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打个赌
“怎么回来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啊，少祺。我可是在办公室苦苦等了你们三天，煎熬得很。”
听到伊兰装模作样的语气，玄少祺脸上原本的和善顿时散去，换成了不耐烦。
向导同事见刚才还温和得让人心动的人，突然就恢复了先前常见的臭脸，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凌哨兵的药效持续时间不长啊。不在身边的话，玄向导很容易就会恢复原状了。
不过玄向导还真是在与凌哨兵组成搭档之后变了好多。这要是放在之前，玄向导估计不会主动来向她搭话。
向导同事想着，落在玄少祺身上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些欣慰。
玄少祺从小在后街长大，在没觉醒成向导之前，是通过“直觉”在后街活下去的。他这时忽然感到前方传来一阵让他起一胳膊鸡皮疙瘩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伊兰见玄少祺一如往常地不理自己，也不恼，而是对原本回答玄少祺提问的向导说道：“不好意思，我暂时借用一下玄向导，可以吗？”
向导同事本能地想要抬起双手回应“没关系”，还好被欣慰掩盖了的理智仍然敬业地工作着。她有礼地笑起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哪里有什么可不可以，我这边和玄向导的话已经差不多说完了。”
伊兰同样对她回以一个微笑。
顿时，玄少祺成了三个人当中最不自在的一个。
简直让他想要口吐脏话。
但在外人面前，他必须要给伊兰这位总负责人面子。于是，他只能对那位女性向导颔首道别，跟在伊兰身后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路上，伊兰好奇地询问：“凌玉呢？你们才刚回来吧，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
玄少祺仍然对于伊兰刚才装模作样的恶心语气耿耿于怀，没什么好气地回应道：“收拾行李去了。”
伊兰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玄少祺。
玄少祺表情一紧，随即示弱般地移开视线，落到自己脚边的地上：“我看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挺忙，想着你和怡宁现在八成是没时间见我们，就没先去跟你们打招呼。”
见到玄少祺的反应，伊兰总算是满意了，继续向前走去，还不忘与他闲聊道：“嗯，我们最近确实是挺忙的。中央白塔突然给我们下达了很多任务，大家这两天压力都很大。”
玄少祺眉头一皱，刚想问中央白塔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分配给三区这么多任务，伊兰就转了话题。
“凌玉的考核怎么样？说起来，我一开始把凌玉这孩子带到你面前的时候，其实比你还不看好他呢。一个c级哨兵来配你这个s级向导，我想想就觉得可笑。”
伊兰说着，脸上的笑容带上几分真意：“但凌玉真是个好孩子，没过多久我就对他改观了。和你的配合也很好，还能在关键时候拉住暴走的你。你自己没意识在凌玉身边，你都变得亲和了吧。”
伊兰听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
她回头看去，见到玄少祺正面色凝重地注视她。
“伊兰，你一焦躁就开始碎碎唠叨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改的掉。”玄少祺往前踏出一步，那架势就像是在逼问伊兰：“我和凌玉去考核的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兰笑着：“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玄向导。”
久居上位所自然而然形成的气场，突破玄少祺有意制造的压迫，占据绝对的上风。
玄少祺立刻无所谓地挑眉：“哈，是吗。那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伊负责人？”
说起正事，伊兰语气中的压制收了收，正色说道：“凌玉的考核结果，两天之后就能公布。如果他得到了b-以及之上的评定，我需要你们两个参加四天之后的失地收复任务。”
玄少祺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眼瞳动荡着，迅速消化着这个信息。
片刻后，向导挺直腰背，对负责人颔首：“是，我知道了。”
随后，玄少祺对凌玉说了伊兰对他们两人的安排。
“我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竟然让我们去参加失地收复。”玄少祺边快速思索着，边低声说到。
