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唤你的名
辘辘行进的马车里,顾青卷起车帘,放入傍晚的凉风。
“我们当真不在秦州歇一晚?”她问凤泽。
凤泽倚在榻上,似笑非笑,“怕你一入秦州,就被钱三娘请去喝酒。”
顾青捋捋被风吹乱的发,浅笑,“钱三娘早就回她的药庄去了。她那庄子旁边还有二十几亩荒地,她准备全部买下来种上药材,这样明年就算减产也会让我有得钱赚。”
凤泽歪头,“她几时给你递的消息?我竟不知。”
“殿下怎会不知?”顾青靠在窗前,“钱三娘写信到宁州,信是刘婉收的,她没有告诉殿下?”
“我并未要她事事禀报于我。”凤泽道。
顾青意外地扬起眉梢,“那我出京这一路的行程,殿下为何如此清楚?”
“自然是我仔细问过。”凤泽从容不迫道,“你在宁州被白案带走,我若不问清你这一路上见过哪些人,干过哪些事,如何能确保将你安全救出?”
这话乍听十分有理,但细想之下,却又满是漏洞。
“秦州与宁州相去甚远,原来秦州之事也能影响到宁州么?”顾青打趣。
凤泽脸色不变,“谁知你是不是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顾青目光一动,“说到这个,我也有些奇怪,为什么白案会知道我是雍王妃?”
她是以厚朴堂东家的名义前去与白案会面,雍王妃的身份除了京城总店少数几人,就连陈管事也不知晓。
“我审过白案,他说是在你们碰面当晚,突然收到一封传信,这才知晓你的身份。”
顾青疑窦丛生,“谁会传消息给他?目的又是什么?”
“擒了你或杀了你,对雍王府都是一重打击。”凤泽道,“我与北狄本就势不两立,若你因我之故遭遇不测,我定会想方设法为你报仇。”
他望着顾青姣好的侧颜,又是一叹,“幸好你没事。”
顾青笑笑,“殿下应当相信自己的眼光。就算我说服不了白案,车内有刘义,车外还有刘婉,我们总能放手一搏。”
凤泽见她说得轻描淡写,摇摇头,朝她伸手,“过来。”
顾青看看他,挪到榻边坐下。
凤泽伸手把她困入怀中,“生死相搏,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顾青靠着他的胸膛,轻声嗔怪,“我在安慰殿下,殿下听不出来么?”
凤泽扣着她,低头看向她颈侧已经愈合的伤口,那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只有一线淡淡的红,“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
他从来没怕过什么,唯有看到顾青颈边刀伤的一刹那,第一次体会何为恐惧。
哪怕顾青当时仍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脑中还是闪过无数惨烈的画面。
“以后,不许擅自冒险。”他再一次强调。
“知道了。”顾青的声音软下来,她抬手摸摸他的脸,“你也是。”
凤泽捉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我不能完全答应你。不过,我会万事小心。”
顾青在心中叹了口气,“殿下这回怎么不哄我了?”
“我总要重回战场。”凤泽道,“你这么聪明,就算假装信了我,心里也不会上当。”
“所以你就不怕我担心了?”顾青问。
“我怕。”凤泽沉声道,“但我更怕你为了哄我开心,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顾青心头一软,她依偎着他,低低唤了声,“凤泽。”
身后的胸膛骤然一震。
不等她再开口,凤泽的气息已凑至颈边。
“嗯。”
他同样低低应了一声,喉咙里溢出的是止不住的欢喜。
他头回听见她清晰无比地唤他的名,不是克制有礼的“殿下”,而是一声“凤泽”。
“凤泽……”顾青抬脸冲他笑了笑,忽然将唇瓣抵在他的耳边,又轻唤了声,“阿泽。”
她不知有没有人这样唤过他,但她自小就被亲人唤作“阿青”,这是极亲近的称谓。
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我听宋药师和夏姐姐也是像这样互唤彼此,不知你喜不喜欢?”
凤泽环在她腰间的手将她箍得更紧,“喜欢,但不舍得。”
“不舍得?”顾青不解。
凤泽嗓音微哑,“不舍得让人听见你这样叫我。”
他怀里的人大概不知道,她叫他“阿泽”的时候,声音柔软得像一涓细流,教人恨不得让她就此融化在自己怀中。
顾青耳根一热,“那我再不叫了。”
凤泽屈指蹭蹭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顾青只觉热气从整张脸上蔓延开,她一把推开身后的人,换回窗边坐下。
“殿下还没说到底是谁把我的身份告诉了白案。”她迎着窗外的凉风,目不斜视道。
凤泽望着她酡红的脸颊,眼中略有一丝遗憾。
他按下逗弄顾青的心思,认真回答:“白案也不知道写信人是谁,但此人不但知道你的身份和行踪,还能找到白案落脚之处,可见他对我与北狄都十分熟悉,我已派人沿着这条线索去查。”
顾青吹了一阵风,脸色恢复如常,思索道:“你我皆不在京中,雍王府可还太平?”
“你放心,皇帝那边没有起疑。”
他离京之前早已做了安排,皇帝最近有一大摊子事急着处理,光是江州那边就不得清静。
“混账!”
御书房内,皇帝又摔坏了一个砚台。
侍墨宫人默默将砚台碎片捡走,换上一个新的。
“都给我滚!”
皇帝发怒。
侍墨宫人连同前来面圣的官员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地迈出殿门。
守门的徐太监贴心地在他们身后将殿门掩上,挡住了皇帝的咆哮。
“这可怜见的,”徐太监见侍墨的宫人身上溅满墨汁,朝一旁呶呶嘴,“还不快去换衣裳,一会儿你还得回殿伺候,小心治你个御前不敬之罪。”
侍墨宫人连连告谢。
徐太监揣着袖子,小声劝慰,“天热易上火,你若受了委屈,也别心中埋怨。”
“小的万万不敢。”侍墨宫人压低声音,“这不还是因为江州的事情,陛下才发那么大火。”
“江州又怎么了?”徐太监疑惑。
侍墨宫人左右看看,与他凑得更近,“新上任的户部夏尚书在江州查账,发现账目缺了好大一个窟窿,别说今年的税收补不上,若要重修水利,恐怕还得国库贴补一大笔银子。”
徐大监嘶了一声,“这话你可别到处跟人说。”
“您放心,我只跟您说,别人是半个字也不敢讲的。”
“好好好,你快去吧。”
徐太监把人催走,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正要踱回殿门外,就见大皇子凤元和远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