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最强的武器
足够让任何哨兵或者向导在崩溃中自寻死亡的精神力,被玄少祺通过挥出的拳全部灌进江越的精神领域内。
如玄少祺所料,江越的精神领域之外竖起的屏障坚硬厚实得过分,但是此刻什么都无法阻止他想要让江越体会百倍痛苦的念头。
江越被玄少祺的一击打得无法站立,没有展示出反抗的姿势看上去却丝毫没有还手迎击的准备。
江越身子晃了晃,右脚向侧撤出一步,让自己稳定下来。
江越本来对于精神力就很敏感,刚才玄少祺带有精神力的攻击,让他的精神领域轻易读取到了玄少祺此时的想法。
他抬眼看向玄少祺,第一次在面对弟弟时,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最强的武器?你刚才动用精神力的那个攻击,就是你最强的武器?”
话音落下,江越操纵着精神力包裹住全身,在玄少祺眼中他如同穿上盔甲,片片名为精神力的金属严密紧实地覆盖住江越的身体。
距离三人比较近的哨兵和向导们,都因为感受到了江越的精神力而汗毛竖立,不由得停下互相攻击,向江越的方向望过去。
江越看向玄少祺的目光愈发冰冷,语气中没了之前对待玄少祺的热络和迁就:“我本来以为,即使你在出生时没能觉醒,但毕竟是爸妈的孩子,日后肯定能够成为极为强大的哨兵或者向导。小行,我真的很失望。非常失望。你竟然只有这点本事。”
像是在说着“玩闹到此为止”,江越的动作比起之前提速了不止两倍,招招致命地向玄少祺和凌玉攻击过去。
千百根细针和如山的重锤同时落在被击中的地方,血液还没能在皮下形成淤青之前,伤处就在向心脏和大脑传递着极其强烈的痛感。
精神领域中倾泻而出的精神力海啸甚至无法抵挡住丝毫,江越的精神力在玄少祺体内凌迟着,剐下皮肤之下的血肉,让残渣漂浮蔓延在身体内部。
余光中,玄少祺看到凌玉被江越钳住颈部,而后狠力甩到一旁。
又是这样。
玄少祺逐渐变得混沌的脑海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又是这样,面对江越他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他还是不够强,他还是比不上江越,他还是无法为任何人复仇。
更糟糕的是,他把本该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凌玉拖下了水。
之前被强行压制住的自厌情绪在此时冲破一切束缚,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玄少祺的所有神识。
玄少祺其实一直有种感觉:他的体内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力量,二者水火不容地每时每刻都在争斗着。
一个是原原本本的他,另一个是经由环境以及经历塑造后的他。
原本的他尖锐、阴狠,能够不问理由地掐住别人的脖子,肆意威胁他人的生命,不需要来自任何人的帮助,也不愿意让任何人和自己扯上关系。
而玄清澜和杨岸程从原本的根部抽出一支新茎,伊兰徐怡宁和余承安呵护着嫩茎缓缓抽长,凌玉倾注爱与信任让其开花,让它的绽放足够灿烂整个春天。
玄少祺不相信自己能够被从根本改变,也不想伤害到任何关心着他的人,所以双生的两朵花同根同源,一株回应着阳光和雨露,一株被他勒令留在阴影处,封锁,烙上枷锁。
此时锁链已断,镣铐已解。山崩海啸的负面情绪瞬间席卷玄少祺,如同大浪兜头而下,把他压在水底无法呼吸。
开得漂亮至极的那朵花,在风雨中摇曳着,一波一波的浪潮狠狠冲击着它,细弱的茎似乎马上就要断掉。
精神领域内的全部精神力被此时的情绪带动得翻涌不止,暴戾咆哮着,发怒的巨龙即将冲破桎梏,把毁灭带给一切事物。
自己的声音再次在玄少祺脑海中响起:这样很好,玄少祺。情绪能够带给精神力的催动效果,你比谁都清楚。
同归于尽,玄少祺。和跟你拥有同样基因的江越同归于尽,这样凌玉就不会再受伤了。
你一定要保护凌玉。
一定要保护凌玉。
江越感到面前的弟弟沉默得异常。
就像弟弟擅自先行脱离了他们之间的这场战斗,将身份转变为了一个旁观者。
弟弟没有任何攻击的准备,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甚至不再向他的方向看过来一眼。
江行只是沉默着,盯着面前的不只是鞋尖还是地面,静静站着。
在江越眼中,一面镜子突兀地落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他望着镜子那一端的江行,直到对方的身影渐渐与他自己的完全重合。
一种由尾骨而上的电流感将极致的兴奋传遍全身。
这是他的弟弟,这才是他的弟弟!
