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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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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初晨,摄政王府,东厢房处,庭院正中中央。

    在飕飕凉风的柔软吹拂下,一个英挺傲岸,犹如断雁孤鸿般的清逸身影,迎风屹立,岿然不动。

    晨风冷冷吹来,将他那一身如墨玄衣,轻轻吹动,猎猎翻卷,发出阵阵响声。

    一绺飘逸、鲜亮的乌黑发丝,顺着他的鬓角、脸庞边缘,潇洒地来回肆意飞舞,恍如天上谪仙,仙风道骨,降临于凡间。

    此时此刻,那位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摄政王殿下,身形笔挺如松,正以一种虎视鹰扬的气势,站在庭院中央,凝立不语。

    只见,萧弈目中寒光闪动,两道优美的断剑眉,斜插入鬓,渐渐地,渐渐地,勾勒出了无尽坚毅、幽深的轮廓。

    同时,立于庭院中央的大秦摄政王萧弈,身着一件修长、合体的玄色劲衣,尽情散发着全身上下凛然、冷峻的英雄之气。

    倘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

    这个时候的萧弈,面容凝重,眼神清湛。一双黝黑深邃,炯炯有神的清亮眸子,如电如曜,冷冷地环视着周遭一切。

    在他的左手手中,提着那柄杀意凌厉,光华流转的“大楚天子剑”,手心始终紧紧握在长剑剑鞘之上,青筋暴动。

    天地间,只剩一片冰冷如死的苍白,唯有萧弈玄衣风袂,巍然按剑的伟岸身影,矗立于天地中央。

    看这样子。

    萧弈已然准备妥当,换上了一身修长、合体的玄色劲衣,手提“大楚天子剑”,立于中庭院落当间。

    似乎,萧弈随时可以抽剑出鞘,舞起一套行云流水,斗转星移的剑法,斩尽尘世间魑魅魍魉。

    其实,十余年以来,大秦摄政王萧弈,一直保持着一个从未改变,十数年如一日的习惯,——晨起练武。

    这十余年间,无论严寒酷暑,风吹雨淋,萧弈自始至终,都是从不间歇,勤于武事,很好地坚持了晨起练武这个习惯。

    关于萧弈每日的晨起练武,有时会各不相同。

    要么,清晨时分,大秦的摄政王殿下,立于庭院中央,拔剑起舞;要么,则是手持长枪,左挑右刺,研习绝妙枪术;或者,他便是横臂挽弓,来来回回,苦练百步穿杨的射术,锤炼他的千斤膂力。……

    总而言之,长身玉立,相貌堂堂的摄政王萧弈,除了身上自有大秦皇室的高贵气质以外,更多了几分刚毅雄风,长得身形挺岸,容貌英武。

    由于长期勤加操练,萧弈那风度翩翩,倜傥不羁的体态,也是十分雄健悦目。

    在气质上,摄政王萧弈,与其他大秦宗室诸王相比,有所不同,极尽傲气如霜,不动如山的军人体魄,睥睨万物,俯瞰众生。

    因此,每当萧弈穿戴皮弁冠服之时,都会感觉,与身着便服或戎装时,截然不同,迥然两样。

    仿佛,一股积蕴于内的贵气,以及压抑已久的威仪,同时迸发出来,令人心生敬畏,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秦摄政王萧弈,身为武定皇帝萧礼的嫡长子,天潢贵胄,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气吞万里,席卷八荒的一代盖世英雄。

    出身锦绣宫闱,未染骄奢习气。

    生长帝王之家,独怀将帅魂魄。

    天子剑剑锋出鞘,即是光耀九天,威压众生。

    瞬息间,萧弈面容未变,那对黑白瞳孔中的一束电光,骤然掠出,落在了前方的一片空地上。

    “仓啷——”

