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宫宴约战
正午,含光殿,礼乐大作,金钟遥响。
鲜红的丝纱绫缎,高高挂在大殿上方。整座含光殿,此时显得格外热闹非凡。
今日,皇帝、太后要在含光殿,举办家宴,庆贺摄政王萧弈入京。
所以,这个时候,含光殿中,众宫娥、内侍们,捧着各种各样的宫灯、食盒,来来回回地往来,看上去非常得忙碌。
含光殿的大殿之中,一条长长的御道,两旁竟然是一池清水,平稳无波,清澈见底。水中一条条鱼儿,在自由地游弋,好不惬意。
小皇帝与太后二人,坐于高高的御台之上。石阶下方,放设着十数张珍贵的案几。
在座之人,全部是大秦萧氏的皇室成员,有宗室藩王,也有武定帝、孝靖帝的皇子、公主,都是小皇帝的至亲之人。
今天的宫宴,是皇家家宴。所以,朝中重臣一个都没有在场,邀请的都是皇族中人。
不过,满殿在座的十数人中,只有一人,却是与众不同。
只见,此人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矫健,看上去有十足的威势。他的一对双眸,出奇的平静,如一口水井般,深不见底。
而且,在他的腰畔,悬挂着一柄带着金色刀鞘的宝刀,端端的一把绝代好刀。
他,名叫贺拔度元,青勒王帐特勤,时年二十七岁。他腰间的那把随身金刀,正是他的贴身佩刀,——“却月无影刀”。
早在武定帝时期,北方草原的青勒部,经常纠集数十万部众,大举来犯,劫掠大秦北境边镇,肆意屠杀百姓,致使边境不得安宁。
后来,永平三年,当时还是齐王的萧弈,以征北大将军、都督西北诸州军事之职,亲率十万大军,出塞征讨,一战灭尽青勒精锐主力。
从此,青勒军力危殆,再也没有主动与大秦开战。
这位贺拔度元,正是青勒贺拔氏一族的年轻一辈,时任王帐特勤,执掌可汗亲卫——“金羽营”。
贺拔度元其人,武功高绝,手使一柄“却月无影刀”,刀法举世罕见,号称“青勒第一高手”。
此时,贺拔度元独自一人,前来帝都游历。所以,这次的含元殿家宴,他也有幸参加。
御台下方的第二层玉阶处,萧弈坐在一把圈椅之上。他的面前,也摆放着一张案几。
摄政王萧弈的座次,远远高于石阶下所有的皇族子弟,仅次于皇帝、太后。
今日,萧弈的衣着、装饰,与平日里相比,很不一样。
但见,萧弈身穿一件水青绸的玄色长衫,外面罩着一袭黑色貂裘披风,腰间扎着一条蟠龙金丝玉带。他那乌黑透亮的头发,被一枝木簪束得十分紧致。只是,偶尔会在他的鬓角处,可以清晰发现,飘着几丝乌黑的发丝。
萧弈面如冠玉的容颜上,如同皓月当空,春日繁星般霁明、光洁,意态清许如风,少了几分战阵杀伐的冷血,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意气。
摄政王的一对双眸,电光火石,随意地坐在圈椅上。不过,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势,却好像是坐在天下顶端,俯视着御台下方的一干众人。
在萧弈身旁,稳稳地站着一名体形魁梧,身壮如牛,腰侧悬佩一柄长刀的亲随护卫。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一把黑色长枪。
这把枪,大概长约一丈三尺有余。枪杆被冷锻玄铁紧紧包裹,周身全是无尽的黑色。
长枪的枪尖,呈现出三棱龙首之状。九寸长的枪尖,好像是半截利剑。扭曲的蟠龙图案,缠绕在长枪的枪颈之处,枪尾则镶嵌着一颗白玉宝石。
尖锐的枪锋,在骄阳、月色的照耀下,闪烁出一层层紫、蓝辉映的寒光。
这把黑色长枪,正是摄政王萧弈经年使用,杀敌无数的一把神兵利刃,——“玄铁飞龙枪”!
