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拿命来”
成年那天,许久没见的母亲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风尘仆仆,眼里满是倦意,像是赶着回来的。
我早知道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外祖母去世,山中闭关的她必须出来主持大局,同时也将延续传统成为了下一代的“镇灵人”。
可一直没有任何信息说母亲会回来她仓促的回来让我觉得村里发生了事,而且这事情还不简单。
母亲粗糙的指纹揩过我的眉心,目光却是直直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不明所以地朝母亲看的地方看去,只看见土黄色的墙壁没有异样。
“怎么了?妈妈。”我望着母亲,眼里满是疑惑。
“没……”母亲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话锋突然一转,“刚刚你身后有脏东西。”
我惊恐回头,身后依旧是一片那片土黄色。
并没有母亲所说的脏东西啊。
我刚想问,就对上了母亲深不可测的目光。
我耸拉着头,等待着母亲自己开口。
“算了,成年了也是个大人了,我不应该什么事都瞒着你,”母亲摸着我的头目光祥和,“‘镇灵人’这个担子总有一天是要落在你的肩上的。”
听到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乖乖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你看不到脏东西吗”母亲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镇灵人’的后代出生就有阴阳眼,你也一样,只是你外祖母心疼你,所以你外祖母强行施咒压制了,可现在她阳寿已尽,再不解咒恐怕是要损其阴寿呀。”
“那妈妈你快帮我把咒解开。”我一想到要折外祖母的阴寿,就急的恨不得马上把咒解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忧愁。
“闭上眼睛。”母亲点燃一张纸符将燃尽的纸灰泡进碗中同水混合,用桃木剑挑了些灰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我老老实实闭眼,眼皮上一片冰凉,大概是母亲将桃木剑上的东西擦到了我的眼皮上。
慢慢的眼皮上的重量一点点剥离,那东西竟然凭空蒸发了,一点残渣都没留下。
“可以睁眼了。”母亲声音稳重又温柔,听着就让人很是心安。
可奇怪的是我的眼睛像被什么缠住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妈,我睁不开。”我躁动的心在抓到母亲的手时沉了下来。
不对,这手怎么这么凉那温度根本不是一个人该有的。
尽管多年不见,我仍然记得母亲牵着我走过的每一个春秋。母亲的掌心应当温暖宽大的。
我想到了什么,触电一般地松开被我抓着的手,声音也有些颤颤巍巍:“妈”
母亲倒是回的平静:“怎么了?”
“我刚刚是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我的双手乖乖放在身侧再也不敢乱动。
“什么脏东西?”
“我刚刚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我将指尖放于鼻尖嗅了嗅,“还有点尸臭味。”
“什么?”
母亲应该早知道旁边有脏东西,可对于我能触到它还是有些意外。
后来我才知道,能触到鬼魂与阴阳眼根本就不是同一层次的通阴阳。
“我真的碰到了!”我还感觉到那只手慢慢扶上了我的手腕,我有点开心,急忙对母亲说“妈,它在摸我的手腕。”
它刚刚似乎触到了我的玳瑁手镯,片刻间,腕上冰凉的触感便消失不见。
“看来,你外祖母压制的不只是你的阴阳眼。”
眼皮上的束缚感渐渐弱了,我小心翼翼地睁眼,看到了覆在我眼睛上的,薄薄的一层血网。
这就是眼覆血网,捕捉阴阳的眼睛——阴阳眼。
七月半鬼上岸,我在这前一天将阴阳眼解封必定是要看到一些脏东西的。
半夜,我被门外剧烈的敲门声弄醒了。一下又一下,准确的来说,更像是什么坚硬物撞击门板发出的声响。
我缩在角落里,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门外的声音却丝毫不带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就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在心里念叨着一些杂乱的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握着颈上挂的狗牙,那也是外祖母送的辟邪之物。
门板砸在地板上,由于惯性,门外那东西也跟着砸了进来。
它重重地跌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居然和门撞在地上一般。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开了灯这才明白它为何会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它分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
头骨上两个窟窿空洞洞地看着我,瘆人的很。
“还我命来,扫把星!”
它站起朝这边扑了过来,没走几步就砸在了床头,我看见有细碎的骨屑落在床边。
它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很快又再次爬起。
一次次朝我扑过来,又一次次摔倒,因为它只有一根腿骨,站起来平衡走路对它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
他一下一下的爬起像是有什么执念在支撑着残破的骨架。
我莫名想到了村口的刘爷爷,他也只有一条腿,声音也是像这个东西一样嘶哑。
每年鬼节村子里都会有人不明身亡,今年到刘爷爷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向我验证这个事实。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刘爷爷最爱听的那首山歌,与此同时那个东西突然暴动而起,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和姿态从地上弹起。
它似乎不再需要靠自己的力量行动了。他飘飘忽忽地,像是幽灵一般,可他的方向却始终未变,一直是朝我的。
我看着它诡谲的样子,牙齿止不住开始打颤,耳边是刘爷爷喑哑的嗓音:“拿命来!”
它朝我扑过来,我将手里紧紧握着的狗牙用力划了出去!
狗牙与白骨碰在一起,声音清脆而又有些空灵,那东西也应声弹开几米远。
我这才发现他腿骨旁还挂着些许白筋,本应该平滑的骨头也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去,我隐约还能看到道道牙印。
我挑准时机,在它再次爬起来之前,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往母亲那屋跑过去。
明明我记得母亲的屋就在拐弯处,可我却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屋,那个白色的骨架此刻正坐在我的床上,骷髅头牙关处裂开了一点点,像随时要裂开一样,可我知道他是在笑。
饶是再不懂行道,我也该知道这是鬼打墙了。
我不再挣扎,认命地立在原地,手依旧紧紧握住狗牙。
骨髅头偏头,骨节擦出刺耳的声音,它两个黑漆漆地窟窿对着我:“你还真是个扫把星!”
我自然不能认莫须有的罪名,我生辰在鬼节前一天,确实算不上吉利,可怎么说也不是扫把星。鬼节死的人又怎么能与我有关系
可它口中一直念念有词着:“就是你害死了我们,安丞你个扫把星还命来……”
他的右边渐渐出现了许多白森森的骨架,从右往左好像刚刚好与村子里这十八年来鬼节死的人相对应起来。
最右边的骨架最瘦小,看的出来是一位妇女,可在她枯枝般的肋骨之下好像还藏了一个小小的、未发育完全的骨骼。记起村里人说的,我出生后一天死的刚刚好是一个孕妇,一尸两命。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与我有关我在纠结中一次次地自我怀疑。
骨架们高高在上,我像一个被审判的犯人一样,被迫留在了审判场。
“你也应该跟我们一样!拿命来!”最右边那副骨架嗓音尖利地快要穿破我的耳膜,我死死捂住耳朵,逼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