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焜黄华叶衰（7）
他似乎是在等人。
清栀莫名有种错觉，他站在宫墙之下，似乎也站在一座牢笼之中。
和她……一样。
随即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反应过来自己多可笑，他是手眼通天的晏督公，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她怎么能和晏赋荆比啊。
她站在原地愣神，晏赋荆轻笑一声，缓步向她走去。
“盛妃娘娘好。”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难得的轻松，好像心情不错，清栀觉得，这大概是刚刚叫太后吃了瘪的原因。
“督公好。”她乖乖说道。
眼前的小姑娘素到不能再素的打扮反而更衬得她清艳异常，她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嘴唇上还是没有什么颜色。
晏赋荆不经多想，她是不是吃的不好，或是下人照顾不周？
话到嘴边与心中所想却换了个意思，他若无其事道，“好好吃饭。“
哈？
日理万机的督公大人叫她好好吃饭？有些不大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清栀傻眼地盯着他。
不止是清栀，徐姑姑和绮芸也匪夷所思地对视一眼，有那么一刻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下一秒，他看向跟着清栀二人，徐姑姑和绮芸很识相的退开了。
这种满满人间烟火的话从晏赋荆这样谪仙一般的人口中说出来格外怪异，清栀却突然觉得有丝反差的可爱。
她不禁弯起嘴角，“谢督公关心。”
“娘娘似乎忘了一件事。”他的声音依旧深沉好听。
“什么事？”她茫然问。
“您的答谢。”他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
清栀恍然大悟，“……这个呀，我已经托晴程姑娘给您了。”
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晏赋荆似乎是调笑一般，轻轻啧了一声，“不算。”
“怎么就不算了？”
“臣说了算。”他不紧不慢道。
清栀有些不满，语调脆生生的，“督公总是不说自己要什么，到头来还要怪罪我欠您一个答谢，不带您这样戏弄人的。”
晏赋荆听出一丝小女儿家的娇嗔，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手。”
“啊？”
“手伸出来。”
看着清栀呆呆的模样，他极有耐心地解释道。
清栀腹诽，他说话这么没头没尾的。
慢半拍地伸出右手，她的帕子一直捏在手中揉搓，晏赋荆叫她伸手也没来的收好。
她的手上覆着鹅黄色的手帕，晏赋荆低头从手上摘下他的扳指，极自然的拉过她的小手。
将扳指放入她的手心，又嚣张地抽走那方手帕，慢悠悠塞到自己袖中。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和翡翠岛的冰凉，清栀震惊地抽回自己的手，“你…你…”
宦官拉后妃的手？传出去太后非得把她浸猪笼不可！
晏赋荆则是一脸淡定地欣赏她的表情变化，捏捏她的小手，让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扳指。
“这个送娘娘玩儿。”
当他收到她亲笔写的字后，心中所有的烦闷与纠结在看到清栀娟秀的字后都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若是连自己喜爱的人或物都谋求不得，干脆解甲归田，种地去算了。
他想要的，从来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什么？”晏赋荆不怀好意道。
他神情自若地垂眸看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戏谑。
清栀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督公逾矩了。”
不料他语出惊人，“那又怎么样？”
明知故问！
清栀瞪眼，“您知道的，还有这个我不要！”
“臣不知。”他弯下腰凑近她，盛气逼人。
晏赋荆的瞳色很深，深棕色几乎接近全黑。
他们两人的鼻子都要碰到一块了。
鼻息交错，眼神碰撞之间，清栀神经紧绷，屏息凝神，“你……”
他却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笑意更甚，轻声细语道，“臣洗耳恭听。”
“您逾矩了。”
他轻轻的呼吸声似乎能扰乱人的心弦。
清栀犹如惊弓之鸟，脸颊和耳朵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她慌乱地低头，盯着石砖上长起的点点青苔，借此掩饰无措。
可是想推开他又不敢，只狼狈地躲到一边，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般，怔怔的望着他。
“啧。”
看着她脸上两朵可爱的红晕，晏赋荆慢悠悠勾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这话是她第二次说了，晏赋荆嗤笑，对上她明亮的狐狸眼。
心跳莫名加速，她慌乱地看向别处，想要别过头，却被他的手牢牢钳制回来，和入宫那晚一样……
“你先松开我……”
被迫仰着脖子，她似乎发声也有些费劲，只能蚊子哼哼般反抗。