对于常年追随摄政王南征北战的精锐猛将、军中劲卒而言,这把“玄铁飞龙长枪”,并不陌生。
与“大楚天子剑”一样,这把长枪,亦是伴随摄政王横扫千军,力破强敌的绝世兵器。
当初,公主陵之战中,萧弈就是用这把枪,一枪挑死了南楚的第一名将——护国大将军、平原王顾北江。
据参加了公主陵之战的一些秦军宿将、老卒回忆。
公主陵之战,战况最为焦灼的关键时刻,摄政王单骑策马,手执一把玄铁长枪,凿穿敌阵,杀入南楚中军壁垒,直取南楚护国大将军顾北江。
只见,摄政王萧弈手中枪尖,顺着顾北江的下颌处,狠狠地猛刺过去。“咔”的一声巨响,锋利的枪尖,从顾北江的下颌处,直刺楔入大脑。
瞬间,一股鲜血,“噌”地往外飙了出去。南楚一代名将顾北江,顿时身子一瘫一软,顷刻毙命。
萧弈紧紧握住枪杆,枪尖像挑了一个空荡荡的麻袋一样,挑着南楚第一名将顾北江的尸首……
御台下的贺拔度元,缓缓仰起头来,他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正好,与萧弈那不怒自威,寒光凛冽的眼神,迎面撞上。
一时间,四目相对,白芒乍现。
空气中的气息,似乎都在这一刻,无情地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电光般的对碰。
萧弈双眼中的光泽,虽然平静如水,却总是让人感到冰冷刺骨,好像有无数枝弩箭,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一股杀人于无形的冷漠。
贺拔度元一向自视甚高,心高气傲。可是,当他看到那双平静之下,却隐藏着阵阵杀意的双眸时,贺拔度元不禁瞳孔微缩,心头一凛,平生第一次,竟然生出一股渗人、透骨的寒意。
难道,他就是大秦的摄政王;他就是当初那个亲率十万大军,打得青勒精锐丧尽,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的大秦统帅;他就是那个扫荡群雄,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战神。
那挺拔的英姿,那冷傲的神情,那双写满杀气的眼睛,怎能不让人,望而生畏!
……
不一会儿,含光殿内,金钟九响,礼乐之声渐渐响起。
顿时,大殿中,丝竹绕耳,管弦齐鸣,奏出了煌煌、庄重之感,宫宴正式开始。
紧接着,一名名宫女、内侍,相继鱼贯而入。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各种酒水果蔬、珍馐佳肴、琼浆玉露,立刻悄无声息,落落大方地摆到了一张张案几之上。
同时,殿中陪侍于各个席位后的宫娥、内侍,立即齐齐上前,斟满案上的酒盏。
这时,太后左手举起酒杯,右手微微扶着杯底,面向台下众人,笑魇如花,说道。
“诸位,今日是家宴,又逢摄政王大捷回朝,可喜可贺,大家不必拘谨。今天在座的,都是皇室中人,都是陛下的至亲。来,我们满饮此杯!”
“谢陛下、太后赐酒!”说罢,台下的宗室藩王、皇子公主,纷纷举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而后,太后又端起了一杯酒,转头面向玉阶上的摄政王萧弈,微微笑道。
“摄政王,这么多年以来,你为大秦内剿叛逆,外讨关河,厥功至伟,劳苦功高,孤代大秦子民,在这里敬你一杯,你辛苦了。”
“皇伯父,您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朕也敬您一杯贺酒。”小皇帝萧澄,面带笑容,也举起一盏酒,望向萧弈。
见此情形,萧弈端起案上的一只酒盏,缓缓站起身来,转身面朝皇帝、太后的位置,略略一举杯中酒,眸色清澈如水,看上去温润如玉。
“陛下、太后,先帝崩殂,今上幼冲,臣受宗亲、群臣公推,奉先帝遗诏,忝居摄政王之位,总监国之权,辅弼陛下。这一切,都是臣的应尽之责。臣若不尽心竭力,怎么能对得起先帝、群臣,还有大秦百姓的殷切厚望。辛苦一词,臣万万承担不起。臣是大秦的摄政王,是陛下的臣,为了陛下,为了大秦,臣宁愿献出一切,即使是献出臣的性命,臣亦在所不惜,欣然往之。”