    登时,萧弈左手一按,五指一弹,轻轻拍在天子剑的金铁剑鞘上,动作敏捷。

    这柄三尺青锋的“大楚天子剑”,发出一声苍凉龙吟,在一片寂静、凄清当中,低低传了开去。

    一声清厉锐响,在清晨里突然响起,远远回荡出去。

    伴随着一束寒光掠过,天子剑铿然跃出剑鞘,凌空飞出,在萧萧瑟瑟的肃杀秋色里,绽放出无限耀目的寒冽光芒。

    旋即,萧弈轻轻一点脚尖。

    “噌”的一下,一道修长、挺拔的墨黑身影,犹如一股幻化无形的飓风,随之腾空而起。

    在萧弈凌空腾跃的一刹那,这位傲然不可侵,一身玄黑劲衣的大秦摄政王,平平举起右臂,一把接住了那柄“大楚天子剑”,右手紧握长剑剑柄。

    呼啸而来的劲急秋风,霍然席卷而上,伴着那道黑色身影,在庭院中央位置,开始了一段行云流水,不可一世的潇潇剑舞。

    庭院中央,大秦摄政王萧弈,身穿一件玄色劲衣,一柄雪亮森森,剑气如虹的“大楚天子剑”,赫然在手。

    电光火石间,萧弈微微一抖右手手腕。

    无数凌厉、刺骨的长剑剑意,顺着天子剑的锋利剑尖,倾泻而出,奔腾流动。

    绵绵秋水,恍如长天落下,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浩瀚银河,在大秦摄政王那双十指如钩,青筋隆结的大手手上,婉转腾挪,在晨曦普照之下,欢畅奔流。

    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时而又散作漫天繁星,倒挂夜空。

    摄政王手中的那柄“大楚天子剑”,是一把古意盎然,杀气纵横的绝世宝剑。长剑寒若秋水,剑光在一瞬间内,照亮了万里苍穹。

    很快,萧弈横剑在手,脚步平掠交错,腾转挪移。长剑出鞘,剑柄于手,剑锋寒意慑人。

    但见,直刺、斜撩、竖劈、回掠等若干剑术招式,在萧弈的长剑剑下,却舞动出了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傲气势。

    远远望去。

    萧弈立于中庭,孤身仗剑,凭借他手腕的强劲力道,缓缓转动剑柄,天子剑也慢慢转动了起来。

    渐渐地,渐渐地,天子剑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强横、霸道的长剑剑气,卷起满地堆积的松软落叶,在半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伴随着一阵苍凉、幽冥的剑啸啸鸣,萧弈缓缓一扬右手,抻起掌中天子剑,手腕随之轻轻旋转开来。

    紧接着,那柄剑尖释放着点点寒芒,落日秋霜的“大楚天子剑”,犹如一道闪电般,疾速掠去。

    剑光闪闪,却与大秦摄政王那抹黑色、强健的高大身影,互相融合到了一处,在空中划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一时间,天子剑裂空斩下,铿锵飞舞。

    短短的一促,三尺青锋长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惊电,落叶纷崩。

    剑影所及之处,恰如白昼与黑夜交错的霎那,无声合拢。

    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连环十二剑过去,萧弈目光深沉如电,冷厉穿破虚空,身形猛然一跃,如同一只翱翔九天,翕张双翼的雄鹰,从万丈天山雪峰之上,凌空扑杀而下。

    只见,萧弈冲天暴起,跃至半空,双手合握着“大楚天子剑”那一尺有余的玄金剑柄。

    然后,萧弈横握长剑,奋力向下一劈,直直划出了一道分外优雅、美妙的长剑剑影,挥向了对面一块庞大的青色巨石。

    “嚓”的一声。

    剑光骤然一闪,对面的那块巨大青石,光滑的石面上,竟被瞬间割出了一道深三寸,长三尺的可怕剑痕,干净利落,狠辣无情。

    ——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

    一剑舞毕,萧弈一个凌空翻滚过后,轻轻落在庭院平地之上,反手握着天子剑,纳于身后,剑尖朝上,缓缓吐纳凝神。

    这时,萧弈左手握剑,昂首挺立。

    一番舞剑下来,他的额角上方,布满了无数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面色亦有些潮红。

    于是,萧弈满目冷冽,弯腰下身,拾起地上天子剑的金铁剑鞘,重新收剑归鞘,旋即提在手中。

    还剑入鞘之后,萧弈淡淡一笑,依然身如铁石,兀自纹丝不动,笔挺屹立。

    而后,萧弈微微转身,从一名王府侍从的手中,顺手接过一条热敷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随手扔还给了那名侍从。

