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城市霓虹之下的影(下)
蓝海夜市,小吃街人声鼎沸。
街边大排档到处搭着简易的棚子,火苗在大锅中翻飞,烟雾缭绕。
食客们有说有笑地围坐在桌上,喝酒夹菜,热烈的氛围驱散了冬天的寒意。
“嘿,石子哥,这里有个空位。”矮冬瓜伸手拖来两个劣质的塑料凳子,一屁股坐下,把另一个推到了石子哥腿边,跟他身后的壮汉拍拍自己脏兮兮的皮夹克,也落座了。
“又来啦?看看吃点啥?”热情洋溢的老板娘拿来了菜单和两份餐具。
石子哥接过那个塑封的菜单,上面蒙了一层油,黏糊糊的。
“先上盘盐水花生吧,然后炒个螺丝,再来个韭菜鸡蛋。”石子哥把菜单递回去。
“哎哎哎,加一个溜肥肠。”矮冬瓜忙不迭地补充。
石子哥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他脑袋上,笑骂道:“你小子嘴倒是馋的很。”
“好嘞,一会就来,有别的需要店里喊我一声就行。”老板娘用笔在本子上记下了菜名,随后便离开了,石子哥抓起桌上的茶壶在塑料杯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石子哥咂咂嘴,似乎是觉得不过瘾,伸脚踢了一下矮冬瓜的凳子。
“去拿两瓶雪花来,要冰的啊。”
“哦!”矮冬瓜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微信响了,石子哥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结果又是房东在催缴房租,看得石子哥没好气得按灭了屏幕。自从带着自己这傻堂弟从乡下来了蓝海市,真是混的不咋滴,前村那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来了蓝海市都当了小老板,怎么到他石磊就成这副模样了。
都说蓝海市遍地都是大老板,但石子哥一年半载的也没遇上一个贵人。
唯一认识的一个有钱人,也就是那个姓麒的小子了。
人跟人真是没法比,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有的人年近三十就只能坐在大排档里听身边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嚷嚷个不停,石子哥捏着手里的塑料杯子叹了口气。
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人。
一个胳膊上纹着老虎的健壮光头,一个高个儿,还有个头上绑着绷带的瘦子。
“你说你去暮龙的地盘了?”光头转头看着那个瘦子。
“嗯。”瘦子伸手夹了口菜塞进嘴里,他一只眼睛都肿得有点睁不开了。
光头嗦着一条鱼尾,嗦烂了就把骨头全部吐在了地上,“我看你他妈是脑子有病,黑帮是你能惹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别把哥几个给坑了。”
“诶,马伟,你到黑帮去干什么?”高个儿问了一句。
名叫马伟的瘦子瞥了他一眼,面色愁苦,一张嘴说话都有点漏风,“我也不知道那是黑帮的地盘,最近不是身上没钱了吗,我听旭浩他们说,文逸路那条废街有个赌钱的拳场,上次盘口他们有个人赢了好几千,我就也想去碰碰运气,谁知道糊里糊涂就被人推上台了。”
高个儿看着他说道:“然后呢?”
“我本来想下来,但一个穿花衬衫的说,要是打赢了能拿好几万块,我看对面那人挺瘦的就想试试,一开始我还躲开几拳,但那个逼崽子踢老子裆,这都不算犯规。最后输了,那个花衬衫一张嘴就让我赔八千,我可去他妈的吧,我不给钱,他们就打我。”
光头先是咧开嘴笑了几声,听到后面彻底不加掩饰,嘴里的饭菜喷的到处都是,“笑死老子了,天天在宿舍看那些网络小说,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是个什么都市兵王了?还学人家打黑拳,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个比样,黑帮,没把你搞死就不错了。”
马伟本来就吃了瘪,恼火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一身肌肉跟肥膘似的,之前在一家杂货店抢了两条中华烟,被一个路过的高中生一脚就踹晕了,上个星期才从牢子里出来吧?我看书怎么了,你他妈看得懂吗?没上过学就少张嘴说话,脑残东西。”
被接连戳了痛处的光头立刻变了脸色,他猛地站起来,把桌子都撞得一晃,一盘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马伟,你有种再说一遍?”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张望过来,老板娘也赶紧从店里出来查看情况。
拿着冰啤酒的矮冬瓜小跑回来,一脸好奇道:“咋了咋了?”
