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风借力
项昭不再回忆，睡眠不足，过度运动，情绪问题像俄罗斯方块一样滑落，拼成一个规整的长方形枕头，她倒下来。
半夜的时候她醒了一次，因为口渴。喝完水回来她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新消息。
来自lx。
约她明天见面，哦，应该是今天了。
她关掉手机重新钻进被窝。
等到细小的声音开始源源不断地传进她耳朵的时候，项昭坐了起来，脑子里还残留着刚刚的梦。这种本来就在演日常生活的梦最难分辨，项昭还记得第一天上班的晚上，她反反复复地做了三四遍按掉闹钟去上班的梦才惊醒，结果发现还没到闹铃响的时间。后来偶尔跟爸妈提起，妈妈还劝她凡事不要看得那么重，仿佛她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人一样。
不过她的确是这种人。
所有她假装不在乎的人和事都在梦里重演了。
其实辞职当天她就想过要不要告诉lx，但要说什么？
“嗨我为了你的一句话辞职了。”
对方或许还会疑惑地反问她哪句话。
她知道成年人绝不该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的赞叹上，因为赞叹不需要付出代价。更何况别人可以这么想，她自己应该清楚，根本不关别人的事。她从踏入杂志社实习的第一天就在受折磨，漫无目的地干杂活甚至都不是让她最气馁的地方，真正让她自我怀疑的是任何人都觉得有资格使唤她，妆容精致的编辑姐姐像叫宠物一样把她的名字叠着叫，说是请她吃车厘子，却笑嘻嘻地以自己新换了美甲为由把清洗去梗的活儿都丢给她。等到她做完，不知道主人的文件已经在她的办公桌堆成了山。大家都劝她，转正了就好了，正式入职后又变成升职了就好了，可是她看着雷厉风行的主编醉醺醺地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实在想不到哪里会是尽头。
当然她不是不可以继续做下去，熬个几年也不是问题，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非要这样活呢？
项昭总是会问自己。
所以lx的那句话，只不过阴差阳错地帮她指明了另一条路，相似却又不同，不可避免地让人动心。做记者无非就是换个杂志社的问题，但她却能重新拥有写作的权力。
是的，权力，而非能力。
到了一定时候，项昭就逐渐明白，在其位，才能谋其政。
不过辞职依然是个冲动的决定，她本来应该等找到新公司再离职的。但当她拖了一周才开始坐下来浏览招聘公告时，项昭意识到，如果不辞职，她恐怕永远都换不了工作了。
有余地让人懈怠。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毫无退路之后，她竟然又陷入了自暴自弃的闲暇，一切小事都比找工作有意思。本该四处投简历的一天她却用来做家务，哭泣和做梦。到头来她对失败的逃避幻化成lx的一条信息，项昭为自己感到难堪。
鬼打墙的是在她自我谴责的时候手机弹出新消息，依然来自lx。
是一个定位。
项昭一瞬间恐惧地抬起了头。
事实证明睡眠不足真的影响智商。
项昭顺着导航赶往咖啡厅的时候，脑子里循环播放她和lx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原来邀约确有其事，只是她精神恍惚权当做梦。要不是lx又发来见面地址，她恐怕会毫无知觉地鸽了对方。
今晚一定要早睡。
她下定决心。
她和lx已经很久没见了，不过记者和编辑，本来就是除了约稿交稿之外毫无联系的关系，她不对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期待。
项昭在看到lx过分灿烂的笑容时努力用这些话按耐住自己想要全盘托出的冲动。
结果刚坐下来，lx就问，“听sisi说你辞职了？”
原来是sisi接替了她的工作啊，她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自然地点点头。
“那正好，我有个实习记者的活儿给你。”
lx云淡风轻。
她其实梦想过神仙教母的故事，直到慷慨而无尽的爱毫无理由地撒了她满身，她才发现她并不是公主。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新开始，但她只有疑惑。为什么帮我？我该怎么回报？诸如此类的问题跳跳糖一样在脑子里蹦啊蹦，她颤颤巍巍地说了句谢谢。
干瘪的，轻飘的感恩之心被lx煞有介事地化解。
“人情不用要生锈的呀。”
项昭看着lx低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中间的拉花喝了口咖啡，忽然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像从一千层的天鹅绒毯子下发现一颗小小的豌豆，她的困惑夹在满溢的感恩之中。lx究竟是接受了多少的爱才能这样自在地浪掷好心呢？
她掩饰地转过头，视线正好和柜台前的陈沛撞了个满怀。
他看上去也很自在，手搭在桌子上毫无规律地敲打着，看到她才猛的停下，转而在空中挥了挥。她以为只是简单打个招呼，就也跟着挥了挥手，没想到陈沛接着大踏步走过来。先是和对面的lx问好，然后便自然地在她旁边停下来问她们在聊什么。她一瞬间全副武装，lx却只是神秘地笑笑，把话题又推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
陈沛举起手上拎着的袋子，“跑腿儿的。”
所以应该不会待很久，项昭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感到有什么温热又柔软的东西硌了她一下。她忽然想起陈沛的手应该还搭在她椅子上，一下子弹开，头也不回地说不好意思。
她听到陈沛轻笑的声音，即使他已经走了一阵子那声音还是在她耳边回荡。她刻意没有去看陈沛的反应，但却不由自主地一再回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真的碰到陈沛的手了吗？lx见她心不在焉，也没有续上新话题，只是笑着留下杂志社的名片就站起来和她告别，项昭不知所措地再三道谢，即使她知道礼貌是经不起这样滥用的，lx已经不再劝她不要客气。
她们两个都累了。
项昭目送lx顺着路旁的梧桐树影离开，宽大的袖子里灌满了风，她忽然想起一段和当下境况很契合的诗句。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