    正当此时,顺着摄政王的耳廓边缘,从萧弈的身后一方,传来了一名侍女宛如莺啼般的曼妙声音,灌入了萧弈耳中。

    “大王,早膳已经备好,王妃正在等您过去,一起用膳。”

    一听这话,萧弈稍稍缓了过来,眉目向上一扬,望向那名侍女所站的位置,沉声开口应道。

    “好,知道了,你去告诉王妃,本王马上就到。”

    “喏,奴婢遵命。”

    待侍女走后,顺着庭院院落的古树参天,满地落叶,萧弈面无表情,提起手中的“大楚天子剑”,转身向后,缓步迈上了身后的两级石阶。

    随即,身为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萧弈闲庭信步,踏着稳健、沉毅的脚下步子,沿着一条宽敞、别致的门外廊檐,在两名挑着宫廷花灯的侍从引领下,好似流星赶月,大步向前,渐渐行去。

    ……

    遥遥天穹上端,层层晦暗云雾,渐次拨散开来。

    天色方才蒙蒙放亮。

    熹微的晨曦光线,从浓翳、缭绕的灰云云端,缓缓洒落下去,为偌大、气派的摄政王府,笼罩上了一层暧昧不定的昏沉之色。

    紫菱轩,四合小院,精致安静,秋色明媚如画。

    一束微弱的秋日阳光,穿云破月,镂在紫菱轩长窗的印花上,如同一抹淡淡的水墨痕迹,泼洒出去。

    此刻,“紫菱轩”的房屋屋内,正厅中央,萧弈、元清柔夫妻二人,围坐在一张紫檀梅花枝木案跟前,共进早膳。

    今日,摄政王府的早膳,甚为可口简易,与平日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差异。

    那张紫檀木案上面,两碗清粥,一碟包子,还有三样家常小菜(酱瓜、腌盐笋、雪里红),仅此而已,一点不多,一点不少,也不是多么丰盛、奢靡。

    说起来,摄政王萧弈平日里的饮食,很是简单、朴素,几乎很少食用油腻荤腥,只吃清粥小菜,无一例外。

    因此,人尽皆知,摄政王府的膳食,是整个帝都众多王府中,最为寒酸、清苦的。

    饭食摆上之后,萧弈、元清柔二人,同桌进膳。

    可是,虽说是夫妻情深,但他们两人用膳时的动作、举止,却是大不相同,两种风格。

    但见,萧弈坐在案前,右手抄着一双木制筷子,左手捧着一份奏章劄子,双手齐用,两肘挨桌。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摄政王,端坐在餐桌跟前,拿着那双木箸,夹起面前的那盘腌盐笋,慢慢悠悠,渐次送入唇中,发出一声声清晰可闻的咀嚼音色。

    同时,萧弈面色平静,将那份奏章劄子,捧在左手手中,目不转睛,一字一句,默默浏览着劄子上的内容、文字。

    坐在萧弈身旁的摄政王妃元清柔,与夫君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同,极具一家主母的端庄、秀丽的仪态风姿。

    元清柔落落大方,容颜清隽,平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轻轻拿着一支银色粥勺。

    之后,元清柔小心翼翼,搅拌着粥碗里粘稠、凝固的粟米粥水,从而使得碗中清粥的颜色,变得均匀、柔滑。

    她那一双丹朱绛唇,对着碗中清粥,缓缓吐出了一股沁入心脾,醉心其中淡雅幽香,吹散了那腾腾冒起的热气。

    然后,元清柔拿着粥勺,轻轻舀起碗中清粥,一点一点,送进了她的丹唇口中,非常秀气可人,喝着一碗清粥。

    忽然,元清柔喝着清粥,微微转过头去,望向一旁的夫君萧弈,蓦地笑意吟吟,柔声问道。

    “怎么,夫君今日不上朝吗?”

