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面书生,周伏生
人生无常。
世事难料。
明天和意外指不定哪个先来。
好比我。
出生在普通家庭。
父母健全,生活美满。
十二岁那年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却在拿到通知书的那晚,河岸溃堤,洪水倒灌。
全村一百七十五口遭难。
唯有我漂到数十里外的瘠山。
被山上的老道士救了下来。
之后。
老道收我为徒。
让我学习风水堪舆,奇门八卦,横经倒脉,鬼谷玄理。
那时的我。
化悲痛为力量。
每日青灯作伴,苦研典籍。
将数十本古书烂熟于心。
本以为能凭此继承老道衣钵,做个山野道人。
不曾想。
五年后的某天。
所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清楚的记得。
那天是九九年农历五月初一。
宜沐浴,平治道涂,扫舍,破土,除服,馀事勿取。
我扯下门口的老黄历。
看着观外的瓢泼大雨,内心不安。
原因无他。
主要是老道外出,十日未归。
五年里。
纵然老道经常性夜不归宿。
可一走十日还是头一回。
“师父,快些回来吧,米缸空了,啥吃的都没了,你再不回来,我要转投丐帮了。”
盯着雨幕看了半晌。
我嘟囔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屋,来到屋后的天井前,一手捂着饿扁的肚子,一手拿起葫芦瓢舀水喝。
咕噜噜的灌了个水饱。
说实在的。
自从跟了老道。
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所谓的道观。
就一间茅草屋。
要不是门楣上悬着一块掉漆的牌匾,一气化三清几个毛笔字隐约可见。
跟茅房没两样。
至于老道。
自称三清道人。
却从不受香做道场。
每日昼伏夜出,行踪诡秘。
为此。
我问过他多次。
一问就是看书。
用他的话说,我问的这些早晚会知道,但书不看就晚了。
还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可我现在只想吃饱肚子。
如果老道明天还不回来。
我就下山。
替人看风水也好,算命也罢。
虽是忽悠。
也总比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瘠山上要强。
心中一定。
我走回草屋,掀开地上的凉席,从地窖里随意抽出一本书。
《葬经》。
百无聊赖的翻看起来。
“有人木得?”
刚翻开书皮。
门口就传来一道呼喊声。
我探头望去。
黯淡的天光下。
走进来三道人影。
为首的是一名稀瘦老者。
身形佝偻,双目浑浊,头戴棕绒斗笠,背后绑着个奇怪的铁皮箱子,挺像射雕里边的柯镇恶。
在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中年大叔,生的五大三粗,浓眉虎眼,一手拎着个帆布袋子,因为没戴斗笠,浑身被淋的通透,衣服贴在肉上,显出结实的胸大肌。
女的一进门就脱下斗笠蓑衣,露出黑色劲装包裹的饱满身段。
长的也是眉清目秀,十分标致。
“你们是来避雨的吧。”
我瞄了一眼,慌忙移开眸子,站起身来。
瘠山,山如其名。
土地贫瘠,草木难生,山上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真要避雨,只能来这破道观。
我也见怪不怪。
只是这三人看着怪异,身上还有一股子奇特的味道。
仿佛从泥窖里翻出来的咸鸭蛋。
不好形容。
直到后边,我身上也有了这股味道。
才知道这是死人味。
“小伢仔,三清道人是住在这里吧。”
三人围着方桌落座,老头摸出烟袋,边抽边问。
“你们是来找我师父的?”
我放下书本,好奇的挠了挠脑袋。
来瘠山的人本就不多。
专程找我师父的这还是头回。
“嗬,师父?这老东西还收徒弟了,真让人意外。”
女子解下背上的蓝布包裹往桌上一摆,露出古朴的青铜剑柄。
“你们认识我师父?”
