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问我答
李语的开篇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或许这就是富贵险中求，项昭一边暗自感慨一边拿出ipad开始记笔记。
金老师倒是很习惯，乐呵呵地跟着聊空气质量。她托着下巴看远处的桃树，毫无踪迹的微风刮倒枝头，一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到了湖心。
“您是怎么坚持每天吊嗓子的？”
接着话题如流水般泄出，怎么坚持练功，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昆曲，牡丹亭幕后的故事都在一个个问答中逐渐完整，连贯。在这些叙述里人被放在很远的地方，是事件塑造了她。
人会偶然成为艺术家吗？
她在纸上写了句什么，悄悄戳戳李语递给她看，李语虽然惊讶但接过纸条照着念的语气巍然不动。
“那您自己最喜欢的戏剧是哪一部？”
金老师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个生僻的名字，她悄悄在手机上查了查，是个移居海外的艺术家排演的一部实验戏剧，从来没有在国内演出过。
是了，视野决定命运。
湖心的花瓣越积越多，到了某个时刻就会慢慢沉下去，融为桃树的影子。
金老师的采访已经接近尾声。
她不动声色地把写过的纸条一张一张叠在一起，对折，再塞进包里。尽管动作已经很轻，拉开背包的声音还是突兀地响起，仿佛周围停驻的摩托车正被发动。金老师朝她这边看过来，原本平静的眼睛泛起一圈一圈的笑意。
“七七来啦？”
她跟着金老师的视线转头，有个纤细的身影正迈过回廊。
祁风？
还拿着头盔？
她立刻回头和李语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拿着ipad冲了过去。
“你好祁小姐，请问你和金老师认识吗？”
祁风把头盔随便找了个石凳放下，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
“认识，我是金老师的外孙女。”
她乘胜追击，“那请问在你眼中，外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不光祁风，连在场的金老师和李语都愣了一下。大家都以为她会把话题引到祁风身上吧，毕竟是当红的女明星。项昭假装毫无察觉，等祁风回答问题。
“嗯……很难概括的人。而且根据场景不同，性格也不太一样。不过你问的大概是生活中的状态吧。我想想，对了，有件事我印象很深刻。就是我在上学之前一直以为所有的外婆都会在睡前唱游园惊梦当摇篮曲。”
说到最后祁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有点怀念又有点不好意思。项昭离得很近，甚至还能看到祁风皱起的鼻梁，整个人软和得像小猫，她得认真提醒自己还在工作才能不沉迷美色。在她奋笔疾书的当口，金老师慢慢踱步过来。
“怎么样，好话是不是讲完了？”
她看到祁风顺势挽住金老师的胳膊，用力点点头。
“多一句都没有了。”
她们一起笑起来，项昭遗憾地想，要是今天能带摄像师来就好了。但只采访不拍照是金老师的要求，她们当然不能勉强。这时李语也替她收拾好了东西走过来。
“金老师你们怎么回去？”
祁风拍拍一旁的头盔抢答，“骑摩托车咯。”
金老师嗔怪地摇摇头，“我可不坐你的车，我要和李语散步去了。你正好送项昭回去吧。”
她不知道金老师是怎么记住了她的名字，诚惶诚恐的同时也被这个安排砸得头晕目眩，正想推辞的时候祁风已经把头盔递过来。
“原来你叫项昭啊。”
“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她一边倒进沙发里一边打字。
“我坐了祁风的摩托车！！”
陈沛的回复来得懒洋洋的。
“你今天不是采访金秀钏吗？”
她翻了个身用胳膊支着手机。
“祁风是金秀钏的外孙女！！！”
陈沛这次倒回得很快。
“不愧是记者，感叹号还跟着语气递增”
她失语地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大拇指，面对这么震撼的消息陈沛还能表现出如此刻意的平静，要么是早就知道了，要么就是根本不关心。她不想细究，索性换了话题。
“不过你今天那个老年妆是怎么回事啊？”
“我最近在演话剧，剧情需要。”
“话剧！！！”
她忍不住又打上一堆感叹号。
“什么话剧！我能探班吗？”
陈沛好像被她燃烧的热情吓到，隔了几分钟才回消息。
“剧名暂时保密，不过你想来的话明天就可以。”
她的好还没打完新消息又弹出来。
“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往下滑，干脆是个剧院的定位。
“你还没下班？”
“在卸妆。”
接着又是一张对镜自拍。
职业病对上男艺人，她痛定思痛，再也不随便问问题了。
睡觉前项昭照例检查了一遍闹钟，准备锁屏的时候还是又打开和陈沛的聊天界面，消息停留在她说“那我就不打扰你卸妆了886”。对方连个好也没回。
你跟我很熟吗？
项昭脑子里蹦出这句台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熟悉，她忽略掉这种感觉关掉手机，躺平睡觉。然而戴上眼罩在黑暗里愣了半小时，她的大脑依然没有半点睡意。
要不刷会儿新闻吧。
正准备伸手的时候她想起之前刷到过科普，手机发出的蓝光会让大脑以为还在白天，从而加深熬夜症状。
还是不看了。
她又琢磨起小时候就在用的老方法，想象一个场景，一个人物，再围绕着编故事。编着编着，想象就会变成梦境。
她的脑海里很快涌现出很多素材，最新的当然是坐在祁风后座的瞬间。她之前从来没有做过摩托车，真的坐上去手都不知道怎么放。虽然祁风亲切地提醒她可以抱着她的腰，但在项昭听来就是——“人固有一死，或死于速度，或死于名声。”她最终选择紧握后面的支架，发动机开始轰鸣，疾驰的感觉具象成不断在她眼前飞舞的头发和忽然弥漫开来的清香。
她以为她会梦到祁风，发动机，倒退的街景；但实际上，她只梦到了茂盛的桃花树，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