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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定西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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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北风萧萧。

    长空上,一行大雁雁影。

    江南的血迹,尚未散去;遥远的西北,那片西蛮草原,却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冬天的草原,四面八方,都弥漫着一股寒意,布满西北边陲,布满西蛮草原。

    风自北方来,穿过北海,携带着些许湿意,早就在草原东北方,那些荒漠戈壁之中,荒发得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味地干冷,地面上的秋草,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有沙土。一望无垠地,坚硬的程度,让战马的马蹄,都感到了不适。

    凄厉、冷冽、肃杀,夹着刺鼻的血腥。

    倏忽间,到了岁末,又是大雪飘舞。漫天飞雪,像是不要钱似的,撒将下来。

    若在往年的冬天,南来的鸟儿们,自天上俯瞰,或许,能在某些湖泊的旁边,找到些许令人动容、诱人的青绿之色。

    然而今天,哪怕连这些可怜的栖息地,它们也找不到了,因为这些是耐寒的。

    并不愿意去南方渡冬的鸟儿们,它们的眼眶里,全是一片血红,冻的发干地草根,是血红的,圆圆的砾石,是血红的,一捏便碎的沙土,也是血红的;便是那些钻出洞穴的田鼠,似乎都是血红的。

    这里,名为“阴山峡口”。此地,距离大秦西境门户的凉州城,不过八十余里,距大河一百二十里,地势极其得特殊。

    同时,阴山峡口一线,也是靠近边陲,最近的一处集市。中原和口外的商旅,多在这个地方,歇脚打尖,进行互市。

    集子里的马市,也是凉州军事禁区内,唯一一个,可以合法交易马匹的地方。

    而且,更重要的是,阴山峡口,也是自西蛮草原,进入大秦疆土的必经之路。

    峡口北面,有一处不起眼的高地,上下二十余里,寸草不生,一片沙石遍地。

    ——“野狼坡”。

    山石,尽是一片红色。

    然而,今天的红,并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被草原上的羌人,以及大秦将士的鲜血,所染红的,染成一片血色山河。

    此刻,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先前,将田鼠惊出洞穴,将大鸟惊天上天的震天嘶杀声,已经渐渐地停歇了。

    只是,在某些荒丘一旁,还在进行着残酷的战斗,一些负隅顽抗的羌族勇士们,聚成了几个小圆。在人数十倍于己的秦国将士们的围攻中,抛洒最后的鲜血。

    一年前,定西将军、镇西大都督史万宝,这位大秦西北边军的一代名将,率领凉州西大营,一路穷追猛打,连续发动攻势,终于将数万羌兵残部,逼入绝境。

    若在往年,如此天寒地冻的时节,西羌无数部落,都会矢志不移,跟随王帐的狼头大纛,向南迁徙,寻求生存的空间。

    他们,会缓慢地躲避着冷空气,向着草原深处进发,一直进发到那处高山下。

    待熬过这一年的苦寒之后,第二年的初春,羌兵的足迹,才会重新布满草原。

    所以,西羌各部众,极少会选择在浓冬时节,向大秦凉州道要塞,发动进攻。

    往年,除非那些在草原内部厮杀中,失势的部族,会如失心疯一样,试图越境抢掠,掠夺秦国屯田军民的粮食,从来没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更遑论进攻。

    但今年不一样。

    不知怎么回事,继承了西羌九王,拥有大批牛羊、勇士、草场的忽图剌,忽然抽风似的,悍然率领部落,向东面迁移。

    或者说,这群西羌残兵,正在极其鲁莽、愚蠢,向着大秦领土,发起了进攻。

    无疑,新任西羌九王忽图剌,他的这种行为,极其不明智,分明就是去送死。

    倘若,大秦的西北边军,在这支羌兵行军途中,布下几万伏兵,出其不意,毫无悬念,定能一口下去,吃掉这支羌军。

    更令西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那位伟大的单于,深谋远虑的单于,在王帐里头,沉思一日一夜后,对于忽图剌的行为,表示了赞赏,给予充分肯定。