按理说，就算凌玉被评定为了b-，加上s级的他，也根本不够格让他们参加失地收复这种高等级的任务。
白塔中的任务，等级高低是按照危险程度来划分的。探索被感染的区域，清除其中的异形，建立防护栏，一点点将这些土地重新收还给人类所用——这种任务被白塔称为“失地收复”。
白塔作为最强大的哨向组织，自末世开始起就自动肩负了最为危险的这个任务。其余民间组织的哨兵和向导们，对此乐见其成，并没有准备出手帮助的打算。
原因其一是他们力不从心，比起白塔所拥有的哨向资源，民间组织显然无法保证自己的哨向们能够在这种高危险任务中存活下来；其二，是民间组织的根本驱动力是经济利益，失地收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不如赚到看得见的钱来得实在。
末世五十年，直到今天，人类失去的土地只被白塔收回了不到六分之一。标注危险程度的地图上，沦陷区边缘是坑坑洼洼的浅绿，其余地方是淡色的黄。越往沦陷区深处——即陨石坠落地——这些淡黄逐渐加深、浓厚，由边缘区，二级，一级，直到最终的那一小圈深到发黑的红。
失地收复的任务，最起码要去到二级危险区。就算凌玉能够达到b-级的判定，那里对他来说也算得上勉强了。
玄少祺曾经与余承安搭档时，没少出这种任务。他见惯了b级的哨兵或是向导死在一片灰败的天空下的场景。说实话，扭曲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没可能不会是凌玉。
想到这里，玄少祺顿时感到头疼。他抬手按住一侧的太阳穴，无意识地垂头，视线落在面前的一小片桌面上。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很奇怪。凌玉现在变得越来越强，他却比起之前更加担心凌玉的安危。
忽然，一杯温水被摇晃着推到玄少祺的视野中。他抬起眼，正巧看到凌玉收回骨节分明的手。
“少祺哥，我现在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达到b-的等级。”凌玉见玄少祺面露难色，以为对方是在为他的等级评定发愁：“但是我到时一定会——”
会想尽办法和你一起去到沦陷区的更深处，探查余哨兵死亡的真相。
凌玉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立刻被玄少祺打断。
玄少祺的目光迅速离开杯中摇晃着的水面，对准凌玉的双眸，幽深的黑眸没能脱离大脑正在进行的深思，显得复杂神秘且危险。
他注视着凌玉，打断对方的话：“你会的。”
停顿半秒，玄少祺补充道：“你会升为b-级。”
玄少祺不奉行信念论，他只是综合起凌玉这段时间的努力，以及他在最后一项考核中的表现，理性地做出了判断而已。
看似理智，却有些偏执，有些顽固。
见凌玉一脸发愣的表情，玄少祺嗤笑一声：“你不信？”
没等凌玉做出反应，玄少祺继续说道：“那我们来打个赌。要是你输了，下一次任务你全程都要听我的。”
凌玉看着挑眉的玄少祺，那副表情就像是在挑衅，张扬又肆意，是让人看了会感到不爽的模样。
但是不知为什么，凌玉似乎能够从玄少祺眼底看到几乎无法被人察觉的不安。就像没有光亮的黑夜中，被隐藏在厚重云层背后的弦月，仔细去辨别，才能在墨黑的夜空中捕捉到那一点点的亮。
玄少祺在为他担心。言之凿凿地肯定他为了考核而作出的全部努力；又怕真的到了战场，经验欠缺的他会出现意外；还要顾及他这段时间来逐渐高涨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点，在两人的关系中寻找着平衡。
他的向导，比任何人看上去都不像个向导，却又是个比谁都合格的向导。
凌玉不禁感激着，他该有多幸运，才能耗费人生十九年，等来玄少祺。
哨兵的感情变化波动到精神领域，玄少祺立刻察觉到凌玉精神领域的不安稳。自从凌玉的精神力经过宋知的锻炼变得稍微容易被调动之后，玄少祺在两人独处时，就不会再轻易借用精神力去为凌玉稳定精神领域了。
他不知道凌玉这时突如其来的起伏是因为什么，但还是凭借往常的经验，伸出手拍拍凌玉的手背。
玄少祺忘记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了：肢体接触起来对凌玉的安慰，有时比起精神力安抚更好用。
果然，凌玉感受到玄少祺掌心的温度，把外溢的情感妥当地收回心脏深处，对玄少祺一笑：“好。如果我能达到b-级以上，下次任务，少祺哥说什么我做什么。”
玄少祺打量着此时凌玉脸上的笑容，心里嘀咕着：怎么感觉凌玉这幅表情就像是在包容他的无理取闹一样。
“对了，少祺哥。”凌玉突然记起某件事，对玄少祺转了话题：“结果出来之前的期间，还算是我们的假期对吧？”
玄少祺：“嗯。怎么？你有什么想做的？”
“有。”凌玉乖乖点头，眼睛隐隐放光：“我想去后街一趟。”
玄少祺瞬间皱起眉：“去后街？为什么？”
话音落下，玄少祺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本不赞同的表情立刻变得似笑非笑，他无奈地看向凌玉：“想去找宋知求表扬就直说。讲话拐弯抹角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