随即,萧弈举杯迎向皇帝、太后,广袖翻飞,薄唇处挑出一丝暖暖的笑意,一饮而尽杯中美酒。
饮酒完毕,萧弈放下酒杯,重新坐在圈椅上。一旁服侍的宫娥,赶忙又斟上了一盏酒。
“孩子们,还不赶快敬你们皇伯父一杯。”太后看向台下的皇子、公主,示意他们给萧弈敬一杯酒。
“恭贺皇伯父,敬皇伯父——”
御台之下,一众皇子、公主,执起手中酒盏,面朝萧弈,向他们的皇伯父敬酒道。
这些皇子、公主,全部都是孝靖帝萧恪的儿女,是小皇帝萧澄的兄弟姐妹,年龄与皇帝差不多,大致都在十一、二岁左右。
同他们的皇帝哥哥一样,这些皇子、公主,十余年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英雄的皇伯父摄政王。所以,龙孙凤子的眼瞳中,几乎尽是崇拜、仰慕的神情。
望着台下一众自己的侄子、侄女,萧弈一改昔日沙场上的杀伐决断,反而显得格外亲近、温和。
这位大秦摄政王的面容,微带平润意态,宠溺地望向台下众多的侄子、侄女,缓缓地捏起了一盏美酒。
“方才太后不是说了吗,今儿个是家宴,不必拘谨。既然是敬酒,有个礼数就可以了。孩子们,尽情去玩吧!”萧弈挥了挥手。
话音落地,御台的下方,传来了一声声孩子们童真的欢笑。
一番敬酒过后,宫宴正式步入正轨。
穆太后展了展衣袂,向身旁的一名内官,点了点头。“啪啪”两声,这名内官拍了拍手。
“开宴,奏乐——”
只见,皇家乐坊开始奏乐,舞姬入殿。一名名冰肌玉骨,秀色可餐的乐坊舞姬,长裙轻摆,迤逦步入大殿中央,盈盈起舞。
一时间,酒宴盛开,歌舞助兴。
宫宴开始后,大殿中的气氛,显然变得更加热闹、浓烈。此时,宫女、内侍们,早已将热菜、温酒换了上来。
在场的宗室藩王、皇子公主,要么是埋头品尝着一桌的美味佳肴,要么一口一口饮着杯中醇酒;或者是,互相亲切地攀谈,也不知在谈些什么;还有的一些人,则是在痴迷地欣赏歌舞,有时还不忘指指点点,评头品足一番……
玉阶之上的萧弈,面对这样觥筹交错,舞姬如云的热闹场景,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对于萧弈而言,多年的军旅征战,让他极不适应这种宫廷宴会。
在他的印象中,这样的聚众饮宴,只有在打完一场大胜仗,于军中杀牛宰羊,大摆酒宴,犒赏三军将士,众将士尽情豪饮,然后共同演奏《入阵曲》、《破阵乐》的壮观场景。
所以,萧弈坐在玉阶上,感到百无聊赖,手中拿着一双筷子,夹着碟子里的各种御膳、菜肴,依次往嘴里递去,然后发出一声声清晰可闻的咀嚼。
或者,萧弈偶尔举起一只酒盏,放在唇边,慢条斯理,一口一口,悠闲地啜饮着。
此时,御台下,坐在后排的贺拔度元,伏着案几,双腿半箕,两根手指拈着一只酒盏,双眼微微眯着。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不偏不倚,正好瞄到了萧弈所在的位置。这位青勒王帐特勤,年轻一辈中的武道高手,眉梢微微一挑,心头闪过一个想法。
随即,贺拔度元不动声色,拿起手中酒杯,默默站起身来,离开座席。然后,贺拔度元一步一步,登上玉阶,来到萧弈面前,眼神冷漠地望着他。
“摄政王殿下,在下敬你一杯!”贺拔度元右手端着酒杯,眼眸深不见底,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
萧弈略微仰首,身形不动如山,面容如湖水般平静,目光锋利如刀,冰冷刺骨。
紧接着,他的视线,徐徐扫了一下贺拔度元的全身,看到了他那把“却月无影刀”,瞬间明白了什么。
萧弈面颊紧紧绷住,剑眉挑了一挑,不缓不慢,开口应道。
“阁下,莫非可是大名鼎鼎的贺拔特勤?”
“哦,在下与大王素昧平生,大王是如何认识在下的?”贺拔度元很是诧异。自己与萧弈初次相见,竟然能被他一眼识破身份。
萧弈笑了笑,指了一下贺拔度元腰畔金刀。
“弈素来听闻,青勒王帐特勤,武功高绝,擅使一柄却月无影刀。阁下的这把刀,出卖了自己。”
听完这话,贺拔度元低下头,摸了摸腰下金刀,不由一怔,而后哈哈大笑道。
“殿下果然好眼力,在下佩服。既然如此,还请大王给在下一个面子,饮下这杯酒,如何?”