“嘘。”石子哥按着他的脑袋,示意他安静地看戏。
一旁的高个儿赶紧起来打圆场,拍着光头说:“算了算了都是兄弟,坐下吃饭。”
“我吃你马壁。”光头用肩膀用力地一撞,直接把高个儿撞倒在地。他一踢桌脚,又有两盘菜砸碎在地面上,这下他才稍微解了气,撇下另外两人扭头就走。
地摊边这种事太常见了,石子哥也觉得没趣,伸手从矮冬瓜手里接过啤酒。
“嘿你这傻小子,怎么不把开瓶器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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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街的人流中,纹着老虎的光头气势汹汹地走着,吓得行人纷纷避让。
只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孩子挡在他的去路上。
光头又一阵火大,抬起脚就向这个孩子的肚子上一脚踹过去。
孩子低着头,动也没动,光头忽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弹开,狠狠摔了出去。
路人都诧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光头有点懵,他坐在地上抬起头,发现面前的那个小孩正死死地盯着他,黑色的瞳孔中散发出一股邪异的血光。
光头感到有些后怕,爬起来就绕过他匆匆跑离,但还未跑出几步,身体忽然整齐的裂开了,连接着头颅的上半身斜向滑落下来,内脏和肠子涌落一地,一股血腥味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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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鬼?”石子哥拈起一颗花生,还未放进嘴里,就看到远处人群的骚乱起来,路上那些家伙全都见了鬼似的,惊恐朝着石子哥他们跑来。
石子哥随手扯了一个年轻小伙的衣服,把他拽了个趔趄,“出什么事了?”
那个年轻小伙想挣开石子哥的手,但石子哥力气太大他挣脱不开,“死死人了!!”
石子哥心想,难道那边有什么地痞流氓在械斗?捅死人了?
“那个人身体变成两半了,肠子流了一地呕。”年轻小伙子说着说着弯腰就吐了,要不是石子哥一缩脚,全得溅到他的鞋子上。
趁着石子哥愣神的功夫,小伙子赶紧推开他的手,顺着人群一起逃了。
矮冬瓜听完年轻小伙的话,把嘴里的肥肠吐在了桌上。
“好像出大事了。”石子哥从旧夹克里掏出手机拨了110,但还未按下拨通键的时候,一个穿西装的小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眼前,吓了石子哥喊了一声“我日”。
那个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石子哥手里的手机忽然就脱手落在了地上。
“石子哥。”矮冬瓜也害怕了,摇摇石子哥的胳膊,毫无反应。
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就连大排档的老板都拉下了卷闸门,孩子的身体周围慢慢弥漫出暗红色,石子哥的眼白渐渐被血色侵蚀,但下一秒,他身后传来一声爆响。
“烦不烦,一个个赶着回去给家里人收尸是吧,操!”
还坐在原来座位上的马伟又抓起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砸碎在地面上,玻璃碎散一地。
小孩转过去头去看他时,石子哥忽然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诡异氛围,捡起手机,抓着矮冬瓜的手就匆匆走了。
他身边的小年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跑了,马户打碎了那个酒瓶之后,重新抓起筷子夹菜吃,然后抓起那个塑料杯子把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
短短几分钟,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吃街转眼间已空无一人。
有寒风卷着一团废纸巾在孩子的脚边滚过,他静静的看着马户,在他的眼中,这个头上缠着绷带、正在仰脖灌酒的瘦子,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乌黑色的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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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市·文逸路·废街
地下的简易擂台上,穿着短裤的男人一拳打在长发男人的下巴上。
长发男人的嘴中喷出一股血,仰面倒在地上。
围观的众人有的长嘘,有的喝彩,还有更多的人在破口大骂。
靠在木制吧台边的花衬衫青年吹起长哨,一边笑一边拿了一杯威士忌仰脖喝尽。长发男人躺在台上摆摆手,示意投降,很快就被几个人拖下了台,扔在花衬衫的脚边。
花衬衫晃了晃酒杯,杯子里的冰“叮当”作响。
“看来今天你算是遇到对手咯,小蛇。”花衬衫微笑着,“这一场两万一。”
长发男慢慢吐出了一口气,事前议价是一万五,但到了这个名叫“阿奇”的男人嘴里,立刻就涨了一截。但他还是爽快地点点头,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不能多话。
阿奇把酒杯放在桌上,拽着“小蛇”的衣领,轻轻松松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摁到一边的椅子上,阿奇敲敲吧台,酒保推来杯酒,阿奇递给小蛇,“这杯算我的。”
紧接着,阿奇拍拍手,又有新的人重新上场了。
围观的人们又开始兴奋起来,矮桌上不断有一叠叠的钞票扔来作为赌注。
阿奇笑吟吟的走去把掉在地上的钱捡起来,不紧不慢地摞在桌上,全部摞齐之后,阿奇又把手指放在嘴中向拳台吹了一个长哨,“唷吼,开始!”
“叮——”摔角铃响起,台上两人立刻扑打在一起,场下气氛热烈如潮。
阿奇重新靠回那张吧台边,瞥了一眼拳场角落的那张沙发。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安静地靠坐在那里,十指交叠放在腹前,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闪发亮。他冷冷的看着拳场中心的擂台,双眸笼在一层阴翳中,如同一尊漆黑的雕像。
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忽然亮了,有谁接连发来了消息,但男人却毫不在意。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冷峻气息的男人,消息框下的屏幕壁纸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明媚的阳光下,拿着泡泡圈的女孩儿正望向镜头,笑容甜美。
只可惜被消息框遮住了一部分面容,看不清晰。
不过依旧可以看出这张照片抓拍得极好,女孩儿眼眸清亮,酒色的双马尾在空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