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叩问
第三十八章
最后,喻清舟将这幅画收走了。
今谙抿了抿唇,觉得奇怪,因为她还以为喻清舟会将这幅画送给她。之前他偶尔练习,也会送她一些,她以为这次也是这样的。不过他没有这个打算,她自然也不会问。
晚上回酒店后她累得不想动弹,拒绝了林遥霜出去玩的邀请,选择在床上休息。她洗完澡出来后发现纪书礼还在她房间没走,诧异了一下,“是要跟我谈什么事情吗?”
纪书礼掀开被子,问她:“可以坐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坐吧。”今谙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坐了进来,凑近纪书礼,调侃她,“书礼,你这个样子是要跟我促夜长谈吗?”
纪书礼躺下来,房间里原本有几分隐淡的香味,但在被窝里就更加明显了,一时分不清是今谙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是身体乳的味道,她看着天花板,“谙谙,我好难过。”
今谙听到她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在被窝里找到她的手握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书礼平常不会和她们说心事,因为她自己能处理好,也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们徒增烦恼。所以今谙觉得,书礼说的这件事一定是很大的事情。
“爸爸妈妈他们感情很不好。”纪书礼的眼眸中难得出了几分茫然,她有些无助地看向今谙,“前几个星期他们天天吵架,刚刚我收到消息,妈妈和我说可能要离婚了。”
今谙没有听过关于纪书礼父母感情的事情,所以她也不太清楚。但听到天天吵架,她觉得这件事情很是严重,又有些怀疑,“书礼,我记得你父母都是很温柔的人,怎么会吵架呢,吵架的原因很严重吗?”
纪书礼的父母都是属于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今谙难以想象这种人吵架的场景。
“他们不像电视里那般歇斯底里的吵架,而是冷暴力。”纪书礼回忆起那些不小心窥见的场景,头就疼得厉害,“他们谈话,语气很平静,但言语皆是尖锐。我不明白,明明是除了血缘外最亲密的存在,怎么会把刀刃刺向对方。”
今谙的记忆中,父母不是没有吵过架,而是象征性地吵几下那种,所以他们轻易地和好了,她没有见过要到离婚地步的吵架,“那你知道吵架的原因吗?”
“父亲的工作很忙,所以他常常几个月不回家,没有和妈妈见面。这种情况已经好几年了,妈妈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或者是对他很失望,想要离婚,父亲不肯,就这样吵起来了。”
纪书礼说着,又解释了一下,“他们当初在一起是因为两家关系好,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都认识,所以自然而然就定下了这门婚约,他们当时也同意了,所以后来结婚,也才有了我。”
“现在,因为常年不见面,妈妈对他更是失望,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这段关系。妈妈她的工作也很忙,但还是会抽出时间去看爸爸,到现在她觉得只有自己在努力联系这段感情,觉得爸爸毫不在意这段关系。”
今谙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也许纪书礼只是需要一个倾听她心事的人。纪书礼是很理智的人,她自己可能已经想到离婚后会是什么场景,但此时,她只是想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她和今淮谈起事物变化与时间的关系,没有想到后面会扯到感情上去,她至今都记得今淮说的那一句话。
“从我意识到喜欢你妈妈的时间起,我对她的爱意不减,每天只会比昨天更爱她一些,这是我无法控制的。”
接着,她很轻易地想起喻清舟那句话。明明之前怎么想不起来完整的意思,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他说这句话的样子,让她觉得,看她的眼神都不清白。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但她足以让我喜欢到深爱、再到永恒。”
她是相信爱情的,也相信这世界上有纯粹的爱情,但她其实不相信爱情会降临到她身上。周围同龄人的例子见得多了,这种想法也就越强烈。此刻听书礼说她父母的感情,她就更加不相信自己能遇到可以和她同频共振的那个人。
她忽然想起件事情来,“我们回去不是要参加祝姐姐的婚礼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联姻吧。可是我看祝姐姐的意思,她没有想法要维持这段婚姻,甚至只是走个场面,和你父母还是不同的。”
纪书礼抬手抱住她,声音有些闷,“谙谙,我再也不会相信现实中的爱情了。”
今谙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她斟酌了会儿,“书礼,我们现在还小,不用想这些事情。”
纪书礼语气平静,“在这样的年纪都不相信童话,长大后就更不会了。”
今谙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第二天,他们的行程已经定好,早上休息,下午是夏宫,晚上是马林斯基剧院。因为今谙和纪书礼昨晚聊到很晚,所以起得很早,一觉睡到十点多。
她们一下来就被林遥霜逮住。林遥霜的视线扫过她们俩,冷哼一声,指责她们,“好啊,你们居然在一起睡觉!太过分了!也不叫上我,你们还是朋友吗?!”
今谙看似诚恳地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了。而且,昨晚你出去玩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叫你留下来是吧?你昨天玩得难道不开心吗?”