    并且,单于首次破例,冒着严寒,出动最精锐的草原铁骑,试图穿越阴山峡口,绕过凉州,直袭西北内腹,斩断西陲。

    其实,单于的想法,也是不难理解的。

    此一时,彼一时。

    今日的羌族,已非昔日的羌族。经过一连串打击,秦军铁骑的重创,西蛮王帐内部,兵力衰弱,人心涣散,无可救药。

    单于明白,秦人的下一步,便是大举西征,杀入西北草原,灭尽西羌的精锐。

    失去草原,失去王帐,对于这些羌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不言自明。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秦军全师来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主动进攻,以精锐的羌军骑兵,深入凉州,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们的想法是,羌人拼死一战,即使是玉石俱焚,也要掰断虎狼大秦的牙口,为了维护生机,与大秦铁骑,血战!

    可是,这一次,单于失算了。他没有想到,此番,上万西羌精骑,直取凉州道,却是一条死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谁也想不到,便在阴山峡口附近,满山荒野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埋伏了足足两万秦国铁骑,与七万西大营精锐!

    这些秦军的精锐,似乎早就知道,西蛮草原的羌人们,他们的进攻方向,进攻的人数,进攻的时间,判断得严丝合缝。

    其实最可怕的是,近十万边军将士,料定了西羌兵,今年会冒着严寒来进攻!

    事实上,羌兵的孤注一掷,入寇西陲,这一切,早在摄政王萧弈的预料之中。

    南巡江淮途中,大秦的摄政王,早已推演了一番,凭借半生戎马,作出了精准的判断,羌贼今冬,必会大举提兵来犯。

    所以,萧弈当即决定,必须要在明年开春前,收尾西线战事,剿杀西羌残兵。

    故而,船队行至瓜洲渡,大秦摄政王萧弈,写下一道教令,飞鸽传书,命令西军大将史万宝,提前发起对羌人的攻势。

    雪夜,满地弓刀。

    峡口,野狼坡。

    漫天飞雪下,四周小山丘上,于忽然间,骤现一道黑线,勾勒成了无数山脉。

    这些黑色箭头,从每一处山丘上,浮了起来,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就像是有人用一根狼毫笔,绘制一幅丹青水墨画卷。

    只见得,这些黑色的箭头、线条,是由一个一个的人组成,准确地来说,是由一个黑色的骑兵,加上一个黑色的骑兵。

    无数的黑色骑兵,连绵不绝,密密麻麻,策马立于山头,组成了这些个黑线。

    数万铁骑!

    遍山的铁骑,人人身着玄甲,斜挎马刀,佩戴着一副角弓,手中握紧着长枪。

    每名骑兵,他们的箭斛里,满满当当,插了三十六根狼牙箭,装满了箭斛中。

    看得出来,这数万铁骑,全副武装,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爆发着前所未有的杀气,随时随地,准备扑杀山下的羌兵。

    没错。

    这支两万人的铁骑,正是隶属大秦摄政王萧弈麾下,排在“五大铁骑”之首的。

    ——“玄甲铁骑”!

    为了打赢西境大战,人屠萧弈,算是下了血本,将自己的嫡系亲军,“玄甲铁骑”,派到了西线战场,参与围杀羌军残部。

    一杆殷红如血的大旗,已经冉冉升起。

    大旗一振,上面的徽记,终于映入羌兵的眼睛,无数雷霆,组成一个花环,在红旗舒卷中,慢慢浮现——“雷烈之花”。

    “结阵!”