贺拔度元举着手中酒杯,递给萧弈。
“有劳特勤了。”
萧弈看着眼前的贺拔度元,以敏锐、犀利的视觉,精准地发现,此人虽然目光平顺,却似乎隐藏着一股邪魅,想必是来者不善。
于是,萧弈微微躬了躬身子,面部不见任何波澜,像是要接住那杯酒,其实早已留有后手。
突然,贺拔度元邪笑一声,手指轻轻一弹,那只酒杯,竟然旋转着,飞向萧弈的面门处,杯中酒水差点洒了一地。
“大王,请——”
面对贺拔度元的骤然发难,萧弈没有感到惊讶,似乎早有预料。但见,萧弈一脸冷峻,眸中寒光四射。
当那只酒杯迎面飞来时,萧弈随意一挥右手,一阵强劲有力的掌风,竟直接将那只酒杯挡了回去,稳稳地平托在半空。
随即,萧弈把嘴微微一张,杯中醇酒,一滴不漏,全部灌入口中。
“果然是好酒,多谢贺拔特勤。”
萧弈冷冷地注视着贺拔度元。紧接着,他右掌轻轻一用力,“砰”的一声,手中那只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在场所有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都是万分得震惊。
这可是当世两大武道强者的较量,几十年难得一见。
其实,大多数的人,他们所震惊的,则是摄政王深不可测,出神入化的武道修为,他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武力境界。
这时,贺拔度元大步上前,眼神中隐含一股戾气,向萧弈行了一礼,带有一种挑衅、倨傲的口吻,说道。
“度元在青勒之时,便听父辈提及。摄政王殿下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堪称天下第一战神。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幸,可以领教一下大王的绝招。”
这句话一说出,再次语惊四座。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大秦摄政王萧弈,戎马半生,武功冠绝天下,从未遇到过敌手。
试问,曾有多少枭雄、猛将,都命丧于萧弈的长枪、长剑之下。贺拔度元公然挑战摄政王,不是自取其辱吗?
“特勤谬赞了,那不过是世人讹传罢了。弈也就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请特勤不要当真。”萧弈面无表情,双眼中,闪过一丝幽色。
见萧弈如此淡然,贺拔度元不免有些尴尬,心中暗暗轻叹一声。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随意向周边一扫,正好看到了那名亲随手中紧握的一把玄铁长枪。
顿时,贺拔度元眼中灵光一闪,再次咄咄逼人起来。
“大王何必自谦。现如今,天下何人不知。当初,公主陵之战,赫赫有名的南楚一代神将顾北江,不就是死于大王这把枪下吗?今日,在下不过是想和大王切磋一二,以武会友,大王何须要拒某于千里之外?”
“那些,不过是一些陈年往事,特勤何必在意。大秦、青勒两国,多年睦邻友善。若是今日,弈与特勤于殿前约战,如果不慎伤了特勤。到时候,势必会伤了两国和气,重启战端。这个责任,本王可承担不起。”萧弈依旧冷冷地说道。
可是,话里话外,却总是充斥着对面前之人的不屑。
“我平日里就听人说,大秦摄政王是何等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盖世英雄;大秦铁骑是如何横扫诸国,傲视群雄。今日一见,看来,摄政王不过是浪得虚名。大王如此推脱,不愿与在下切磋,难道是害怕败了,丢了自己的面子,令大秦蒙羞吗?看来,大秦之人,与摄政王一样,皆是沽名钓誉,畏战怯懦之辈。”
贺拔度元一脸轻蔑,面上浮现出一丝嘲讽、讥刺的笑意。
贺拔度元这话,可当真是犯了众怒,不仅是在羞辱萧弈,更是在侮辱大秦。
众所周知,大秦自立国以来,以军力强盛,国人尚武闻名于天下。
正因如此,大秦才能对九州群雄,保持着泰山压顶的优势,打下无比广袤的疆土。
现在,贺拔度元的一席话,无疑是在碰撞大秦军民心中自信的傲骨、无敌的战意。
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萧弈一记掌风,猛烈地拍击在面前那张案几上。由于这一掌的力度过大,案几上的几只酒杯,纷纷被震得应声而起。
历经沙场铁血的摄政王,眸色烈烈,眉梢眼角处,杀意与血气,“噌”地向上涌来。
“笑话,我大秦男儿,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生平不识败为何物!我萧弈,更是提三尺利剑,马上打天下的一世英豪。本王戎马半生,从未怯阵。贺拔度元,你若要战,放马过来便是。如果你觉得自个儿的脑袋不值钱,在脖子上待得难受了,尽可过来一试。到时候,可别怪本王,没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萧弈的眸中,一抹刀光毕现,声音阴沉狠绝,一字一句,似是隐含利刃。
没想到,听了之后,贺拔度元突然狞笑起来,面部上,尽是狂妄自大的意态。
“大王此言,甚合我意。今日会武,与两国邦交无关,纯粹只是两位武道高手之间的切磋,点到为止,只求战个痛快。大王放心,在下不会刁难大王。”
“特勤好大的口气,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行,你要战,那便战,我萧弈不惧,奉陪到底!”