“……”被她反将一军的林遥霜不上她的当,“我不管,这种情况不能再有下次。”
在她和纪书礼的再三保证下,林遥霜才勉强放过她们。
夏宫离圣彼得堡市区很远,又因为是来研学的,为了新体验,他们选择从冬宫坐船到夏宫,这样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周沉锦提前包了游船。
今谙看着水边那些风景,和旁边的人说话,“我记得方案里没有小运河这项计划,你之前不是说要来游览吗?这次我们去夏宫,太匆忙了,等过几天的自由安排时间,我们再来一趟吧。”
喻清舟应下,“好,谢谢你。”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欣赏风景的今谙猛地回头看他,难以置信,甚至隐约有几分怒气,“你被谁附身了?和我说谢谢干嘛?我们是什么关系,还需要说谢谢吗?”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向对方道过谢,只不过那些都是建立在互送礼物或者其他一些事情上。明明是一件很平常很小的事情,喻清舟这么突然说一句谢谢,让她简直怀疑人生。
她突然意识到,这么些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哪一步了。自从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后,她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处在不上不下的地步,既想疏远又想靠近,逐渐达到了别扭的程度。
想到这里,她心里瞬间泛起几分酸涩,让她更加难受。
喻清舟看上去有些无奈,解释了下,“我只是习惯性地道谢,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
今谙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我想太多了是吗?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喻清舟:“……”
她冷哼一声,走到纪书礼她们身边去,一副不想和他交谈的样子。
夏宫面向芬兰湾,主要由喷泉、宫殿和公园组成。他们在外圈的下花园走过,就到了大宫殿前。宫殿周围有一套彼得大帝监督建造设计的喷泉系统,他们来的时间不巧,喷泉开放时间是从五月开始,现在是四月,所以来参观的旅客并不多。
今谙跟随着队伍,脱外套储存,穿上鞋套,进到内部,被宫殿里的金碧辉煌给吸引了目光,瞬间将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树木拼接而成的地板,主要以红金白为主调,让她想起现居住的酒店,风格差不多。
因为不允许拍照,她忽然想到,喻清舟这么好的记忆力,回去后他也能将这里内部给画下来。
她下意识看向了喻清舟,却不期然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在看她。
明明眼前那么多的繁华景象,他却在看她。
今谙生他的那点气就这么消失了。
在宫殿内部逛了两三个小时,他们就出来自由活动了。今谙没有结伴,选择自己一个人逛外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玫瑰园。她看到那些维多利亚玫瑰,顺便想到了自家的玫瑰园,接连地想到送给喻清舟的那枝玫瑰。
因为是四月,气温并不高,所以也不是很晒。她走在运河旁边,步伐缓慢,在这样好的天气下,她思绪万千,又不自觉地想到喻清舟。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她:“……”
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他?这很奇怪。他们虽然天天见面,但那只是生活上的占据。她最近频繁地想到这个名字,这已经不是在生活上了,而且在她的脑海里也占据了大半的部分。
她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在船上的场景。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生气的,可是那时候情绪就是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对他无理取闹。
她低头垂眸,目光落在地板上,因为她在走神,走路不看路,就这么撞到面前的人身上。只是一瞬间,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抬头,被迫后退一步,看清来人,都无语了一瞬,“……你是故意站在这里让我撞上的?”
“没办法,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碰疼了吗?”
“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今谙触及他温柔的目光,一瞬间什么都不太在意了,“喻清舟,不好意思,我之前心情不太好,和你发脾气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她,唇畔勾起清浅的笑意,“那我能要一个安慰方式吗?”
“你说。”
他所说的方式并不是需要她做什么,而是需要她回答他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直击重点,开门见山,让她不能逃避,“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当时觉得,你和我道谢,让我有种我们之间很生分的感觉。”今谙也说不上具体原因,明明以前喻清舟也会在受了她的帮助下说谢谢,她也不会这么样,可这次她就这么轻易地生气了。
像是一场导火索,只是借着这个由头点燃了她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
今谙的眼睛很是漂亮,眼尾微微上扬,却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反而是张扬恣意的漂亮,和幼时一样清澈明亮,映射着出他的身影。
他循循善诱,“如果我们真的生分了,你会很生气吗?”
“这不是废话吗?”今谙觉得他莫名其妙,她是典型的利益思考,“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如果以后生分了,会让我觉得我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好吧,如同在浪费我的生命,无异于谋财害命。”
“……”喻清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差点噎住,换个思路问她,“那如果姜樾他们以后和你疏远了,你会生气吗?”
今谙沉思道:“这倒也不至于,毕竟以后大家都可能有自己的路,疏远也是很正常的。”
喻清舟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们以后会疏远呢?”
“因为……”今谙被他问得一怔,“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这样的,谙谙。”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唤她的小名,“林遥霜她们以后如果和你疏远,想必你也很生气,因为林遥霜她们是你的闺蜜,可是你方才说,你不会生姜樾他们的气。”
他紧紧地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表情的任何变化,一字一句扣问她的心弦,“那么,在你眼里,我和林遥霜她们、或者说姜樾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问题直接把今谙问懵了,她怔在原地,目光呆滞,反应有些缓慢,心里开始思考他的问题。
有什么不同?比起姜樾他们,她和喻清舟认识得很久,感情也更深一些。比起林遥霜和纪书礼,那是无法比较的。闺蜜之间无话不谈,她也不会和喻清舟说那些可以和遥霜她们说的话。
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他在她心底就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