    一声暴喝。

    旋即,山丘上的铁骑军团,逆风扑近,距离下羌军三百尺,一齐押住了战马。

    马蹄以下,卷起的雪雾,随风扬去。一众骑射手,从骑枪手队中,突阵而出。

    一排骑射手,列在阵前,虚引着角弓。

    当先的红旗下,孤零零,站着两匹马。居前的武士,身形魁梧,身披火色大氅,面目隐蔽在火铜重盔下,手提铁枪。

    刚才,就是这个身穿火铜重铠的骑士,一马当先,打起了雷烈之花的大旗。

    他马速之快,使得以机动成名的“玄甲铁骑”,都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二百尺外,策马狂奔,生怕慢了一步,跟不上了。

    唯有他身边那匹白马,紧紧跟随。而白马马上,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甲中的骑士,马鞍一侧,挂着一张乌木短弩。

    狂潮一般的气势,隔着数百步,直推过来,那位白马将军,握住马鞍上的短弩,才惊觉自己的手心,已变得炽热如火。

    “传我令,两翼散开,弓弩营,前进!”

    “没有本将的军令,三军不得冲锋,预备布阵!”那名火铜武士,拍马出战阵。

    须臾间,火铜武士沉默片刻,一手将那杆大旗,插进了土里,举起右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一振甲胄上的征尘。

    头盔除去的瞬间,一头褐色的长发,在风里扬起,长发间,已经有了缕缕银丝,如刀削斧劈的面颊上,染遍岁月风霜。

    可是,看一眼,他那双褐色的眸子,仿佛烧红的炭,谁都明白,这个男人,身体里面,流着什么样的血,是沸腾热血。

    他,就是西北军中,威势赫赫,镇守西陲十七年的,——镇西大都督史万宝!

    就在一年前,正是这位史万宝将军,亲率西大营数万将士,打得羌军贼子,狼狈不堪,带着满身创伤,退回西蛮草原。

    鲜为人知的是,摄政王临行之前,特意让他,统领凉州边军、西大营,全力征讨羌贼残部,足见此人领兵、作战狠辣。

    过了半晌,望着不远处西羌骑兵时,史万宝,这位西北名将,突然转过头,面朝身后的“玄甲铁骑”,仰天高声大吼。

    “诸位,我西大营袍泽,昔年策马陇上,出击三千里外,今日,又当如何啊?”

    “死战!”

    “死战!”

    两万铁骑,不假思索,几乎齐声暴吼。

    临近敌军锋线,史万宝面目凌厉,怒目圆睁,提起手中铁枪,冲着天际一刺。

    “起矛——”

    大漠风雪,铁甲铮铮。

    玄甲铁骑,已满甲!

    刹那间,前锋的八百精骑,缓缓前行,占据了有利战线,暂时并未展开冲锋。

    突然,异象横生,八百骑,几乎在眨眼的空隙里,就铺展出了一条冲锋阵形。

    并且,这八百铁骑,也在同一时刻,握紧长枪枪柄,似乎随时准备冲阵攻杀。

    与此同时,大阵左右两翼,三千骑兵,亦在不约而同下,举起了各自的长枪。

    最后,剩余的一万六千二百骑,举止如出一辙,动作果决,纷纷按下长枪,摘下角弓,取出斛中狼牙箭,扣在弓弦上。

    “嗤啦……”

    巨大的臂力,将一张张角弓,生生拉开。角弓的弓弦,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化作了一轮轮满月,被奋力拉到极致。

    角弓上的狼牙箭,不,准确地说,是一千多枝狼牙箭,箭尖上泛着青芒,冷冷地对准迎面的羌兵,似要箭箭将其洞穿。

    好像,下一刻,那一千余骑,便会松开弓弦,箭如雨下,万箭齐发,将对面的羌骑大军,吞噬在无穷无尽的箭雨之中。

    仅在一瞬间内,两万余铁骑,严密结成大阵,长枪前擎,弯弓搭箭,将峡口前前后后,封锁成了一个铁桶,密不透风。

    这一刻,对面的那些羌人,在无敌的大秦铁骑面前,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即将在铁蹄践踏下,变成了一滩模糊血肉。

    更何况,羌军骑兵的进攻,是全无道理的;而秦国大军的埋伏,亦毫无道理。

    这些没有道理的事情,凑到了一处,便成就了这一场被记载入了史书的,“阴山大捷”,这场数万人牺牲生命的修罗场。

    “降不降——”

    “降不降——”