    听到妻子突然开口问道,萧弈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头一望,抿了一抿自己的薄唇,答道。

    “今日休沐,朝廷特意下旨,所有文武百官,一律休朝三日。正好,我也可以好好歇息一下,顺便在家陪陪你。”

    看到夫君手中捧着的那份奏章劄子,元清柔的一对柳叶弯眉,微微向上一翘,颇为好奇,和声问道。

    “夫君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妻子话音刚落,萧弈顿了一顿,旋即明白了过来,瞅向手中的那份劄子,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哦,这是子阳所写的五饵之策,我正在拜读。”

    红日初升,一束秋日的阳光光线,透过紫菱轩的窗户,斜斜照在那张摆满早膳的桌案上面。

    这个时候,萧弈放下筷子,缓缓合上那道劄子,手抚奏章。耀眼的阳光,落在大秦摄政王的手上,映出一片殷红。

    “清柔,你还别说,子阳先生的这道奏疏,真是令我受益匪浅啊,写得精辟独到,入木三分。”

    从萧弈的言语之间,不难看出,话里话外,尽皆洋溢着对于宁崇的欣赏、赞美与喜爱之情。

    “过去,我总是认为,平定北方外患,只能依赖于强悍的武力,以及铁血的杀伐。直至那日祭陵途中,遇见子阳,我才意识到,原来,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永远都不是唯一的正途。”

    “有的时候,合纵分化,远远要比攻伐征战,更具功效。这个宁子阳,果然是个当世奇才。改日,我一定要将他的这条五饵之策,上报给陛下和太后。”

    这是成婚十一年以来,元清柔第一次看到,夫君在自己面前,论及朝政之事,如此毫不吝惜,夸赞上下的一位谋士。

    听到这里,元清柔也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缓缓放下手上的粥碗,喃喃自语,若有所思,说道。

    “宁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未曾料到,话说一半,元清柔只觉一阵恶心,突如其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唇,微微侧身,俯身干呕起来。

    紧接着,元清柔可能是下意识,扶住案几,渐渐起身,不觉有些晕眩,身子摇摇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梅花枝长案,才算稳住了身体,重新坐下。

    见到妻子这样不适,萧弈微微皱眉,虎躯骤然一震。

    他很是惊愕不已,立刻撂下那份劄子,伸手出去,拂过元清柔的额角,轻轻抚摸着爱妻的后背,关切问道。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当时,若雪、追月两名侍女,正好伺候在王妃身边,见此情形,甚为担忧。

    故而,若雪主动上前,向着萧弈万福一礼,禀道。

    “大王,要不要派人进宫,请御医给郡主看看。”

    听罢若雪此言,萧弈立即不假思索,连想都不用想一下,先是望了一眼妻子,又转头看向若雪,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你去告诉王府管事,让他拿着本王的令牌,即刻入宫,速请太医正,前来王府,为王妃诊治。”

    说罢,萧弈抬起右手,顺势从自己腰下的那条玄螭玉带扣中间,取出了一枚黄金打制的御用令牌,交到若雪手上,然后大手一挥。

    “去吧!”

    “喏。”若雪接过令牌,迅即退下。

    目送若雪离开后,萧弈再度转过头去,看向妻子,伸出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元清柔的清秀脸颊,轻声安慰。

    “放心,御医马上就到,有我在,没事的。”

    夫君的一番安慰,顿时令元清柔心安不少,没有那么惊慌失措。元清柔明眸闪动,乖巧地点了点头,依偎在萧弈怀中。

    “夫君,有你在,我不怕。”

