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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闹(大修,补了两个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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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月如勾,悬于天际。

    陆府门口人影憧憧,管家翁伯双眼如鹰,警惕地盯着官道,家丁小厮将陆府的前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面色凝重。

    偶尔有人路过,见陆府一改往日的样子,都加快脚步走了。

    “翁伯——”一个侍女奔出来,双颊挂着晶亮泪珠:“夫人劝不住,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翁伯仰头长叹一口气。

    他本来家境富庶,早年蒙难之后便沦落为乞丐,后来是陆沈白上京赶考,与他引为知己,在高中后便将他带到府邸里。

    他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乞丐,能稳坐管家的位置,一直感恩戴德兢兢业业,谁知道——

    “公子新婚燕尔,我便,我便护不住一家老小。”翁伯死死攥住拳头。

    “吁——”

    翁伯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风,他一惊,才抬头,就见陆沈白已经翻身下马,孟昙正拉着两匹马,陆沈白回来赶马太紧,马一时半会嘶鸣不止,门口乱哄哄。

    “公子。”翁伯作势就要跪下请罪。

    “夫人如何?”陆沈白一把扶住他。

    “夫人无事,但老夫人——”翁伯惶惶不安抬头,就见陆沈白目光一凛,顿时杀意必现,一贯的温文尔雅骤然消失,人如同一个铁面罗刹。

    “公子,九公主——”

    “我知道了,守着门,待会来老夫人院子回话。”

    陆沈白一边吩咐,一边脚步匆匆朝着陆蔓的院子奔去。

    他心中焦急,但脚步却并不乱。

    这是陆蔓教他的。

    他少年长在陆蔓膝下,从来不会天真烂漫,规矩和刻板让他早早长大,与同龄的学子迥乎不同,他们欺负他,轻慢他,只一些公子,会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在这样的时候,他瞥到陆蔓会踏实松口气。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是陆蔓的唯一倚仗。

    相应的,陆蔓也是他唯一的眷顾。

    因此,他早早的,成为一个公子的样子,照顾自己,也照顾好陆蔓。

    陆沈白穿过长廊,有人在吩咐:“赶紧的给端过去!不能吃甜的?谁说的不能吃甜的,哎你信我好不好,我总是这么哄夫人的,不然等会公子回来了,谁知道会拆了谁的皮!”

    陆沈白脚步一顿,并未惊到这谈话的人。

    另一人说:“可是,可是公子说老夫人不喜欢吃蜜饯的,做人该有规矩,再,再失态,也会过去。”

    “什么规矩这么刻板!”画眉尖叫:“拿来吧你真是,话多!”

    两个人争抢起来,人影映照在窗纱上,陆沈白蓦的心里一紧。

    孟昙此时追上来,气喘吁吁喊一声:“公子,如何了?”

    他一出口,窗纱上的人影顿时如同被点了穴道,都不动了,继而,是果盘摔在地上的声音,蜜饯咕噜噜的滚出来,一颗正好滚在陆沈白面前。

    陆沈白盯着蜜饯,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

    画眉自知说错话,赶紧跑出来:“姑姑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

    陆沈白没理会她,抬脚又匆匆朝着陆蔓的院子去了。

    画眉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陆沈白这个如同金刚怒目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猛地一蹦,大叫:“糟糕!小姐!”

    画眉喊着赶紧追上去。

    陆沈白一路走到陆蔓的院子外。

    便见院外小厮侍女林立,人人手执明灯,却个个屏息,不见一人言语,听见脚步声,都骤然抬头,目光齐刷刷落在陆沈白身上。

    “公子!”

    陆沈白恍若未闻,直接撩起下摆,三步并作两步,已而进了院内。

    院内寂寂无声,只屋内传来女子低低哭啼声。

    陆沈白心里一紧。

    他才要抬脚进去,忽而听见一道极轻柔温和的声音,在这沉寂的夜里响起:“娘亲莫怕,有阿瓷陪着你的,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花市,这样,我们瞒着沈白,不让他知道好不好?”

    “真、真的吗?”

    “真的!西市最近来了一批奇异花卉,女儿听说啊,那花仅供向人展示三天。”

    “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

    “这——”

    听到这里,陆沈白一把撩开珠帘进去。

    九色珠帘珑璁作响,噼里啪啦打散人的心绪。

    蹲在榻边的曲瓷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声音微有苛责地问:“怎么这么久才来?”