    只听见,无数冷冽、厉狠的声音,回荡在阴山峡口,回荡在了冷冽的空气中。

    很明显,这一声声质问,就是两万“玄甲铁骑”,向这些羌人们,发出的最后通牒,敦促这帮羌兵,尽快作出选择。

    如果他们不答应,等待他们的,将是漫天的箭雨、冰冷的刀枪,还有凌厉的攻势。总而言之,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谁知,回答大秦铁骑的,唯有这寥寥的四个字,依旧络绎不绝,回荡在山间。

    此时此刻,史万宝身披重甲,端坐马背,提起手中铁枪,冷漠地看着,说道。

    “羌虏遭遇伏击,尚能临危不乱,困兽之斗,倒是令人钦佩一二,可惜了——”

    话音一落。

    骑于马上的史万宝,右手提枪,缓缓举起左手,握紧成拳,向下用力地一砸。

    “攻——”

    一声令下,冲战,即将就要拉开序幕。

    飞雪落下之际。

    即为死人之时!

    ……

    战端,一触即发。

    寒冷的天空中,一只高傲的苍鹰,正展翅飞舞,它似乎并不惧怕,下方那些人类的箭羽,无畏地向下滑掠,向下滑掠。

    滑过绵连数里的战场,它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死在刀枪、弩箭之下,羌族儿郎的尸体,那些渐渐地,渐渐地,沁入沙砾、红土的鲜血,以及十分刺激的铁血。

    一声怪鸣。

    天上的苍鹰,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肃杀与恐怖,往更高的冷云中,翱翔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它终于破开了冷云,向着一方湖泊,旁边的小丘,低掠而去。

    空气,凝固。

    正当此时,史万宝面色铁青,他那刀削斧刻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举起左手。

    “擂鼓!”

    陡然间,“咚咚”的战鼓声,在空旷的原野之上,隆隆地响起,好似雷鸣一般。

    突兀的战鼓声,让所有阵前的将士,心头骤然一紧,击鼓进军,意味着总攻即将开始,对面的羌骑大军,面临着厄运。

    没等羌人反应过来,前锋的八百铁骑,已然开始缓缓前进,直逼羌军的大阵。

    “仓啷啷——”

    瞬间,无数拔刀出鞘之声,响成一片。

    八百铁骑骑士,动作整齐划一,自马鞍下方,拔出了马刀,向天挥舞,舞出一大片白芒,齐齐扯着嗓子,高声咆哮着。

    “杀——”

    这支玄甲铁骑,虽然只有八百骑,人数虽然不多,声音却是极响亮、极高亢。

    一时间,战鼓声、八百匹战马,马踏大地的声音,都被这震慑心魄的喊杀声,淹没在了声浪之中,冲破了天际顶端。

    整个“玄甲铁骑”,忽地震动了起来。三军将士,如同潮水一样,涌动着推进。

    无数只铁蹄,踏起滚滚雪雾。一道灰蒙蒙的狂浪,在原野之上,猛然地升起。

    骑射手的队伍,置于大军两翼,如同鸟翼般,高高飞起;一众枪骑兵们,则占据了中央战场,加速之后的战马,终于抛下了尘头,留下的是,震耳欲聋的杀声。

    羌兵的儿郎们,眼睁睁,看着玄色轻甲的秦军骑兵,冲出了滚滚飞雪,聚成一片依托阴山峡口,起伏不一的黑色波涛。

    “墨潮!”

    不知何时,羌兵的阵营之中,究竟是谁,发出这样嘶哑、沙沙的声音,而他的声音,立刻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铁蹄声里。

