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不用他说,裴折也知道,不仅不会逃,若是真要抓人,凶手肯定会来自首。
只是他下了不了这个手。
金陵九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弯着眼怡然自得:“裴郎做好决定了吗?”
裴折心里烦得不行,没好气道:“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能怎么办?”
“这不像你。”金陵九顿了顿,又道,“但若非如此,也就不是你了。”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法改变张曜日死了的事实,裴折揉揉眉心:“你把我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可给我安排了该走的路?”
他不信金陵九没有后招。
“自然是有的,不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连你往后的一辈子,我都安排好了。”他凑近了些,刻意卖乖,想博探花郎一笑,“与我一起,裴郎可愿意?”
既是一语成谶,也是命中注定,裴折对这张脸的抵抗力低到可怕,只要这人冲他一笑,他就只能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愿意的,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金陵九展开笑颜:“我看你是故意哄我,想叫我教你怎么处理那脏东西的死。”
他明明是故作娇嗔,却不似旁人那般矫揉造作,裴折暗叹口气,心道自己是栽得彻底,但也不亏,此番算是见识到了,何为一笑若百花盛开,何为明艳动人。
“可不是哄你,我若想知道,自然该……”裴折弯了弯眸子,“该求求你才是。”
金陵九不吃软不吃硬,得恰到好处的勾着顺着,探花郎琢磨了很久,才拿捏好这个度。
金陵九果然喜欢这样的回答,没怎么拿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本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理,但我觉得咱们两个想到的应该差不多,眼下张曜日死了,幽州群龙无首,曦国虎视眈眈,必须立马找出一个能堪大任的人。”
裴折沉吟片刻,问道:“我可是你心目中能堪大任的人?”
“除了你,再没有别人。”金陵九意味深长道,“假借右相之名,可夺幽州兵权,待解决曦国攻打幽州的燃眉之急,自可再谋后事。”
裴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头疼得厉害:“你这是要逼着我走一条不归路啊。”
他若夺了幽州的兵权,势必会引起朝廷动乱,且不说其他,右相就不会放过他,届时定会麻烦缠身。
“你心中清楚,这世道必乱,我们都身处泥沼之中,没人能逃脱。”金陵九眸光温柔,“如果注定沉沦,那我要拉着你一起。”
他的爱偏执、沉重,透着毁灭的气息,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看着这样的金陵九,裴折心里一松,突然觉得也挺好的:“你可有考虑过,这条路是否一定行得通,万一幽州军不信我,我这条小命岂不是得丢到别人手里了?”
金陵九唇角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如若行不通,你不是还有后招吗?”
他指的是裴折手中的信物,那是圣上所赐,可调天下之兵,必定可以保裴折不死。
虽然很不想让自己的人靠别人的力量活下去,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人的护佑是最有力的。
果然,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强大。
裴折握了握他的手:“别多想。”
金陵九回过神来:“好,都听裴郎的。”
幽州是边塞要城,文官有名无权,武将掌实权,是张曜日的一言堂,如今他死了,按规矩能主食的只有幽州的文官。
这文官姓赵,单名一个垣字,是本地官,本地官是本地人在当地任职的意思,打从张曜日成为幽州将军开始,赵垣就在幽州城中当官了。
今日张曜日操办纳妾,邀请了幽州当地所有有权有钱的人,赵垣正好是其中之一。
省了去叫人的工夫,薄闲让将军府的管家将来赴宴的人都安排在一间屋子里,然后把赵垣单独请了出来。
赵垣这官当得其实不怎么出色,在管家提起他名字之前,裴折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管家听说裴折是右相派来的人,多提了两句,将赵垣的事说得透透的:“这赵大人也是个人物,他祖上是幽州人,出了好几个秀才,其实在将军来幽州之前,赵大人就考上了本地的官职,谁知发生了屠城的事,相当于白考了,后来祸乱被平定,朝廷又开举试,赵大人又考上了,这一回才真正成了幽州的官老爷。”
裴折扬了扬眉:“这么厉害?”
管家点点头,压低声音:“可不是,不过大家都说这赵大人只是个读书人,不适合做官老爷,也就是将军在上头顶着,不然凭他这么个不管事的态度,怕是早就被罢免了。”
赵垣正好过来,裴折收住话头,冲管家道:“劳烦沏一壶茶,我与赵大人要聊一聊。”
管家也是人精,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当即退下去了。
金陵九全程没说一句话,只在赵垣过来时抬头瞧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玩手上的折扇了。
赵垣听说了他们是右相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个一官半职,进来后没急着行礼,客客气气地问了好:“公子怎么称呼?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裴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指了指尸体,不答反问:“认识吗?”