    ……

    宫中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摄政王妃身子不适。

    小皇帝萧澄与穆太后,一刻不敢耽搁,当即派遣太医正,前往摄政王府,为元清柔诊治。

    此时此刻,紫菱轩内,青烟袅袅,丝丝缕缕,缓缓透出檀香的淡雅气息,散入了清幽的静谧当中。

    入得室内。

    只见,元清柔意态慵懒,斜倚在一张黄花梨床榻上,后背靠着一方西番睡莲软枕,面容微白,头颈略略后仰。

    同一时刻,宫中的太医正,端坐在一把胡床上,伸出右手两指,轻轻搭在元清柔的脉搏上,为王妃仔细把脉。

    在太医正请脉诊治的间隙,萧弈满面忧愁,眉头紧锁,双手负于身后,来来回回,在房间里不断踱步,显然有些焦灼不安。

    视线逐渐转移,透过窗子。

    “紫菱轩”的屋外,种着成片成林,郁郁葱葱的青翠斑竹。

    如今,暮秋里的瑟瑟凉意,贴着无数风声,迎面吹过,像是万千浪涛涌起,沙沙打在众人心头。

    通过一番诊脉,太医正敏锐地察觉出来,王妃的脉象,来回滑动,好似滚珠跳动一般,内向迅疾流畅。

    这样的脉象,分别就是喜脉。

    诊出喜脉脉象之后,太医正的表情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只是一味沉吟,终于慢慢站起身来。

    看到太医正诊脉完毕,萧弈回过神来,急忙一步上前,走到太医正的跟前,焦急地质询问道。

    “太医正,王妃如何了?”

    面对摄政王殿下的迫切语气,这位太医正,立即转过身来,朝着萧弈的方向,郑重拱手一揖,毕恭毕敬地禀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王妃怀有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什么?怀有身孕。

    听到这个无比惊喜的消息,萧弈与元清柔夫妻二人,他们的反应,几乎是一模一样,出奇得一致。

    首先,元清柔听见“怀孕”这两个字眼,久久怔在当场,一时还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心神。

    她想要开心地笑出来,可一滴清澈的泪珠,却顺着元清柔的眉黛、眼睑,涌了出来,喜极而泣。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来了。

    这个孩子,她朝思暮想,足足盼了整整十年。

    曾经,因为自己不能生育的问题,帝都不少世家子弟,对她极尽攻讦、中伤之能事。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元清柔因而哀怆不已。

    为了维护妻子的清誉,萧弈冲冠一怒,不惜与勋贵世家对立为敌,公然将数名勋贵子弟,抓入军营,当众强行杖责,几乎打成了终身残疾。

    正是因为这件事,朝中的一些御史,在事后,纷纷上疏孝靖帝萧恪,弹劾当时还是齐王的萧弈,口诛笔伐,毫不留情。

    所以,因为此事,摄政王萧弈,在御史台官员的心目中,留下了一个专横霸道,飞扬跋扈的印象。

    现在,元清柔怀有身孕,偶得喜讯。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样一来,初为人母的元清柔,为什么会喜极而泣,也不难理解了。在她看来,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不是突兀的惊喜,而是上天的恩赐。

    相比于妻子的喜极而泣,萧弈本人的表现,亦是不胜欢喜,狂喜异常,完全沉浸在了无尽的喜悦之中。

    刚刚听见妻子怀有身孕的喜讯,萧弈先是凝滞了一会儿,痴痴地有些不自在,似乎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停顿须臾过后,萧弈心中一沉,唇边露出了一抹薄薄的笑意,带着一丝矜持,看向太医正,再次问道。

    “有身孕了,你确定吗?”

    没想到,太医正躬身一礼,极其肯定地应答道。

    “大王,臣可以肯定,王妃的脉象,圆滑如珠,流利顺畅,确是喜脉无疑。恶心、晕眩,皆是孕妇害喜的正常反应。”

    得到了太医正的肯定确认,萧弈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遂继续询问着一些注意事项。

    “那……,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大王宽心,臣现在下去,给王妃开几副安胎宁神的药材,只要按期服用,定保胎儿无虞,还望大王勿虑,不必担忧。”太医正答道。

    “好,有劳太医正了。来人,速带太医正,下去抓药。抓完药后,让管家领太医正去账房,拿五十贯钱,赠予太医正,权当本王的一点心意。”

    萧弈口齿清晰,一边向太医正表达心意,一边吩咐下人说道。

    “多谢大王,臣告退,大王留步吧。”