萧弈的目光愈发阴沉,傲视着眼前的贺拔度元。
这时,御台上的小皇帝萧澄,看到台下一番剑拔弩张,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开口对萧弈说道。
“好啊,皇伯父,朕从前就听父皇说过,皇伯父是举世无双的武道宗师,独步于天下,早就想一睹为快。正好,我们在这里宴饮歌舞,也甚是无趣。不如,就让皇伯父与贺拔特勤,比试一番,也给我们大家助助酒兴,怎样?”
“既然是陛下吩咐,臣敢不受命。特勤,请吧——”
萧弈缓缓站起身来,向皇帝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转头望向贺拔度元。
而后,贺拔度元顺势离开,手握那把“却月无影刀”,迈步走下白玉石阶,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在那里静候等待。
就在此时,玉阶上,那位大秦年轻的摄政王,五指如钩。
萧弈一把扯下身上那件貂裘披风,一袭青衫,如绵绵秋水荡漾,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萧弈双手负后,身形巍巍如山,立于玉阶之上。一双清湛似秋波的眼眸,俯视着台下的贺拔度元。
没过多久,倏忽之间,萧弈身形骤变,脚尖轻轻一点。嗤的一声,他整个人凌空跃起,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鸟,迅速飞入深林。
仅仅一眨眼的工夫,转瞬间,萧弈足下生风,掠至大殿中央,距离贺拔度元十步开外。
两位绝世强者,于含光殿大殿中央,正面对峙。
可以说,在萧弈凌空跃起,掠至殿中的一刹那,在场的所有皇室成员,上至皇帝、太后,下到宗室藩王、皇子公主,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他们除了惊羡于摄政王的绝世轻功,更是诧异于他的速度之快。所以,在场之人的脸上,全部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大王,接枪——”
石阶上的那名亲随,将手中那把玄铁长枪,用力一抛。一把玄铁长枪,挟带着一阵风雷气势,疾速飞旋着,抛向萧弈所站的方位。
萧弈眼眸一闪,右手“腾”地向上一擎,牢牢握住了长枪的黑色枪杆。
仔细一瞧,只见得,萧弈面色冷峻,手上斜提着一把玄铁长枪,孤傲地屹立于殿中,长枪横于半空。
忽然,在殿内宫灯、烛火的映射下,那把长枪的锋利枪尖,顷刻间,泛出了一道刺眼的光泽,紫、蓝两种颜色,相互交错萦绕。
乍一看,那样子,好像是一道七色彩虹,横挂天际一畔。
此时,站在萧弈对面的贺拔度元,威势凛然,满目凶光,死死地盯着萧弈。
突然,贺拔度元将手中金刀,凌空一扔。随即,他的右手,轻轻挥了挥,便紧紧握住刀柄。
一道金光闪过,刀身与鞘口的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热血上窜的金属碰撞声。一柄“却月无影刀”,瞬间出鞘。
贺拔度元双手握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反观萧弈一边,他的右手,紧紧攥住枪杆。长枪枪尖处,释放出一股紫、蓝交汇的色泽,犹如毒蛇吐信,冷冽地对准贺拔度元。
这两位强者,即将开始一场巅峰对决。
很快,比武开始。
这一次,贺拔度元率先出手。
远远望去,只见他,双手相互一错,手中的那柄却月刀,抡出一道白弧,顿时化作一团金色的云朵,迅速向萧弈的头顶笼罩过去。
刹那间,一刀骤然袭来。
