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镜花水月
紫溪是只鸟儿之前不是只鸟,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族姑娘。
魔族很少有长的漂亮的姑娘,只有血统纯正的魔族才会有得天独厚的美貌。
而紫溪正是其中之一。
她父亲是三界第一大反派——魔尊大boss,母亲是魔界贵族家的小姐。
血脉的纯正不仅仅代表着美丽,更代表了复兴魔族的一种使命。
“父王,他们说我们是坏人,我们真的是吗?”
小紫溪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闪烁着天真浪漫的光。
紫夜摸了摸女儿的头,一直以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展现几丝笑意,“傻孩子,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好人不一定完全是好人,反之亦然。”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人才复杂,而不能单一的用好坏来区分。”
紫溪懵懂的点了点头,她现在还听不懂这些,但以后可能就懂了。
魔界终年暗无天日,紫溪就常常跑出去玩。
人界有许许多多好玩的东西。
有花灯、有糖人、有街上叫卖的小贩、有十分漂亮的姑娘、有好吃的食物和饭菜。
她觉得人类好幸福啊。
他们长的好看,也十分聪明,知道如何用砖瓦盖漂亮的房子,知道如何能做出好吃的食物。
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出锅,心善的大婶见她盯着瞧,偷摸给她塞了一个。
她觉得,大婶一定是个好人。
他们燃起烟火,点亮漆黑的傍晚。
他们有许多节日,每天都过得很幸福。
但后来,这个国被其他国家攻占,士兵的铁骑踩烂了卖包子大婶的摊位。
紫溪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给她包子那位心善的大婶为了自己不受到伤害,把自己的儿媳妇挡在自己面前。
那清秀的女人张大了嘴巴,肚子被长枪捅穿。
大婶装作死了的样子,等到士兵走后,从儿媳身下爬了出来,她那全是皱纹的脸上被喷洒上许多温热的鲜血,却唯独没有一丁点愧疚和伤心。
紫溪这时才明白,这个世界原来真的像父王说的那样不是非黑即白的。
人果然很复杂。她想。
魔也一样,人也一样,甚至连神仙也不能免俗。
他们天界在不久前不也出现了许多陨魔,从而发起内战了吗?
后来,那座她常常偷溜出去玩的城池里的百姓被杀戮殆尽,并被另一个国家占领,他们插上旗帜,大喊大天王朝万岁。
万岁?
原来用无辜百姓鲜血换来的,竟是弃城而去的贪官,竟是一声高过一声的万岁。
何其讽刺。
后来这座城池飞速重建,甚至比以往更加繁华,可是紫溪却没有再来过。
她听人说大冶民风和美,便时常去那里玩。
有一天夜里,她在暗巷里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十分俊逸,五官精致,嘴角却有血不断涌出,从他喉结流入衣襟,将白色的衣襟染红。
不知为何,紫溪觉得,他是个好人。
于是她就将男人施法带回魔族洞穴,为他熬药疗伤。
他身上的伤口并非人为,伤口上还隐隐有电流,摸上去会有灼烧感。
紫溪想,也许是哪个人族修士渡雷劫失败,才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于是她拿了许多只生长在魔族的渡月草入药,希望他好的快些。
渡月草是一种修复经脉的药,可以修复被渡劫所损伤的身体,十分珍贵,且只生长在魔族。
紫溪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他是第二个见过那么漂亮的男人,甚至比自己的父王有过之无不及。
正欣赏着,躺在兽皮床上的俊美男人睁开了眼。
他看见一双纯粹且承满月华的眼睛望着他。
他感觉自己好了许多,身上被雷劈断的经脉此时也连接起来,只是身体仍然发虚。
“谢谢你,姑娘。”
紫溪见他睁开眼睛,顿时十分开心,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救人。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语气雀跃,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一丝其他的想法。
“好多了。”说着,他本想拿出些东西感谢她,却发现自己身无一物,唯有一件被血染过的白袍。
紫溪像是看明白了,递给他一件十分干净的黑衣,见对面人疑惑,她便解释道,“这是我父……我爹以前的衣服,没怎么穿过,你先应付一下。”
他接过黑衣,却马上认出,这是魔尊曾经在仙魔大会上穿过的衣服。
“你父亲是紫夜?”