我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因为剑柄,对三人的身份不免猜疑起来。
负剑行走,不是鬼佬(土匪)就是武行(道门武修)。
若认识我师父,武行的可能性更大。
“岂止是认识,多年的老相识了。”
女子白了我一眼,突然娇笑道:
“小弟弟,你们师徒二人窝在这里挖红薯,怕是得了不少宝贝吧。”
“红薯?这山上连草都长不出来,哪有红薯,宝贝更没见过。”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知道这女人为何要这么问。
“咯咯咯,别逗了,你们这小道观连香炉道像都没有,还真当自己是道士了。”
女子纤手掩面,笑的前仰后合。
我一听,顿时急了,坚持道:
“我真没骗你,前两年我是想种红薯来着,可这土没养分,种啥都不活。”
“小小年纪就不老实,不愧是千面书生的徒弟。”
女子突地止住笑声,伸手按在剑柄上。
我以为她要拔剑,不自觉的退开两步,一旁的老头却用烟杆敲了敲桌面,眯起眸子露出和蔼之色。
“小兄弟一脸饥相,怕是饿极了,铁牛,拿吃的出来。”
听老头说完,一直未吭声的大块头这才拉开帆布袋子,将一个黄油纸包好的东西放到桌面上。
老头拆开纸包,露出里边的荷叶和一整只烤熟的老母鸡,霎时间,肉香四溢,勾的我口水横流。
“小兄弟,这可是你们泉水县有名的荷叶鸡,坐过来,趁热吃。”
老头冲我招了招手,满脸热情。
我用舌尖抵住口水,看着女子手中的剑柄,谦笑着摇头。
这三人身份不明,虽说认识师父,却不知是敌是友,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而且,看这女人说出千面书生时,满眼的恨意。
我就更不敢大意了。
“小雅,把你的古董收起来,吓着人家了。”
老头似看出了我的想法,瞪了女子一眼,后者这才哼了一声,把包裹别到背后。
“小兄弟别误会,我们是你师父的老朋友,此番上山是专程来拜会他,这才带了他最爱吃的荷叶鸡,既然他不在,你吃也一样。”
老头说的一脸和善。
见我不动,叫小雅的女子又娇笑起来,纤手撕下一条鸡腿边吃边笑道:
“你不会是怕我们下药吧,那你看着就行。”
“小雅,瞎说什么,吓唬小孩子很好玩么。”
老头又瞪了女子一眼,见女子吃完还要来撕,慌忙扯下鸡腿往我递了过来。
待到此时,我哪里还忍得住。
一把夺过鸡腿,张口就啃,要不是怕骨头卡住喉咙,我连骨头都能吞进去。
“我今年十七岁了,才不是小孩子。”
我边吃边说,一条鸡腿下肚,彻底勾起了肚里的馋虫,急忙在桌前坐下,去拿桌上的荷叶鸡。
刚一伸手,就感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眼皮重了起来。
这鸡有毒!
我心头一惊,直呼不妙。
那这女人也吃了鸡肉为何没事,我一吃就中招了?
莫非是老头耍的手段。
我强撑着意识,想起看过的《古方药典》。
里边就提到了一种下毒方式。
将药粉藏在指甲盖里,手指一敲就能混到酒水食物中。
投毒于无形,防不胜防。
一念及此,我想扭过脖子去看老头的手指,可惜整个人已经僵了,别说扭动脖子,就连咬舌提神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连意识都溃散起来,眼前人影重重。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就中招了。”
小雅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狠厉之色。
“小雅,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你刚才这么冲动做什么。”
老头也收起笑意,冷着脸露出责怪之色。
“三爷,我想起千面书生就控制不住情绪,你是知道的。”
“越是这样,就越要冷静,周伏生可不是一般的狡猾。”
“哼,再狡猾也没我的剑锋利,待我问出他的下落,也让他尝尝火烤的滋味。”
小雅目露狰狞,说完,双手撑起身子,探头往我靠拢。
“小弟弟,你看到了什么。”
被小雅盯着,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姐姐,好漂亮的姐姐。”
“咯咯咯,那姐姐问你,你师父在哪?”
“不知道,师父十天前就出去了,一直没回。”
我迷迷糊糊的睁着眸子,仿佛被人牵着鼻子般,说话完全不受控制。
“不知道!你是他的徒弟,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江永成。”
“那你师父叫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给我的书上写着千面书生,应该叫千面书生。”
“扯淡!你师父叫周伏生,三爷,是不是分量不够,这小子没实话啊。”
“不至于,看他目光呆滞,显然是中了醚漓香,说的也是实话,周伏生本就是连身边人都防的老狐狸。”
“那咋办,要不先让我宰了这小子出口恶气。”
“别急,我先问问。”
“江永成,你跟你师父多久了,都去过哪里。”
“五年了,哪也没去,就呆在这山上。”
“日他爹的,怪不得老娘找不到这老畜生,原来藏在这里,可这山上一毛不拔,他如何藏得住。”
“不对,小雅,你仔细想想,当年周伏生说过要先找钥匙。”
“难道这里藏着钥匙?就瘠山这小山包,前后多少人看过,连泥都是黑的,不存在有斗。”
“我也不信有斗,可我信周伏生,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窝五年,一起找找,肯定有什么线索。”
“那这小子咋办。”
“连葬经都看得懂,留着有用。”
“”
听二人对话,我仿佛做梦般,眼皮一耷拉,沉沉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