眼看对方一刀直奔自己而来,萧弈不慌不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右手轻轻一扬。“噔”的一声脆响,弹指间,长枪枪尾拄于平地。
然后,萧弈整个人的身形,缓缓向后一滑,胜似闲庭信步,非常轻松,躲过了这一刀的奇袭。
一刀落空,贺拔度元不由震惊万分,后脊梁处“滋滋”直冒冷汗。他非常自信,刚才的那一刀,速度之快,即使是身法再高绝的武道高手,也极难抵挡得住。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萧弈竟能轻松躲过这迅猛的一刀。贺拔度元心里一惊,看来,萧弈的实力,深藏不露,远在自己之上。
既然这样,贺拔度元打定主意,坚决不给萧弈反应的机会,再次向他发起攻击。这一次的出手,要比上一次更快、更猛。
一眨眼的工夫,贺拔度元再次一刀击出,向萧弈飞斩袭来。
刹那间,只觉一阵狂风骤起,数道寒光一闪。
贺拔度元掌中却月刀,快如奔雷,疾似闪电,好像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变幻莫测,瞬间便将萧弈的身体裹挟起来。
见对方又是狂暴出刀奔来,萧弈脸色忽然一沉,右手扬起,拔出杵在地上的玄铁长枪,手中长枪轻轻一抖,猛然刺了出去。
霎时间,萧弈手中的那把枪,犹如一匹饿狼发现猎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噬血、癫狂。
片刻间,一把玄铁飞龙长枪,在摄政王萧弈的手中,化成一道凌厉、诡魅的黑色枪影,迎向那股疾如闪电的刀光。
“哄”的一声巨响,玄铁长枪、却月刀,两把兵器,剧烈的碰撞在一起。枪尖不偏不倚,正好擦在刀锋上,划出一道金色的火光。
刀枪相交间,数招闪过。两股强横霸道的内力,绞在一块。
贺拔度元整个人,凌空向后翻滚了几圈,落回原地;萧弈的身躯,则是略微晃了一下,随即便稳稳立住。
此番交手,看似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实际上,还是萧弈略占上风。贺拔度元落地之后,顿时只感觉,手心一阵酸麻。
这个时候,贺拔度元不仅震惊于萧弈强悍的实力,更惊异于他那独具一格的枪术。
萧弈的枪术,其玄妙之处在于,每次出枪,看似温润如玉,没有什么暴烈的杀招;但是,他的每一枪,都是一击致命的绝杀。
不等贺拔度元反应过来,萧弈握紧枪杆,疾猛一枪戳出,直直地向前递了过去。
这一枪,极其得轻描淡写。紫、蓝交汇的枪尖,从贺拔度元的胸口处,微微地一扎掠过。
忽然,只见萧弈手腕轻轻一转,那把原本笔直绷挺的玄铁长枪,枪身瞬间弯曲得像一张铁弓,猛地弹向贺拔度元的胸膛。
这一招枪术,以柔克刚,以快制快。
老实讲,这招枪术,是萧弈凭借自身强劲的腕力,自创出的一招,名为“点探”。
发现那把长枪,疾速弹向了自己,贺拔度元眸中一凛,瞳孔微缩。他下意识抬了抬左手,却月刀的刀身,轻轻挂在枪杆顶端,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没有想到,玄铁长枪非但没有被磕飞出去,反而在顷刻间,爆发出“嘭”的一声崩碎巨响,犹如一道天劫怒雷,坠入人间,震得地动山摇。
一声巨响过后,贺拔度元的身形,如同被一柄铁锤沉重一击,双脚离开地面,向后“刷”地倒滑了出去,脊背直接撞到了大殿中的一根圆柱上。
而后,贺拔度元闷哼一声,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处,汩汩渗出。
很显然,萧弈这迅猛的一枪,使得贺拔度元遭受了重创。站稳后的贺拔度元,浑身只感觉昏昏沉沉,两条腿不由自主,瑟瑟颤抖。
“这一枪,本王是替我大秦的将士,教一教你这草原蛮子一点儿规矩。当今天下,唯我大秦,方才是九州雄主。尔等蛮夷草寇,皆是一群无名鼠辈!”