    在两、三名王府仆从、侍女的引领下,太医正恭恭敬敬,连连行礼致谢,退出紫菱轩内室。

    众人全部退下后,幽清、静谧的紫菱轩内,空空如也,仅仅只剩下萧弈、元清柔夫妻二人。

    当府中一干下人,悉数退出,萧弈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狂喜,彻底撕下了刚才在众人面前的伪装面具。

    大秦的摄政王殿下,将初为人父的喜悦、欢娱与得意,在妻子的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只见得,萧弈两臂张开,双脚交错,之后便是一声闷响。“噌”地一下,萧弈足下生风,脚尖一起,竟然直接蹦哒起来。

    随即,紫菱轩里,传出了一个大到恐怖的声音。

    声音里,充斥着万分震惊与惶恐,竟是让整座摄政王府的人们,上到亲卫扈从,下到仆从侍女,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

    “我要当爹了——”

    看到夫君这样手舞足蹈,童心永驻,如此得喜形于色,甚至有些忘乎所以的疯癫。

    元清柔半倚在床上,破涕为笑,用最为温柔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

    万般柔肠,尽在无言之中。

    一番闹腾过后,萧弈回归平静,停止了他的癫狂行径,坐在床边,含情脉脉,注视着眼前心爱的妻子。

    此时,作为摄政王府的一家之主而言,萧弈应该表现出温和的一面,喜悦的一面,多说一些让孕妇宁心静神的好听话语。

    可是,仅仅略说了两、三句,他却莫名一时语塞,只能傻傻看着元清柔美丽的脸颊,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片刻,萧弈面带微笑,牵着元清柔的纤纤玉手,缓缓揉捏着,高兴至此,柔声说道。

    “清柔,你听见了吗,咱们要有孩子了,本王要做父亲了,多谢皇爷爷、父皇,还有列祖列宗保佑啊。”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突然有孕,夫君竟然表现得比自己还要兴奋,还要激动。

    元清柔不由微微垂首,含羞一笑,按住萧弈的手掌,放在膝上,十指交握。

    “不就怀个孕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别看,元清柔表面面上,似乎很是不以为意;但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却与萧弈一样,开心得不知所以。

    听到妻子这样说道,萧弈自嘲一笑,神色平静,抬手伸进锦衾薄被,格外小心,抚摩着元清柔尚且平坦的小腹。

    萧弈声音温和,如同阳春四月里的融融煦风,语气却是忍不住,带有一丝炫耀。

    “话不能这么说,我盼这个孩子,盼了整整十年。以后,我看谁还敢说,本王杀戮过重,命中无子。看来,这千年的铁树,也能开花啊。”

    然而,萧弈说到这里,恍悟自己失口,觉得刚才那句话,难免有些不妥,迅速将头扭到一边,错开妻子的那对清澈明眸。

    可是,萧弈虽是这么想的,元清柔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当萧弈话音刚落,元清柔微微蹙眉,斜斜白了夫君一眼,声音显得有些清冷。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千年的铁树,也能开花?你要是想要孩子,去找其他女人给你生啊,想生几个生几个,我绝不拦着你!”

    发现妻子有些愠怒,萧弈顿感尴尬万分,脸色“刷”地骤然一变,无奈之下,只得耐心哄着妻子。

    “没有,没有,为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这辈子,有夫人你一个女子,此生足矣,夫复何求。你现在怀了孩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不能太过忧思伤神,这样对孩子也不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这时,元清柔渐渐出神,感受着夫君那只有力的手掌,在自己的腹部上面,轻轻移动,面颊微红。

    于是,元清柔微微皱眉,随手拍了一下萧弈的右手手背,将盖在身上的那条鸳鸯锦被,拉到自己的天鹅颈部下方,小声轻斥道。

    “胎儿还没成形呢,别乱摸。”

    被妻子这么训斥了一下,萧弈笑容依旧,并没有感到一丝不悦,反倒更加开心了,脸上露出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随即,萧弈扬起右手,柔情似水,拨了拨元清柔的云鬓青丝,深情地说道。

    “清柔,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初那个豆蔻年华,活泼跳脱的小姑娘,总觉得没过多久。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从我们成亲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想不到,你如今马上就要为人母了。”