    墨潮,——玄甲铁骑之冲锋,仿佛贴着原野,澎湃而来的墨色潮水,这股潮水漫过的土地,所过之处,只剩累累白骨。

    想当初,九州混战,群雄争锋,天下诸侯们,第一次见识这股潮水,是在锁河山之战,交锋巨鹿原一带,领教了一番。

    那个时候,南楚、西越、东赵三国联军,都是万分惊骇了,甚至是不可思议。

    面对着这股潮水,仿佛灵魂离窍。这不该是人类能够使用的战术,而是鬼神。

    他们这么不畏生死,强悍地冲来,纵马越过箭雨,越过障碍,越过同伴的尸骨,拼死也要把马刀,砍在敌人的头骨上。

    大秦的铁骑,像是殇州冰原上,发狂的夸父,又像是越州山中,那些长着大颚,可以把整头牛,噬为枯骨的赤色蚁群。

    他们不畏惧,于是联军畏惧了。那一战,五千大秦铁骑的冲锋,决死的冲锋,精准无比,打垮了七万三国联军结阵。

    除了勇气,玄甲铁骑,胜在轻骑机动。他们的战马,不披马铠;每一名骑兵,也只披墨黑色的硬皮甲胄,坚不可破。

    并且,领军的百人队队长,以及千人队队长,背插漆黑色的背旗,作为标志。

    轻装急速,是铁骑取胜的第一手段,当敌人尚未反应,组织起有效的阵形时,这支铁骑的前锋枪骑兵,犹如一柄尖刀,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前军,直插腹地。

    而敌军尚未弥补缺口,形成包围的时候,辅助冲锋的骑射手,就以密集箭雨,压制了对方的行动,克制住敌军攻势。

    几轮齐射结束后,玄甲铁骑的刀骑武士,则挥舞狭长的马刀,迅速斩杀混乱的敌军,不给迎面的敌军,有反击的机会。

    最终,等到骑枪手、骑射手和刀骑武士,汇合在敌人阵后时,往往大军背后阵线,只有一片烟尘,尚未落尽的沙场。

    即使身为主帅,九王忽图剌,也没有迎接墨潮的勇气。铁骑甫动,这位羌军领袖,已经无法继续沉默,而是闪电一般,挥鞭抽打坐骑,撤向战场的边缘处。

    奔涌的骑兵怒潮,如同一驾巨型的战车,没有人,可以遏制推进的势头,如果静止不动,无疑会成为恶浪打碎的礁石。

    羌军的一线骑兵,完全愣住了,根本想不到,冲锋上去迎战,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更不知道,如何应对秦军的攻势。

    事发突然,忽图剌此人,完全乱了手脚,他的双瞳之中,皆是一片迷茫之意。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会在主将对决的时候,发起骑兵的冲锋,发起铁骑的凌厉攻杀,足以能够震破敌胆,且大杀四方。

    不过很快,忽图剌镇静下来,他深深知晓,无论是训练,还是实战经验,羌军的骑兵,都无法和大秦铁骑,相提并论。

    区区三千骑兵,即使全部压上,也是给秦军屠杀的。所以他掷下令旗,骑兵首先后撤,弓箭手们,对空抛出大片箭阵。

    玄甲铁骑的强悍,在箭阵落下之时,一览无余,彰显出了狠绝、厉杀的气势。

    普通的轻骑,没有重甲保护,面对箭雨的时候,难免要控制马速,躲避弓箭。

    但是,玄甲铁骑的武士们,纷纷扬起左手,提起战马的皮盾,遮蔽在头顶上空,顶着漫天箭镞,继续高速,向前推进。

    事实上,羌兵弓箭手,他们所用的弓,劲道不强,远不能和秦军的劲弩相比。

    箭阵阵离弦时候,尚有一股气势,可是落下来,非但难以造成杀伤,甚至连洞穿皮盾,都是不能够的,只是徒有其形。

    “飕飕飕……”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破弦之声,噼噼啪啪,自玄甲铁骑阵中,凌空响了起来。

    声声夺魄。

    忽图剌愕然抬首,一幕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骤然之间,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见,无数黑衣、玄甲、大马的骑士们,按下长枪,齐齐手握长弓,拈弓搭箭,凭借着臂力,用力地拉开了硬弓弓弦。

    伴随着一声声清响,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形成了一道巨网,扑向了那些羌骑大军,就像雨点一样密集,遮天蔽日。