为了让江季明不再感到害怕而创造了这场末世,希望瓦解中央白塔的父亲;在父亲因为死后继承了父亲遗志的母亲;还有江越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见过的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是谁,江越都从未从他们身上感到过真正的相似。
他作为出生就觉醒的长子,理所当然地承担了父母的愿望。没人在意江越是怎样一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希望得到什么——甚至就连江越自己都没机会弄明白这些事。
不赞同母亲试图不分身份毁灭保护区内人们的观念。所以他展现自己的能力,试图掌握权力,让他能够在未来亲自来到保护区,只把复仇的怒火控制在白塔身上。
他在既定的轨迹中尽最大可能释放着自己的“个性”,找不到任何一个与他有哪怕一丁点相似的存在。
直到弟弟江行的出生。
江行和江越不一样,在母亲发现江行没有任何觉醒迹象后,就没有再理会这个故去的丈夫留下的与世界最后的连接。
但是江越的心脏却像是被轻飘飘的小锤子一下下敲击,直到化作软软一团一样。
除了他没有人在意江行。就像江行是这世界上不属于任何人,却单单属于他的存在。
而且只有他这个与江行血脉相连,并且关注着江行的人才知道:江行体内藏有与他相差甚微的精神力,江行今后一定能够觉醒成为一位向导。
那时候江行还那么小,江越生怕自己无意间透露出的精神力会影响到江行,连送江行到沦陷区,让他早早物色好的那群人把江行捡回去养时,都要把襁褓裹得一层又一层,只露出江行小小的鼻子和一双眼睛。
“小行啊。”当时同样年龄不大的江越对怀里的小婴儿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指也不敢触碰江行的皮肤,只是悬在半空逗着江行:“好好长大,长成一个最厉害的向导。然后……”
然后什么呢?
年少的江越没弄明白该以什么字句把这两个字接续下去,现在的江越依旧不知道自己当时想要说些什么。
与江行相隔在中间的镜子疯长,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随即,由四面八方而来的镜子盖成一个空间,在兄弟两人所处的黑暗中,严丝合缝地将江越锁在其中。
江越丝毫不为所动,任由江行毫无表情的冷漠面容,与他兴奋到微微颤抖的五官在通透的镜上重叠。
哨兵与向导在精神领域以及精神力极度契合的情况下,存在共享同一片精神领域的可能性,称为“共感”。
江越在这一片与江行共享的黑暗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心。
玄少祺的额头瞬间渗出汗珠,垂在身侧的双手和双臂不住颤抖,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频率显示着他此时正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
眼前除了承受着他精神力攻击的江越,看不见任何人。玄少祺置身于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压榨着自己身体的极限。
很久没有真正完全活跃起来的精神领域在欢呼着,精神力冲垮堤坝,雀跃奔腾,在阴影中生长的那株花缓缓展开花瓣,舒展着妖艳的身姿。
高等级的向导与哨兵之间的争斗,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只不过一秒,八面透明的墙壁在段段收缩,几乎要压迫到江越的头顶。
精神力几乎被压榨到底,接近警戒的红线,但玄少祺已经打定主意,所以不以为意。
就快了,就快了。
玄少祺的双腿打着颤,肩上不知名的重量重若千钧,鼻腔和喉咙传来血腥味,耳道持续嗡鸣还涌出了粘稠温热的液体,眼神却是兴奋至极的。
就快要杀掉江越了。解决这个会威胁到凌玉的因素,让凌玉顺利地、平安地活下去。
他想要把名字中的那个“祺”字所代表的最本真的祝愿,洒向凌玉一片光明的前路。
突然,一阵强光从他背后破开万难撕扯出入口,照耀进他与江越共处的这片黑暗空间。
“少祺哥!!”
伴随融入血肉的熟悉呼唤,几股陌生强势却不带任何恶意的精神力通过被撕开的缺口,全部涌入玄少祺体内,迅速通过精神领域内残留的精神力进行融合,成为属于玄少祺的精神力。
水柱落进几近干涸的领域,声势浩大,让海岸重新回归微微荡漾着的状态。
背后的光亮中,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玄少祺的手臂,让他半侧身体落入光中。
玄少祺——江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江行,江越说的不对。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你和凌玉要让这一切结束,凌玉是你的哨兵。作为向导,你最强的武器不是你的精神力,而是……”
凌玉。
两个字点亮了江行脚下的空间,他终于完整地站在光里。一滴泪由血红一片的眸中落下时,玄少祺闻到了带有温暖阳光味道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