紫溪见他认出,觉得奇怪,眼睛中透出几丝防备,“你怎么知道?”
“在下宇文决,是一名小仙,前些时日渡劫受伤,多谢姑娘搭救。”
见他没什么敌意,紫溪这才放下心来,“我叫紫溪,前几日在巷子里见你浑身是伤,便带你回来了。”
“姑娘真是个好人。”宇文决露出微笑,眼中有温柔莹润的光。
好人吗?
紫溪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好人,成为完完全全的好人。
接下来的时日,宇文决留在魔界养伤。
他时而练习剑术,时而写诗作词,时而与紫溪一同去人间游玩。
他教紫溪练剑,教她认字。
他们在人间猜灯谜逛庙会,一起在世俗烟火间沉醉。
他们看着许多人红尘中作伴,或背叛,或忠诚,或不念旧情,或白头偕老。
宇文决的伤早就好了,但他们谁也没提,因为害怕此去一别,便再无重见之日。
中秋节,他们一同放河灯。
她问宇文决写了什么愿望,宇文决答,“愿守一人心。”
紫溪的眼睛暗了一瞬,原来他早已有了相守之人。
宇文决问她,“那你呢?你写了什么愿望?”
紫溪回答,“愿我成为一个好人。”
她看着遥遥远去的灯,只希望它飘到幽冥中去,连同自己那份不该有的奢望,沉入地狱。
后来,宇文决发现紫溪自从那一晚后,便经常躲着他,不再缠着让他教她剑法,也不再提出和他一同去人间。
后来,他看到有个魔界贵族向紫溪表露情意。
他看着他们一起说话,一起练术法,心里却很不爽。
那个人,怎么能配得上紫溪?
于是他向紫溪提出,要为她介绍伴侣。
“我在魔界有相识已久的朋友,他样貌不错,性格也善良……”
可谁知原本认真看着他的紫溪突然打断他的话,“本姑娘像是缺人追的吗?”
不知为何,宇文决觉得他的心更堵了。
但他厚着脸皮拉着紫溪到处游玩,人间明月,溪头河畔,芳华灿烂。
他说人间的月亮是最好看的,若能配上一壶酒,应当对月痛饮。
如此百年,竟似恍惚间。
那日宇文决接到一封天界的信,封神大典即刻就要举办。
他必须要走了,因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是他自己。
其实他渡劫成功,从仙飞升成神。就算紫溪不救他,他也会自己醒来。
他向她保证,等宴会之后,自会回来与她相见,到那时山川湖海,当一同共赏。
临走之时,紫溪给他挖了许多的渡月草,他本想拒绝,谁知她却说,“我魔族本就不需要这些。”
是也,仙魔有隔,纵使如今和平,魔族却仍然没有修炼成仙的资格,更别说渡劫需要的草药。
他收下了,却没想到这是她最后的一份礼物。
他再次来魔界之时,天界不过十天,魔界却又百年。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但如今却更加昏暗,到处都是暗黑或鲜红的血迹。
他快步来到紫溪所住的洞穴,却发现紫溪虚弱的倒在地上,身下是大片鲜血。
宇文决将她抱到床上,试图救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淡。
她美丽的脸上沾满了血污,指甲里也全是为了争抢渡月草留下的泥。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对他说:“父王和母后死了,被那群眼高于顶的修仙人杀死了。他们美其名曰斩妖除魔,其实不过是为了渡月草。”
她说,“我想,再为你抢下来一株,但我太笨了。”
她说,“宇文决,若有来世,我不想做一个好人了。”
她的手有被鞋底碾压的痕迹,此时已经扭曲了,手腕上戴着端午节他随手给她买的红绳,已经发旧了,并渗了泥。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个我字,宇文决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却什么都再也听不见了。
我。
我心悦你。
只是没有机会再说了。
正如宇文决那时没有将自己已经恢复好的消息告诉她,紫溪那盏河灯上,写的也并不是‘愿我成为一个好人’。
她那时看着天边朦胧的月亮,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宇文决,提起笔来,歪歪曲曲写道。
‘愿我的月亮,平平安安,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