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她的战争
在玄少祺收回视线足足一分钟之后，他们僵硬的脊背才有放松下来的兆头。
玄少祺面前的少年向导则是双眼亮晶晶的，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也不动，只是抬起头以炽热的目光望向玄少祺，露出四颗小虎牙：“哇哦！这是不是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啊！”
他仍然在回味着刚才玄少祺四两拨千斤一般化解了他的精神力攻击的感觉。
他本来以为玄少祺是和他性格差不多的人，张扬肆意，喜欢直接用压倒性的力量解决问题。
少年向导的一句话让在场其他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玄少祺皱眉瞥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他身边，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决定？”
少年向导一下子坐到玄少祺原本的位置，仰头对玄少祺笑道：“这事挺有意思的，我没意见。”
其余几人交换过眼神，原本领头的小姑娘向玄少祺问道：“我们答应和你们合作，有什么好处吗？”
玄少祺说：“成功之后，中央白塔也会不存在，所以你们不会走上之前那些顶层向导作为荣誉向导的路。”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中央白塔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住实力强劲的顶层向导，让他们甘愿成为荣誉向导，但是只要中央白塔不再存在，顶层向导们就不会面对任何威胁。
面前的几位少年少女明显和玄少祺想到一起去了，思索片刻后接连同意了。
“所以你们想要怎么做？我们要怎么配合你们？”小姑娘向玄少祺问到。
玄少祺挑眉：“很简单。在开战之前，我会用精神力向你们传递消息，到时你们直接到场揍人就行。”
说着，玄少祺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认识白塔哨向的制服吧？到时候别揍错人了。”
小姑娘复杂地看了玄少祺一眼：“我们没有实战经验。”
玄少祺似笑非笑：“你们互相之间平时不打架？”
小姑娘一时语塞，半天才最终叹着气点了头。
把五位顶层哨向送出门口的时候，玄少祺最后叮嘱道：“到时候的主力是普通人，你们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小姑娘的脚步一顿，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玄少祺：“我们是白塔中最为强大的存在，我们有自己的傲气。”
怎么可能把对阵这种事完全交给连精神领域都没有的普通人。
玄少祺耸肩，做出一副“那就随你们高兴”的模样。
等到五位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宋知来到玄少祺身边，与他一同眺望远处：“你真的忍心利用那些才十岁的孩子？”
“这是战争。”玄少祺转身回到门内，留给宋知一个侧影：“我要动用起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
宋知咂咂嘴，又看向凌玉：“你对你少祺哥的这种行为没有意见？”
凌玉垂眸：“理想中，我不想让孩子们卷入现在的局面。可是，现实就是现实。”
何亚明抬手按上凌玉的肩，内心挣扎却无可奈何。
脱离中央白塔之后，需要为战争做出的准备总算是赶在战斗爆发之前几乎完成。接下来就只有等着那一个合适的契机。
中央白塔在这段时间同样在为契机做出行动。没有被江越占领白塔的区域内，在中央白塔的刻意行动之下，民众与白塔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
小规模且随机的冲突发展到了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大型对抗。除了原本与白塔不同阵营的民间组织，现在民众中出现了第三方势力——反白塔组织。
反白塔组织中普通人占大多数，同时招揽志向相同的哨向们。他们与民间组织并不发生冲突，也没有利益瓜葛，因此民间组织都很乐意加入。
民间组织哨向们的加入保证了实力，让更多的普通人愿意放心参与进来。仅仅几天的时间，这个组织就壮大起来。
甚至在冲突最为严重的四区，区域白塔已经被反白塔组织占领。
如同点点星火，只要燃起就一发不可收拾。四区白塔被占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保护区，矛盾进一步升级，状况焦灼，保护区处在随时都会爆发大规模冲突的状态下，甚至有反白塔组织的成员直接将目光放到了中央白塔身上。
为保证公布身份所造成的最大效果，玄少祺和凌玉两人在这几天根本没有离开李天宁的研究院，外部的消息都是宋知何亚明，或者韩英沈星河给他们带回来的。
在回想起反白塔组织的演说词中，有一句“夺回白塔从我们这里抢走的一切”之后，玄少祺眼波微动，缓缓露出笑容。
凌玉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呼唤道：“少祺哥？”
玄少祺略微收起笑容，向凌玉说道：“我只是在高兴我们的计划很可能成功。”
他们现在认为是白塔从他们这里夺走了资源，那么如果让他们知道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是江越，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是不是会比现在他们面对白塔时的反应更加激烈。