赵垣也不介意,平静道:“认识。”
裴折追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赵垣愣了一下:“不是我杀的。”
“赵大人想多了,我没说人是你杀的。”裴折好整以暇道,“我只是想问问大人,准备如何处理这具尸体。”
赵垣垂下眼皮:“收敛骸骨,风光下葬。”
裴折语气莫名:“眼下幽州战况紧急,曦国步步紧逼,这个时候将主帅被刺杀的事宣扬出去,恐怕不好吧?”
赵垣无可无不可地附和:“确实不好。”
裴折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没心思再试探下去,直接问道:“张将军遇害,如今幽州能做主的人只有大人,大人觉得该怎么守住幽州?”
赵垣张了张嘴,讷讷道:“我不知道,公子觉得该怎么做?”
裴折:“……”
我要知道该怎么做,还用问你?
赵垣来了没一会儿,茶都没等到,就被裴折请出去了。
金陵九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上面:“试探完了,有什么想法?”
裴折面色古怪:“能在张曜日眼皮子底下安稳地当十几年官,不应该是个简单的人,方才我问了几句,他看似不知所云,却又给人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总之很怪。”
他念叨完又摇摇头:“罢了,反正不重要。”
金陵九不置可否:“你不是准备通过他接手幽州军吗?”
“我方才又想了一下,通过他不太现实。”裴折踢了踢张曜日的脚,“这家伙估计不会把兵权分给别人,要调动幽州军,与其通过赵垣,不如将身份坐实到底。幽州军里一半是从京城调过来的,一半是原来的幽州军,右相不可能不防着张曜日,军中一定有他安插的人,并且这些人应该多少掌握着点权力,只要把他们都收服了,接手张曜日的力量不会困难。”
金陵九点点自己的脸:“亲我一下,我的人任你调用。”
裴折一噎,耳根泛起丝丝红意:“你本来就该帮我,若不是被你算计,我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金陵九没有辩解:“一句话,你亲不亲?”
裴折:“……”
片刻后,金陵九心满意足地开口:“半日就帮你查清幽州军里被安插的人,明天你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裴折抿了抿唇,突然有一种把出卖色相的错觉:“我要出城一趟。”
金陵九淡声道:“与其出去见他,不如叫他进城,幽州是雄鹰的故乡,左右他都是要回来的。”
裴折摇摇头:“等不了了,我要亲口问他一件事。”
见他心意已决,金陵九也没阻拦,带上温飞羽,三人就和左屏一起往城外去。
马车还未到达他们落脚的村子,远远就看到有一群人在外头等候。
一离开幽州城,温飞羽就跟逃出笼子似的,抑制不住兴奋,和左屏抢着驾车:“可算离开那鬼地方了。”
他冲马车里的人喊:“金陵九,事情我已经帮你办完了,等下到了地方,咱们就分别吧。”
金陵九回了个“好”,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往哪个方向走?”
温飞羽探头进来:“北。”
金陵九一拍掌心:“帮我送封信。”
“行,看在你带我离开的份上,帮你这个忙。”他说完就转过身,乐呵呵地驾车去了。
裴折看过来,正好对上金陵九的视线:“你……”
金陵九双臂枕在脑后:“不用惊讶,也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从此地往北,可到淮水,改道无需半日,可抵淮州城。
裴折笑了笑:“还是要谢的,不是谢送信,是谢你让我省了开口。”
金陵九抬抬下巴,应了这声谢:“从淮州城离开后,这是你第几次给傅倾流写信了?也不见你给我写封信。”
裴折疑惑:“你我日日在一起,还要写什么信?”
金陵九暧昧一笑:“以诉相思的信呗。”
裴折:“……”
到了村子,裴折率先下车,他看了眼站得笔直的云无恙,沉声道:“跟我过来。”
穆娇想跟过去,被金陵九拦住了:“让他们单独聊聊吧,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另一边,裴折已经领着人进了屋子,他眉心紧蹙:“你……”
云无恙关上门,不等他说完话,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擅自行事,请公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