萧弈面如宾铁,尽显傲气与杀机。
一听“无名鼠辈”四个字,贺拔度元的一对瞳孔,顿时迸发出熊熊烈火,像是遭到了莫大的侮辱。
十余年前,数十万青勒儿郎,就是败于此人之手;就是面前这个人,令无数青勒勇士,埋骨于大漠沙塞之间。难道今日,自己这“青勒第一高手”、王帐特勤,还要继续败于此人之手吗?
“你胡说——”
想到这里,贺拔度元咬紧牙关,发出一声震破耳膜的暴喝。
于是,贺拔度元纵身一跃,身形如闪电一般,疾速飞出,举起却月刀。他将全身的气魄,尽数灌注进了那把却月刀。
登时,贺拔度元掌中的却月刀,兔起鹘落,化作一团缭乱的光雾,卷起一阵阵阴寒、凛然的刀风,直奔萧弈的心口,突袭而来。
同一瞬间,萧弈身形轻轻掠动,犹如飓风狂沙般,暴飞而起,倏忽跃至半空。
凌空跃起的同时,萧弈用尽体内的全部真气、内力,强横地使劲一抡。那把玄铁长枪,横扫而出,于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圆弧。
随即,萧弈右手的掌心,轻轻一拍长枪枪杆,“仓”的一声,尖利的枪锋,如同一条黑色蛟龙,破空疾飞扑出,朝着贺拔度元的方位,直刺而去。
立时,刀枪相撞,凭空一声暴响,“轰”——
只不过,这一次,贺拔度元没能撑得住。萧弈这破空一枪,所爆发出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强悍。
顿时,贺拔度元的虎口,瞬间裂开。他手中的那柄“却月无影刀”,直接被震得脱手飞出,“光当”一声,掉落在大殿青石板的地面上。
而贺拔度元本人,颓然无力,坠回原地,整个人踉踉跄跄,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突然,一道黑色枪影,骤然滑出。
惊魂未定的贺拔度元,只觉得脖颈处,一丝透骨的冰凉,猛地向上涌来。他霍然一抬双眼,惊愕地发现。
不知何时,萧弈变成一个可怕的幽灵,在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一把玄铁长枪,枪尖上,闪烁着点点寒光,冷冽地抵住了贺拔度元的脖颈。只要贺拔度元敢稍稍摆动一下,长枪的枪尖,便会顷刻刺穿他的的咽喉。
这场比武,贺拔度元败了,败得毫无体面。
“承让!”
萧弈右手一挥,迅即又收回了那把长枪,冷绝地注视着贺拔度元。
至此,这场宫宴约战,彻底落下了帷幕。当萧弈手执长枪,抵住贺拔度元脖颈的一刹那,在场所有的皇室中人,个个面露自豪、得意的神色。
紧接着,含光殿之上,一片雷鸣的欢呼,响彻大殿的四处角落。
——“彩!”
“摄政王武功盖世,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本王多有得罪之处,望特勤海涵。”
贺拔度元的面上,全部是羞愤、不甘、愤怒的表情。而后,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却月无影刀”,收回刀鞘,悻悻然返回座席,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股狠厉之色。
见贺拔度元退回座席,萧弈手腕轻轻一抖,将手中的这把玄铁长枪,向上一抛,重新抛回给了台上那名亲随。
而后,萧弈大步上前,走到丹陛之下,拱手一揖。
“陛下,臣献丑了!”
“好,皇伯父,您的盖世武功,真是叫朕大开眼界!”
坐在御台之上的小皇帝萧澄,拍案叫绝。
“陛下过誉了。不过,臣还是希望,臣这一身武艺,还是应该用在为大秦平定四海,翦灭外敌之上,用在沙场之上。那样,才真正配得上武功盖世四个字。”萧弈眸色如水,淡然地回复道。
“壮哉,皇伯父不愧为我大秦一代战神,果然是豪气干云,不同凡响。来人,给皇伯父赐酒。”
“谢陛下。”
一声声丝竹、金钟,再度响起。
萧弈一袭青衫,步伐深沉,登上白玉石阶,袖袍一挥,威严地坐在圈椅上。
他的目光,眸若寒星,扫视着台下的一切人和物。在他的目光中,有睥睨天下的孤傲,有囊括四海的广博,更有展望江山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