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两个人身高相近，甚至因为林翘的仪态比程池更为挺拔，看上去林翘还要更高一些。
但林翘却在气场上完全落了下风。
面前这个穿着主办方文化衫、拿着会场地图和流程表的工作人员，只是彬彬有礼地笑了笑，说了几句文绉绉的客套话，便惹得林翘心脏突突乱跳，脑子里一瞬间飞过许多碎片似的回忆。
他无端想起傅知南。
几年前的那个夏夜，刀锋战队第一次登门拜访、邀他加盟。
那天傅知南走到他家水果店门口，捻起摊位上一串水灵灵的荔枝，对身后的宋宜笑着说：“增城挂绿贵如珠，宋总，钱带够了吗？”
当时，林翘还不认识这两个人。他坐在矮小的竹凳上，身边挂着脏兮兮的二维码收银牌，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正在替家人看管店面。
劣质蚊香盘的烟气很呛，马上要被处理掉的腐烂芒果在不远处汁水横流，送货的冷柜车刚刚离开，他的父母正在后面仓库理货，他的姐姐正在楼上做作业。
增城挂绿贵如珠。林翘不禁被这几个字深深吸引。
真好听，但他听不懂，是一句古诗吗，他读书只读到高一，没学过这样美好的诗句。
他抬起头，呆愣愣地仰望面前的男人，许久，才认出面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竟是自己的同行，是刀锋战队的辅助，polar……
……
“感觉好些了吗……我是说，腰，还疼吗？”
程池的声音打断了林翘的回想，林翘坐在椅子上，用与那个夏夜一样的动作，抬头仰望眼前的人。
他们确实有些相似的气质，但不同的地方更多。
真是怪了，时隔这么久，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个渣男！
林翘把傅知南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向面前这位好心人客气地道谢，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程池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方才身上提着的一股精神立刻松懈了一点。
他转过半个身子，散漫地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和林翘面朝同一个方向，端详这座庞大会场中一面污迹斑斑的白墙。
沉默。
“您从早晨就开始守在这里了吗？”林翘忽然与程池搭话，“海鸟真是大公司，办活动很有排场。”
程池无奈地笑：“我不是海鸟的员工。”
“哦。”林翘很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办大型活动还是需要聘请一些专业人士，光靠公司里的人手办不起来。”
他仰着下巴问程池：“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做……”程池知道林翘又想歪了，但他觉得这样也很有意思，便没有纠正，“我是做图像识别与处理这方面技术的。你呢？你是被邀请过来的主播吧？”
“嗯，是。”
“你等会儿也要表演节目吗？”程池笑笑，像是在调侃，也像是在真心发问。许多娱乐主播这一次都要在庆典活动上表演才艺，就他们在这里聊天的这段时间，前台一直飘来不同歌曲的伴奏声音。
林翘有点不好意思：“主办方安排我唱首歌，好在是个大合唱，张嘴对对口型就好，我是个游戏主播，哪会唱歌跳舞呀。”
“哦？”程池眯着眼睛，“那我明天可要好好欣赏你的节目。”
林翘笑着摆摆手：“人很多，你找不到我的。”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程池自信满满，“图像识别与处理，我肯定找得到你。”
听到这句，林翘忽然抬起头，与程池对视了三秒，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程池挑挑眉毛：“想干嘛，活动结束后找我要照片？”
“那倒不是……”
虽然不懂，但林翘也明白所谓“图像识别与处理”与俗称的摄像摄影绝不是一码事。
“想要照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拍一张。”程池往四周看看，“稍等，我去找台相机。”
“别，不用……”林翘面色发窘。
他在心里责怪自己刚才一时冲动，问了唐突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那样羞耻的话脱口而出了。
好在这个帅气的工作人员并未察觉到异样，好在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那些流传于电竞圈的花边新闻。
否则，他一定会觉得恶心吧……
大多数男生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林翘看着程池离开的背影，想自己要不要就趁这个机会逃走。
他站起来，又坐下。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程池回来了。
拿着一台拍立得。
“条件有限，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了。可以吗？”
“哦。”
林翘眼睁睁看着对方站到自己身边，伸长胳膊举着相机。两个人肩膀碰在一起，脑袋不约而同往中间歪，各自露出浅淡的微笑。
“咔嚓！”
程池甩着相纸，然后递给林翘：“拿好，留作纪念。”
“谢谢。”林翘捧着那块小纸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程池注视着林翘墨玉一般的眼睛，把相机放在一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马克笔：“但是拍立得不能体现我的专业功力。请你给我签个名，写上你直播间的id，要是明天拍到好看的照片，我再发给你。”
林翘把相纸藏在手心，耳朵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哦，没问题，签在哪里？”
“签在……”程池指指自己身上印着海鸟logo的棉质t恤，道，“就签我衣服上吧。”
林翘迟疑了一下，眼神中带了些困惑与不解。
程池很坦荡的摊开双手：“我现在也没别的东西可以让你签名，只能签在衣服上了。”
他指指自己左侧胸口的位置：“签在这里吧。”
这……
林翘蹙起眉头，紧紧捏着圆滚滚的马克笔，抬着胳膊比划方位，不知道该从何处落笔。
一整块鼓鼓囊囊的胸肌忽然在视野中无限放大，成了他绝难忽略的铜墙铁壁。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两个打架的小人，左面的那个让他赶紧去试试这块胸肌的触感，右边那个大喊让他快跑，离开这个危险的、洋溢着“傅知南”气息的陌生人。
林翘手心出了汗，但电竞选手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这种时候，越是踌躇不前别别扭扭才越显得心里有鬼——
色鬼。
于是他看了程池一眼，把刚才的拍立得照片咬在嘴里，下定决心，用左手拎起程池的t恤下摆，使得布料展平，方便写字。
指节无意识地蹭过程池的腹肌，让林翘打了个激灵。
“噗~”程池却笑了。
“你别挠我呀。”他的理由光明正大。
林翘脸都红了。
“算了算了，”程池终于发话，免了林翘的酷刑，“你要是觉得别扭，就换个地方签。”
他自己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露出明晃晃的一段劲腰。
“签这里吧，方便你写字。”
林翘眼前一黑，差点用自己的小虎牙咬断口中的拍立得。
他逼自己盯紧眼前的布料，竭力忽略那打满马赛克的背景，用尽全身的力气，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林翘”，然后还按着对方的意思，在下面签了自己直播间的房间号：1225。
“林，翘。”程池故意念得一字一顿，笑道，“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眼角翘、鼻尖翘、嘴角也有两个小酒窝。”
林翘垂着眼睛，不敢再看程池，把相纸从嘴里拿出来，呼啦啦用照片给自己扇着风：“……我要走了，谢谢你借我椅子休息。”
他转身跑出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了吗？”
“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程池指指流程表，笑容得意，“你的节目结束之后半小时，轮到我们那组上台。kakko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