    顷刻间,羌骑大军内部,陷入了一片混乱,战马惊厥倒地,中箭者不计其数。

    许多羌军骑兵们,被锋利的箭镞,扎穿了眼窝,射透了胸膛,洞穿了咽喉……

    甚至,还有的羌人武士,连人带马,被乱箭射翻于地,其浑身上下,插满了无数的羽箭,扎得满满的,好像刺猬一样。

    一排又一排的流矢,凌空划破天际,犹如流星陨落般,坠入了羌骑大军之中。

    短短一轮驰射过后,对面的羌骑大军,将近一大半的武士,相继中箭落马,葬身于秦军锐士的箭雨下,无声无息。

    不得不说,大秦铁骑骁勇善战,精于骑射,射术是相当了得,一轮齐射,无一箭落空,箭箭命中敌骑,人人中箭身亡。

    很快,史万宝面色如铁,拍马上前,提起那杆铁枪,向前一挺,大吼了一声。

    “三军将士,上!”

    瞬息间,墨黑色的箭头,从墨潮中突出,最有经验的骑兵,都汇集在箭头的前缘。三千铁骑,已经逼近羌军的旗门。

    就在此刻,中军大阵的左、右两翼,于突然之间,奔出两支轻骑,人马俱甲。

    这两支轻骑,一万六千二百余骑,绕过野狼坡,分两个方向,斜斜刺向羌军军阵,化作了一柄旋刀,劈向了羌骑两翼。

    三队铁骑,犹如三道巨浪,山呼海啸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卷向了羌骑大阵。

    忽地,史万宝一挺铁枪,双腿一夹马腹。那匹大青马,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融入进了那股浩浩荡荡的铁流中。

    距离羌骑主阵,越来越近;史万宝在这一刻,挽弓搭箭,只见他,抽箭、搭弓、放弦,几个动作来回交替,行云流水。

    “刷,刷,刷……”

    数根狼牙箭,像是长了眼睛,破弦飞出,转眼间,八、九名羌兵,应弦而倒。

    很快,二十余名“玄甲铁骑”,策马持枪,一拥而上,长枪奋力挑扎,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五十名羌骑,杀得干干净净。

    不过,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皮革甲,手握弯刀的羌军大将,领着一群羌骑,蜂拥出阵,看这样子,总数在二百人左右。

    不曾想,史万宝冷笑一声,猛地当空断喝,催马一跃,竟不回避,就那么直挺挺,冲着十倍于己的敌人们,冲杀过去。

    双方甫一接战,史万宝铁枪横扫,立时扫了七八个,随后一提马缰,大青马飞身跃起,一下子,越过了约四五丈距离。

    但见,马蹄落脚处,大青马一声狂嘶,却在那名羌骑大将的身旁,直面而对。

    史万宝狞笑一声,铁枪在他的手中,轻轻闪了闪;那枚凌厉的枪锋,已经将那名羌骑大将,顺着前胸,搠了个透心凉。

    挑死敌将后,史万宝癫狂大笑,双臂一紧,竟然硬生生,将那名敌将的尸身,高高地挑了起来,像挑着一个空麻袋。

    战场上,一片寂静。

    迎面的西羌大军,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弯刀,呆若木鸡,望着战阵中央,那位枪挑尸身,狂笑不已的杀神将军。

    似乎,在这一刻,那些羌族儿郎,连厮杀都忘记了,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杀戮的怪物。这样的怪物,是人能战胜的吗?

    “当啷!”