玄少祺甚至不准备用疑问来为上面这句话结尾。因为答案只有唯一的那个。
得到玄少祺的回应，凌玉沉默片刻，向对方问道：“少祺哥，契机会是什么？”
不明不白的问题让玄少祺一头雾水：“契机？”
凌玉解释道：“正式开战的契机。”
现在的局势已经足够紧张，任何一点火星都足够引爆全局。
玄少祺收回注视凌玉的目光，落到腿上交叉的双手上。
触及到了他并不擅长的领域，因此玄少祺语句开头有些迟疑：“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谢泽他有一种必须要掌握住全局走向的性格。所以你所说的‘契机’，一定是掌握在中央白塔手里。这样思考起来，也许他们会选择矛盾积压到极致的那一瞬间。”
凌玉恍然大悟：“所以中央白塔在最近会有动作。”
此前中央白塔只是在一味的防御、镇压，甚至连相应的反击都没有。在大众眼里，看上去像是中央白塔仍然在维持曾经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凌玉看来，他本以为这是中央白塔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的做法。
原来中央白塔是想要等待一个爆破点。
所以谢泽对于四区白塔被占领这件事都毫无反应。
在民众以为他们终于能够压制住中央白塔时，谢泽会给予民众最为绝望的反击一战。而这一战，必须要发生在离江越最近的地方。
“谢泽想要在三区白塔做些什么。”凌玉落下结论。
玄少祺肯定凌玉的推测：“我也是这样想的。必要的时候他肯定会联络我们，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只能等待。搞清楚之后局势的走向，对我们来说百利无一害。”
何况，他还有计划之外的事情要做。
想着，玄少祺隐秘地向凌玉看去一眼。
他怎么舍得这个哨兵去面对隐患，去承担未能对江越燃烧完毕的怒火。他必须要找到机会，让江越以民众们能够听得清的声音，承认他是和江越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凌玉不是任何事件的证明。凌玉就是凌玉，是他的哨兵，他最爱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为凌玉完成“终结末世”的梦想。
这段时间，每当闲下来，玄少祺就会在脑海中模拟“终结末世”的方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五十一年来都没能全部杀死的异形，怎么可能凭借江越的死亡，就在一夕之间被全部解决。
何况，他不确定到时候他是否有余力能够行动。
微风带着些许腥涩的味道，吹动研究院空地上的沙土和几簇草，响起沙沙的声音。天空映在玄少祺的眼睛里，染得眸子似乎变成了墨蓝，不时有形单影只的飞鸟略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没事来研究院后面的长椅上，仰头对着天空发呆的习惯。
很久没管的黑发长了不少，从额头滑落到太阳穴，发梢搔着眼角，黑色把原本淡红的那片细腻皮肤衬得更艳了些。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玄少祺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从他嘴边溜出来。
“想什么呢？”
突兀的声音闯进静谧的环境，玄少祺却没有过多的意外。
他维持着目前的姿势，甚至目光都没有从天空挪开，手臂搭在长椅椅背，随意抬了下手指当做问候。
不愧是曾经的哨兵，玄少祺想，在说话之前传来的脚步声他好不容易才听清的。
忽然，玄少祺眼前的世界被一片阴影笼罩，随即李天宁低头看过来的脸占据他整片视野。
李天宁抱着怀里的研究资料，重复道：“我说，你想什么呢？”
玄少祺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平直地向上望着李天宁。
许久，玄少祺开口：“在想，我该怎么结束这场末世。”
这话在心里想想还好，一说出口，连玄少祺自己都想笑。
但是预想之中的反应并没有到来。
李天宁在听到玄少祺此时异想天开的滑稽言论之后，她双眼微微睁大，激动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请求神仙的帮忙？”
玄少祺足足愣了几秒，才哭笑不得地问出一句：“什么？”
李天宁忽然抱着资料蹲下，在玄少祺的视觉盲区，抬头对玄少祺头顶的发旋笑起来：“看来你根本这么想过，那没关系。不想请神仙帮你的话，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所以你刚才考虑到要改变异形的精神序列了吗？”
玄少祺全身一僵，而后迅速翻身，双手撑着椅背探身下望。他眼睛里迸发而出的光让李天宁感觉比此时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你能做到？！”
李天宁纠正道：“是‘你’能不能做到。”
顿了一下，李天宁拍拍臂弯里的纸张，露出微小的笑容：“反正，我能让你做得到。”
瞬间，原本一直在吹拂的微风静止下来，纸张的窸窣声随之停下。
玄少祺错觉间，旁观到李天宁正身着铠甲，与他在沙场上相隔不远。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严阵以待。
经过持剑人数十载以知识为砥石的磨砺，剑锋凌冽无比。
李天宁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战场上，但她从踏上研究之路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身在沙场。
她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