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雨上青苔（10）
瑶池殿取材厚重，古朴庄严，建在瑶山半腰，乃是瑶池行宫最高处，故而贵人们都乘轿而来。
“落轿！”
给清栀抬轿子的几个太监似乎不大熟练，一路上摇摇晃晃，颠的她有些头晕恶心。
绮芸的声音响起，清栀长舒一口气。
再坐一会儿非把早饭吐出来不可。
终于到了瑶池殿，小太监们轻拿轻放还算像样儿，轿子稳稳落地，绮芸忙去掀轿帘。
白皙的玉手慢慢从轿中探出落在绮芸的手背上，只见一位般般入画的仙子从轿中走出，一身青翠颜色犹如春日的精灵。
皇帝一年也就来行宫一次，平日里这里的太监宫女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今天来了位犹如仙子般的娘娘，他们不禁偷偷打量着她。
清栀仪态端庄，纵然是弯腰扶发髻的动作也做的格外好看。
她正巧与其中一个小太监对视，那小太监急忙低下头，瞧着他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脖子里。
清栀很是善解人意道，“辛苦各位公公了，夜里路远不好走。”
听清栀客客气气的尊他们为公公，小太监们急忙行礼。
“绮芸。”她给绮芸使了个眼色。
绮芸会意，从荷包里掏出赏银，想着行宫没什么油水，他们日子必定过的紧巴巴的，于是财大气粗的每人足足给了五两锭银。
“这是我们盛妃娘娘的一点心意，请公公们笑纳。”
行宫苦寒，每月的月例层层克扣下来，众人到手也就只有几钱。
清栀随手就打赏的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接下钱他们慌忙跪下来磕头谢恩。
“奴才谢过盛妃娘娘！”四人欣喜地跪下给清栀磕头。
为首的急忙将银子揣进袖中，“谢娘娘赏赐！”
“都起来吧。”清栀温和一笑，绮芸扶着就近一个小太监起来，其余人这才纷纷站起。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走投无路挨了一刀做太监，从此残缺，不人不鬼的活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故国三千里，离家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可怜宫人们就此残生，然而能成为晏赋荆之人少之又少，生前苟活于世，死后也只青蝇吊客。
她凭白想起晏赋荆。
那人生如谪仙，身份却如此不堪。
如今大权在握又能如何，他爬到这样高的位置，权倾朝野，万人之上，成为人人畏惧的奸佞，不知杀了多少人，一身罪孽永世不得疏解，就是死八百回也还不清。
晏赋荆就如同阴霾一般压在了她心上。
她也够憋屈的，好不容易穿越，开局就当了盛妃，论位份只在皇后之下。
就算不是大女主，那起码也得混个岁月静好吧，却被个太监天天吓得不得安生。
清栀领着绮芸缓步走入这座歌舞升平的宫殿之中。
清栀没了看烟花秀的兴趣，无言走在精致悠长的宫廊，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莫名沉重起来。
绮芸不知她为何突然不高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您怎么了？”
她无言，安静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两旁灯光活跃。
“您有什么总是埋在心里，奴婢担心您。”
绮芸劝她道，“您是不是在想……柳公子？”
绮芸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藏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
闻声清栀愣了片刻，绞尽脑汁才想起来她口中的这号人物，柳敬言可不就是她那个没嫁成的前未婚夫？
好笑的扫了绮芸一眼，清栀问她，“我想他做什么？”
绮芸摇摇头，前后看看确保此处没有第三人，这才压低声音，郑重道，“您和柳公子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奴婢知道，奴婢不会和外人说的。”
清栀闻声脸色一变，当即赏了她一记爆栗，“胡思乱想，你小心说话让人家听了去。”
“奴婢没……”
话音未落，清栀的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绮芸戛然捂住自己的嘴。
“盛妃娘娘别来无恙。”
清栀瞳孔一缩，猛然转过身。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清栀干净清冷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晏赋荆的眼眶。
瑶池行宫的宫廊算是此处的一大特色，左右墙壁上绘着画，由宫灯照亮，别有一番意味，下人们守在宫廊进出口，这里只有他们三人。
晏赋荆只身站在不远处，他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素袍，更像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敏锐而深沉。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异常冷峻，眼中晦暗不明，似乎危险至极。
清栀警惕地盯着他，绮芸在一旁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
如此明显的小动作也落在了晏赋荆眼里，晏赋荆睨她一眼，“你先出去。”
他的意思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和晏赋荆独处啊！
清栀回过神急忙拉住绮芸的手，看着他干巴巴地说道，“督公万安，绮芸是我的贴身侍女。”
“臣又不会吃了娘娘。”
他周身带着冷冽气息，肃然如寒星，清栀害怕惹得他不满，只好妥协道，“绮芸，你出去等我。”
“是。”绮芸福了福身子忐忑离开。
她想回头看看清栀，但无奈对晏赋荆怕的要死，等犹豫完早已经走了出去。
只有两个身形高大的带刀侍卫守在宫廊口。
绮芸忐忑地捏紧手，来回踱步。
晏赋荆上前，清栀不自禁急忙退后几步，瞧着她紧张的样子，晏赋荆便不动了。
她今日一身青色的衣裳，清水去芙蓉，天然去雕饰，耳后别着两只白玉珍珠的排钗，更显得那日满头金银俗气。
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怕什么？”
清栀紧张地看着他，故作镇定道，“不知督公支走妾身的人所为何事。”
晏赋荆若无其事的掠过她，脚下甚至没有停顿，“无事。”
“……”
没事儿你吓唬我干什么？
眼看着晏赋荆扬长而去，清栀气不过轻轻哼了一声，却失策落入在他的耳中。
她的声音如同小猫儿似的哼唧，不轻不重，晏赋荆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哂笑。
绮芸乖乖守在宫廊边上，只见晏赋荆一人走了出来，那两个侍卫毕恭毕敬的低下头，“大人。”
看着晏赋荆眼皮都没抬一下，绮芸担心清栀的安危，迟迟不见清栀的身影便彻底慌了。
绮芸心下一急，正欲折回去找清栀，却听晏赋荆张口，“等着。”
他声音冷淡没有一丝波动，绮芸不知是告诉她在这等着，还是警告她在这等着，一时无措。
晏赋荆不再理会，转身径直离开了。
绮芸不敢违背晏赋荆的指令，站在原地望眼欲穿，瞧见自家主子脸色难看的走出来，着急忙慌的拉住她。
警惕的瞅了瞅那两个侍卫，绮芸小声道，“督公是不是欺负您了？他没怎么您吧？”
绮芸仔仔细细看了她一圈，见清栀没缺胳膊没少腿，这才长舒一口气。
“走吧。”
清栀心烦意乱的很，不知道晏赋荆打得什么主意，心里七上八下。
绮芸跟在清栀身后连连点头，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去瑶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