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焜黄华叶衰(5)
清栀和晏赋荆闹了个不愉快,害的她自离开司礼监的值房就瘪着嘴,只是她刚回到住处,正在想办法找人打点关系摘去上官美人陪葬名额时,上官美人便哭哭啼啼地带着人来了。
西厂办事向来利落,没过一个时辰,上官美人的名字便被摘了出来。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上官美人从陪葬妃嫔集中住的吉祥楼中出来后,当晚便去景祺宫谢恩。
两日担惊受怕使上官美人憔悴了许多,身子骨似乎风一吹就能散架。
清栀知道晏赋荆是堂堂秉笔太监,司礼监之首,他说会解决就肯定会解决,但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清栀一头雾水,上官美人要谢也应该去谢司礼监或是晏赋荆,她根本什么都没干,哪里受的起她这一跪,她放下手中的笔,和绮芸赶忙将人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感激道,“司设监的掌事都和妾身说了,是您上下打点想办法,这才救了妾身一命,妾身无以为报,还请娘娘受到妾身一拜。”
清栀愣住,蓦然想起晏赋荆今天对她说的那番话。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无言坐到一边,看向矮桌上的字。
散幽经以验物,韦胎化之仙禽。
原本说好了要答谢他,可突逢叛乱变故,回宫后又忙着给先帝吊丧,今晚她才着手准备送一幅字给他。
上官美人依依坐到另一边,鼻间的墨汁味道清香,她轻声问道,“娘娘写什么呢?”
有心绕过这个话题,清栀顺着话题道,“闲来无事写写字打发时间,正好美人帮我看看怎么样?”
绮芸小心地拿起她刚写好的书法呈给上官美人。
“舞鹤赋?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她一字一顿读了出来。
“娘娘的字一看就是拜过大家的,行云流水,瞧着很漂亮。”
清栀舒了口气,“那个赋字总写不好,你看那一点儿是不是有些长了?”
“娘娘太吹毛求疵了,嫔妾根本瞧不出来。”
她自小跟着一个书法老师学毛笔字,长到二十岁学丢了许多东西,唯独一手毛笔字写了半生,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个本事。
上官美人对书法笔墨只能算得上一知半解,并且也不大感冒,又把话题绕回去,“为了救妾身您没少费心思吧。”
“不用多想,这两天好好休息吧。”她安慰道。
上官美人却更加落寞,“妾身就算不用陪葬,也在宫里留不得,后半辈子怕是要守皇陵了。”
皇帝崩逝的消息突然,这对后妃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们这辈子再爬不上高位,皇家也不会放她们出宫,这辈子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自慧妃殉情,清栀便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更是板上钉钉的太妃,她不必青灯古佛相伴,更不必去守皇陵。
清栀知道她的意思,于情于理她都该帮上官美人,可是要怎么帮?
她在后宫已经履步维艰,她还是靠晏赋荆的权势才让上官美人免于陪葬,总不能再去求人家吧。
看她神色为难,上官美人苦笑一声告辞离开了。
清栀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
她思来想去,眼下能帮她的,除了晏赋荆,似乎只有上官家了。
她和晏赋荆非亲非故,这次他帮自己已是太阳打西边升起的程度,再找未免太蹬鼻子上脸。
上官美人是孝通侯府里长大的,好歹还有不小的情分,于是又着手写了封家书,求上官值在宫外照应她一二。
皇陵总是没有皇宫规矩严,凭上官值的能耐,从皇陵里捞个人并不是难事。
晚些时候,清栀洗过澡盘腿坐在榻上,徐姑姑灭了两支蜡烛,房间内昏暗温暖,主仆三人说着闲话。
徐姑姑将清栀写废的字都收拢在纸篓里,“娘娘这字是写给晏督公的?”
“嗯。”清栀答道。
绮芸拿着篦子慢慢地给她梳头,据说是能缓解疲劳,改善睡眠。
徐姑姑小心拿起她的字,斟酌片刻道,“奴婢斗胆说一句,还请娘娘恕罪。”
“姑姑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清栀打了个哈欠,绮芸手劲儿不轻不重,舒服极了。
徐姑姑神色认真道,“奴婢以为您送字不大妥帖,多少人盯着他,哪日失势连累到您怎么办?”
清栀犹豫垂眸,其实这个隐患她不是没想过。
晏赋荆树敌颇多,指不定哪天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有人拿她送的字诬陷她勾结奸佞,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她想不到有比这幅字更好的,用来答谢晏赋荆的谢礼。
虽说晏赋荆今儿个无缘无故又犯病,但一想到他那天的话,她就有些不忍。
想了半天清栀还是叹了口气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她心里是已经有主意了,徐姑姑帮她把那《舞鹤赋》收到木匣子里,没想到还有后话。
只见徐姑姑返回来再看她时紧锁眉头,犹犹豫豫的吐出几个字,“您是不是对督公……有其他的心思?”
徐姑姑这是觉得她看上晏赋荆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除了晴程那种奇女子,谁家闺女想不开了能看上他,身边躺着个阎王爷,也不怕夜夜做噩梦。
清栀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徐姑姑,怎么平日里没看出来她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绮芸也被徐姑姑吓得手一抖,木质篦子掉在地上磕破了一个角。
晏赋荆六亲不认的形象深入人心,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他能像个人似的动心,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清栀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您说什么呢,怎么绮芸不着调,您也打趣我了?”
这个说法太荒唐了,绮芸急道,“姑姑,那晏督公可是个太监,咱们娘娘怎么可能看上他?而且柳……”
清栀忙回头瞪了绮芸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绮芸急忙闭嘴。
徐姑姑瞧她不相信自己,忙拉住她的手仔细解释,“您花容月貌,保不齐这人肖想着您!”
他种种反常,徐姑姑实在是没法劝说自己他对娘娘没那心思。
清栀摇头,“姑姑可别唬我了,普天之下,他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招惹我。”
见状,徐姑姑只好作罢,“奴婢知道了,总而言之,您得离他远远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