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不举
纳吉，六礼之三。
依照当下习俗，男女双方合完八字，会根据卜算结果决定是否婚嫁。
倘若结果不吉，则双方可解除婚约。
凤泽与顾青这桩婚事虽是皇帝赐婚，但该有的礼数仍不可缺。
前日雍王府已将两人的八字交给钦天监，没想到今天这么晚了，凤泽会亲自上门来送卜婚的结果。
顾青随父亲来到待客的花厅，一进门，就见凤泽坐在主座右方，手边放着一只小巧的玉匣。
见了他，顾青朝人行了一礼，“父亲说，殿下想等我一道看签。现在我已来了，殿下可否打开玉匣？”
凤泽抬手，手掌虚按在匣盖上方。
他对顾文敏道：“听说顾员外郎好风雅，家中的园子开池推山，叠石造崖，堪称京中一景。我想请顾小姐带我赏玩一番，不知顾员外郎可准允？”
顾文敏迟疑，“天色将晚，园中局促，恐脚下不便，殿下不如改日再看？”
凤泽勾唇，将目光投向顾青，“顾小姐以为呢？”
顾青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一抹残霞尚未燃尽，遥遥挂在枝头。
“殿下若不嫌路窄难行，我愿为殿下引路。”
“好。”
凤泽起身，将玉匣纳入袖中。
顾文敏看着这两人，张嘴欲言。
“爹，”顾青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女儿带殿下去园中走走，一炷香的工夫就回。”
顾文敏摸摸唇边两撇胡子，清咳一声，“带上灯笼，早去早回。”
顾文敏官职不高，顾宅依制而建，占地不大。
一道花墙曲折蜿蜒，隔开院落。
顾青带着凤泽踏入月洞门，迎面便见一座湖石砌叠的巍峨假山高高矗立。
顾青叫白桃守在园外，接过她手里的灯笼，领着凤泽继续往里走。
“林小姐那边已安置妥了？”顾青偏头问道。
今日在小巷中，雍王府的侍卫另找了辆马车过来，将林秀嘉带走。
顾青随后向凤泽告辞，两人并未多作深谈。
原想着这事就此作罢，但眼下见到凤泽，顾青料想他此来并不只是为了纳吉这么简单。
凤泽踏上石阶，“你对我与林秀嘉之事有什么看法？”
顾青扬眉，“殿下是想问我，今日在马车里和林小姐说过些什么吧？”
她笑了下，“殿下让我处理林小姐，我便劝她离开京城。”
凤泽看她一眼，“你胆子很大。”
“难道殿下舍不得？”顾青头也不抬，单手提起裙摆，盯着脚下的台阶小心往前踩，“林小姐似乎对殿下有意，殿下若乐在其中，那可要叫我失望了。”
正说着话，她手里一轻，就见凤泽抽走她手中的灯笼，回身走在她跟前。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假山弯弯折折的小径，来到池边的回廊。
顾青披着厚厚的狐氅，额上微微见汗，她取出手帕在额角按了按。
凤泽见状，忽然开口，“我的手帕还没洗好？”
顾青擦拭汗水的动作一顿。
“怎么？”凤泽又问，“你没有收到？”
顾青将自己的手帕叠好，塞回衣袖，“殿下叫人传的话我没听懂，所以……”
“帕子丢了？”凤泽的口气几乎不像提问，而是肯定。
顾青挑了挑眉，“没有。”她慢慢道，“我想这大概是殿下有心赠我礼物，又不好意思开口，就将它收了起来。”
她冲凤泽弯了弯眉眼，“殿下若是想看，改日我拿给殿下瞧瞧。”
纤细的女子立在水边，暮色朦胧了她的眉眼，隐约可见笑靥清浅。
凤泽拿出火折子，点亮灯笼，放在一旁。
“我与林秀嘉并无私交。”他继续早先的话题。
顾青抬眸，“当真？”
她眼中怀疑的意味实在太浓，凤泽冷哂，“她对我也谈不上有意。”
“是么？”顾青回想林秀嘉那时的神情，在她出言相激时，林秀嘉分明露出了几分仓皇。
“皇帝需要她留在京城，”凤泽开门见山道，“林秀嘉不笨，她如果想活着，就必须依靠我这个屏障。”
顾青沉默了一瞬，“其实，殿下可以不用解释给我听。”
这样的皇室秘辛，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凤泽不无讥诮地翘起嘴角，“顾青，如果你真想嫁我，有些事情就不可能回避。”
顾青扶着栏杆慢慢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殿下今日来就是为了特意吓唬我？”
“敢当着文武百官向皇帝讨要婚事的人，我不认为她会被轻易吓到。”凤泽抱臂靠着廊柱，“除非她说她心悦于我是假的。”
顾青眨眨眼，“殿下对自己就这么没有自信么？”她话锋一转，“殿下说林秀嘉对你无意，那么殿下对她又有几分真心？”
“我与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面屈指可数。”
“可就我知道的就有两次，”顾青掰起指头，“加上今日，三次。”
“加上今日，亦不足双数。”
凤泽言辞凿凿，顾青怀疑更甚，“殿下当我是小孩子么？你若与她不熟，为何要在花灯会上拧断隋有贤的胳膊？虽说隋有贤调戏林小姐在先，理应惩治，但殿下下手如此狠辣，难道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凤泽笑了笑，眼中意味深长，“因为隋有贤不止冲撞了林秀嘉，他更是冒犯了我。”
顾青目光流转，“我不懂。”
冲撞林秀嘉与冒犯凤泽，这两者有何区别？
凤泽看向她，神情微妙，“京中关于我的流言向来不少，你听说过哪些？”
他突然转开话题，顾青顿了顿，方道：“我一向深居简出，听到的不多。”
若不是因为她意外得知凤泽与花谷有来往，而花谷是治愈她的最后希望，她对这位雍王殿下并不会多加关注。
“那你可听说我不能人道？”
凤泽说得轻描淡写，顾青猛地一愣。
不能人道？
是她想的……那个……道吗？
她下意识瞟了眼凤泽的下半身，又赶紧将目光抽离。
头顶上方，凤泽的声音轻飘飘响起，“你猜，这是不是真的？”
顾青屏住呼吸。
凤泽朝她微微弯下腰，紧盯着她的眼睛，“顾青，如果你未来的丈夫不举，你还想嫁吗？”
顾青生生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