    听闻夫君的一番深情表白,元清柔眼波流转,如秋水盈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唇下留下了一丝浅笑,凝视着萧弈的坚毅面庞,柔声应道。

    “夫君,在臣妾心中,你永远是我的承宽哥哥,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这个孩子,是老天爷赐给咱们俩的福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接下来,萧弈自言自语,陷入了一段回忆。

    “是啊,是该高兴。等到改天,我一定亲自前往太庙,将这个喜讯,告诉父皇、母后,告诉他们二老,他们又有孙儿了。想必,父皇和母后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会我们高兴的。”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鹣鲽情意绵绵。

    恍若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忽然,萧弈小心翼翼,缓缓俯下身子,侧卧下去,将自己整个人都半面脸颊,紧紧贴在妻子元清柔的小腹腹部。

    萧弈侧卧下身,微闭双目,伏在妻子身边,似乎正在陷入了一种美妙的遐想中,静静聆听着腹中胎儿的胎动。

    应该说,在这一刻,这个名叫萧弈,醉卧美人膝,享受着温香软玉的英伟男子,不再是那个一言九鼎,威权独揽的大秦摄政王,不再是那个纵横万里,驰骋九州的天下第一战神,不再是那个策马中原,长枪所向的盖世英雄。

    此时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丈夫、父亲,静静地听着自己孩子的声音,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孩子的降生。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百炼钢,不如绕指柔。

    不一会儿,萧弈霍然起身,渐渐睁开双眼,望着妻子的腹部,满面春风,甚为得意忘形,开怀大笑。

    “儿子,你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父王亲自教你骑马射箭,带你策马天下;还有,父王还要带你……”

    没等萧弈把话说完,倚在榻上的元清柔,看着萧弈,实在没有忍住,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难道,你觉得女儿不好吗?我还是喜欢姑娘,女儿多贴心啊!”

    与天底下众多父亲一样,在孩子出生之前,萧弈这个父亲,总是充满了无数的遐想。

    同样,他也有着明显、强烈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他迫切地希望,妻子腹中的这个孩子,是一个男孩,而不是女孩。

    当然,这并不是说,萧弈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

    在他的眼里,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是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厚此薄彼。

    只不过,萧弈的内心想法,还是着眼于长远出发,不止局限于传宗接代,绵延子嗣。

    如果是儿子,那他必然是摄政王府的世子,将来是要继承萧弈的摄政王王爵,成为下一代的大秦摄政王。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摄政王,作为大秦王朝的定海神针、国家干城。

    为了大秦基业,萧弈别无选择,必须要为大秦的江山社稷,培养出下一代的护国柱石。

    只有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摄政王,手握大秦的百万雄兵,才能让秦国大军的“银龙王旗”,屹立不倒;才能让大秦的锦绣江山,千秋万代,代代相传。

    所以,萧弈希望妻子,可以生一个儿子,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重男轻女,更多的是,为了家国天下,深思熟虑。

    这是一种血脉的传承,精神的传承,更是一种秦人风骨的传承,——护国之责,人人皆有。

    面对妻子的打趣,萧弈苦笑一声,微微有些头痛,一时无奈,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急忙说道。

    “没有啊,我没有觉得女儿不好。若是女儿,她一定长得跟你一样漂亮,将来肯定又是个大美人儿。”

    顺着夫君的话锋,元清柔顾盼生辉,秋波千转,蕴含着无数难以言表的情愫,幽幽开口。

    “如果是儿子,那他将来,肯定和你一样英武盖世。”

    说罢,萧弈再次闭上双目,两臂平放,默默感受着掌下的起伏波动,心中犹如潮起潮落,生出了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些复杂的情绪里,有喜悦,有恐惧,亦有彷徨,微微泛着酸意……

    那腹中,便是他的骨血,他的孩子。

    “清柔,你放心,为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们;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一家三口分开。本王的卧榻之侧,岂容宵小猖獗放肆,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为人父母天下至善;为人子女天下大孝。

    ……

    这一世,与他而言,有妻、有子、有家,此生无憾。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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