晏赋荆也不想逼她太紧，闻声利落松手。
看他终于良心发现，清栀揉了揉下巴略带哭腔道，“您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我把您当朋友，您就……”
说罢转身就要走。
许是几次接触的原因，她现在根本不害怕晏赋荆，现在都敢公然给西厂阎王爷甩脸色了。
“你给我回来。”
听到她那句朋友，晏赋荆哪里能放任她不清不楚的就走，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
他皱眉呵斥道，“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我缺你这个朋友？”
原来她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
“督公不必和妾身这样说。”
她口中的妾身二字咬声极重，晏赋荆敏锐地听出她语气中极大的委屈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伤的哪门子心，清栀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跟人家交朋友，最后只换来人家言语和动作上的轻佻，原来阶层果然不可逾越。
她只是习惯用现代思维与人相处，那日陪他在行宫花园说的一番话，她是真心希望能为晏赋荆开解，可这些在人家眼里可能就是个笑话，笑过去就得了。
晏赋荆发现自己彻底拿她没办法，只得服软。
他低声下气道，“臣错了，娘娘宽宏大量，臣想，娘娘不会和臣置气。”
晏赋荆的眉眼温和了下来，清栀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这么宽容，瞪大眼睛看他像看一个怪物一般。
他这副顺毛的样子堪称有生之年系列，晏督公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只见他眼中的冰山全然融化，阳和启蛰，宛如春风般和煦。
清栀不知道的是，在黑暗中混迹已久，谁能拒绝透过裂痕，照进来的那束光呢。
这下又换清栀不知所措了，还没作何反应，晏赋荆俯下身，眼神暧昧，“深宫寂寥，不如叫臣陪娘娘解闷儿。”
他故意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他像是鼓动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又来极尽所能地蛊惑她。
这话轰的一声在她脑子里炸开。
晏赋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反应，犹如猛兽看着陷阱中的羔羊，她如囊中之物一般无法逃跑。
他的意思是…要她吗？
“你疯了！”
清栀直接上手把人推开，声音打颤，“这可是要杀头的！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
晏赋荆不屑道，“有我在谁敢杀你头？”
他权倾天下，连皇帝都得仰仗他，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不对不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重点不是这个！
清栀做梦也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我也不会同意你！”
他并不恼，嘴角含笑看着清栀，突然伸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耳垂，更加肆无忌惮了，“不急，臣等得起。”
清栀急道，“您总不能胁迫我吧？”
望着她天生湿漉漉的眼睛，晏赋荆突然反悔了。
他不能对她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此时作罢是万万不可能的，开弓尚且没有回头箭，何况他晏赋荆自诩高傲，从不做半途而废之事。
他自讽似的笑笑，竟是高看了自己。
眸子暗了暗，他突然又染上了那股子邪气，“娘娘会改变心意的。”
他是黑心的人，心思百转千回，却也坏的坦坦荡荡，他看上的从来不会失手。
清栀有些恼怒，愤愤然道，“你想都别想！”
他根本不吃他这套，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晏赋荆也不是一般人，从容悠哉，“臣拭目以待。”
“你这个……”
有的话能说，有的话是打死也不能说的，死太监三个字还没吐出口，她便及时咽了回去，憋屈道，“你无耻!”
清栀被他气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炸毛的模样在晏赋荆眼中和小猫小狗撒娇没区别。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慢条斯理地将清栀风衣系带系紧，动作行云流水，极其自然。
清栀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脑中的弦砰的一声绷开，晏赋荆在帮自己系衣带
晏赋荆收敛了神色，又将兜帽盖了下来，生怕小姑娘冻着，他垂眸只看得见清栀小小的尖下巴。
她的兜帽宽大，视线都被盖住。
“你……我……”清栀讷讷低头，突然笨嘴拙舌了起来。
他拍拍她圆圆的脑袋道，“回去吧。”
他跟耳朵聋了似的，清栀郁闷极了，她好像在对牛弹琴。
“……哦。”
手心的扳指已经被她捂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