周舟不可能答应。”如果周舟答应，金果果也会把她给骂醒。
周舟对陆亚东是有真感情，当然不可能那么快移情别恋改嫁，但她总要走出去过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被束缚在陆家。
“周舟是没答应。”金大群长吁短叹，“不过她也说了，不管怎样，亚东的爹妈也是她的爹妈，她会给他们养老送终。”
以金果果的性格，哪怕是丈夫感情再好，那也很难把这样可怕的公婆当成亲人，她一向爱憎分明，绝不会委屈自己接受没有道理的事。
周舟能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金果果了解周舟，她说到就会做到，真的叫人佩服。
“这小姑娘多不容易啊！要是我都感动死了。你黄阿姨却气得撒泼打滚，骂得难听极了，说她就是不安于室，老公尸骨未寒就想着改嫁，周舟多坚强的性子，被气的直哭。”
“不用和她一般见识。”金果果越发觉得之前黄阿姨叫亏了，亚东还在的时候，她就时不时露出泼妇的性子，这会儿儿子死了，她更是放飞本性，脸都不要了。
金果果感觉到自己和家乡的脱节，飞过全世界的她，很难想象这样扭曲的灵魂。
今天灵堂上的冲突，昨晚就有前奏，也就是周舟识大体能忍，至少在葬礼上不要让死去的丈夫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