    不知是哪名羌骑武士,将手中的弯刀,率先扔在了地上,立刻拨马逃遁走了。

    随即,“咣当”、“当啷”之声,响成了一片。那二百名羌骑武士,纷纷扔下兵刃,四散奔逃,转眼间,一地的弯刀兵刃。

    与此同时,三千玄甲铁骑,马蹄阵阵,如同滚滚怒涛一般,楔入了羌骑阵中。

    凿穿敌阵后,这支“玄甲铁骑”,仅在眨眼之间,变成一把屠刀,施展着纯熟的刀功,奋力地切割、撕扯、绞杀与横斩。

    三千柄长枪,直挺挺向前,枪矛擦身而过,溅起了无数血雾,无数尸身坠马。

    以战刀对战刀。

    就一个眨眼过后,一轮铁骑冲锋,两名羌军千夫长死了,二十多名百夫长,死了一半,无一例外,死于大秦铁骑刀下。

    两千四百西羌精骑,死了将近九百骑。

    秦军、羌兵双方,几万大军,混战在了一处,举目四望,黑压压,一片人海。

    交战的双方,根本来不及,做别的多余的事,只顾埋头厮杀,已经杀红了眼。

    峡口战场上,人喊马嘶,弓角争鸣,响彻了云霄外,震颤着宽敞的茫茫原野。

    不一会儿,远处的野狼坡上,一面赤红的大纛旗,猎猎翻卷,猛地向下一甩。

    三面令旗,齐齐骤然撤去,山口的两边,各自三层,呈梯次排列的大型连发弩机,万箭齐射,发出“隆隆”的巨响,整整齐齐,向山口前中央地带,倾泻长箭。

    连弩两边,则是无尽的飞石雨、滚木礌石、猛火油箭,呼啸着,暴吼着,隔离天日,砸向了山口两边的西羌骑兵大队。

    秦军的弩机连发大箭,举世罕有其匹,射程远达八百步外,每支长箭,粗如儿臂,长约丈余,箭头几若长矛。便是寻常的城门、城墙,也经受不住齐射。

    此时,弩机大箭,狂飞呼啸,每支箭,几乎致命,都能洞穿、打倒几名敌骑。

    更兼两边武卒,以单兵弩机,射出的万千火箭,带着呼啸飞舞的烈焰,飞入羌兵骑兵群,遍地的杂草,烈火腾腾大起。

    羌骑军的皮衣、皮甲,成为最好的助燃物,一时烈火腾腾,鲜血飞溅,人仰马翻,整个阴山峡口,陷入进了一片火海……

    那些羌人们,大为愤怒,呼啸连天,轮番冲杀了过去,没有丝毫的畏惧退缩。

    然则,秦军更是久经储备,大军并未杀出,只长大箭镞与种种飞石,如连天暴雨,倾泻着,似乎无穷无尽,决无休止。

    纵然连番冲杀,山呼海啸,羌军的骑兵纵队,始终不能越过山地,寸步难行。

    堪堪一个多时辰过去,秦军山地高坡,岿然不动,那些羌骑大军,眼前却已经是战马、骑士,尸骨层叠,倒大见障碍。

    恰在此时。

    轰隆隆的雷鸣,不断响起,在羌骑大军北方以外,一片广袤地带,连绵不绝。

    只见,野狼坡上,茫茫雪雾直冲云霄。

    三万大秦铁骑,策马挥刀持枪,狂飙直下,突出了主阵,直撞西羌中军大阵!

    随后,东、西两翼阵线,旋即拉开,西大营数万精骑,悍不畏死,大举杀出。

    直至此刻,轰轰烈烈的“峡口大战”,迎来了最后的时刻,羌骑,灭亡在即了。

    ……

    夜空之中,布着几朵黑云,看不见月亮,朦胧的月色,增添了几分诡异气息。

    一个荒丘之旁,已经被尸首填满,汩汩的鲜血,在雪地、沙土面里,流淌着。

    这一批羌族的勇士,已经战至了最后一人,被秦军团团围住,不可能逃脱了。

    浑身是伤的忽图剌,沉重地呼吸着,双眼里满是腥红,他瞪着那些秦国军人们,忽而大叫一声,一刀捅入了自己的胸膛,深至没柄,刀的刀尖,穿透了心窝。

    忽图剌死了,眼睛依然睁着,怨毒地看着天空,他就算死了,也要变成怨魂。

    “狗日的秦人!”

    夜色,寂静。

    一身重甲,铁骑浴血的史万宝,目光冰冷,仰望着夜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来人,传信江南,向摄政王,报捷!”

    “是!”

    ……

    峡口鏖战,终落幕。

    五万羌兵,尽没。

    沉沉的夜幕,一瞬间,回归到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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