    “政事要紧,我被陛下所拦。”

    曲瓷脊背瞬间绷直。

    陆沈白看见她僵硬了一下,继而快速的回头看过来,灯火晃晃,她的神色是惶惶的。

    “沈,沈白——”

    曲瓷视线才和他对上,又猛地垂下头去,她不知道是怎么了,猛地站起来,躲一样站在一边,陆蔓坐在床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色澈静而好奇。

    “沈、沈白。我、我……对不起。”曲瓷小声道。

    陆沈白长眉一蹙,视线落在陆蔓的双颊上。

    “娘!”陆沈白惊了一下。

    屋内灯火璨璨,陆蔓雪白的左脸已经高高肿起,上面指痕清晰可见,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这是他精心奉养的母亲,他只半日不在府中,她竟被人伤成这样?

    陆沈白下颌骨瞬间绷紧,猛的转头,目光死死钉在曲瓷身上:“怎么回事?”

    “娘、娘是替我挨的。”

    曲瓷十分不安,看也不敢看陆沈白。

    曲瓷心里懊悔,今日若非她去见晏蓉,又岂会连累陆蔓受伤,她心下有愧,但——

    如果归根究底,此事也全非她之过,她并未蓄意招惹,是晏蓉找上门来的,她要如何避开?!

    再者,到底是陆沈白的‘桃花’。

    “沈白,我们现在去看花。”陆蔓道,边说边要站起来。

    陆沈白立刻拦住她:“母亲,现在太晚了。”

    “不,我要去,我就要现在去。”

    “娘……”

    曲瓷走过来,握住陆蔓的手,轻哄道:“那批奇异花卉只在白天展示,现在去看不见,明天一早我带娘去,好不好?”

    “好吧,”陆蔓不情不愿应了,又不放心,盯着曲瓷问:“明天去,你不骗我?”

    “不骗娘。”

    “拉钩。”

    曲瓷和陆蔓拉完钩后,陆蔓就欢喜唤道:“花宜,花宜,进来帮我找衣裳,我明天要出去逛。”

    花宜赶紧进来,帮着陆蔓挑选衣裳,陆蔓这里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曲瓷长舒一口气,偷偷松松肩胛骨,一扭头却视线撞进陆沈白眼睛里。

    陆沈白示意出去。

    曲瓷乖巧跟在他身后出去,正巧花眉追到一半见追不上,就又返回去拿了蜜饯,此时捧着果盘刚过来,曲瓷示意:“进去吧。”

    画眉行个礼。

    画眉身后的侍女目瞪口呆,视线在陆沈白和画眉身上来回巡视,最后眼睁睁看着画眉进去了。

    陆沈白对侍女挥挥手:“叫门口的散了,我回来了,今夜不会有事,除开巡夜的,都去歇着。如此兴师动众,像什么样子。”

    “是,公子。”

    侍女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曲瓷和陆沈白。

    曲瓷垂头站着,等陆沈白回头教训自己。

    但等了好半天,陆沈白都没有说话,曲瓷抬头偷偷看,就见陆沈白正看着她,她愣了一下:“沈白。”

    “今日的事是我不对,九公主不会再来府里了。”陆沈白顿了顿,又道:“既然答应了娘出门,改日你便陪她出去走走。”

    “嗯。”

    “今日便先这样,歇息吧。”

    “好。”

    曲瓷自知理亏,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陆沈白一路赶回来,出了一身汗,此时冷静下来,只觉凉意和倦意骤然袭来。

    曲瓷一个人先行回院子,她本来想喊陆沈白也歇息,但管家已经进来了,大约是要禀报今日的事情,她自觉该回避,就先走了。

    出了陆蔓的院子,曲瓷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

    这才是成婚的第一日,她实在是觉得疲倦异常。

    这一夜陆沈白没来,说是要在书房忙公务,但陆沈白差遣了画眉来陪着曲瓷睡。

    画眉睡在外间,没心没肺和曲瓷说陆蔓人好,所有人都怕九公主,在九公主打曲瓷的时候想拦不敢拦,只有陆蔓一下子扑上去,生生挨了一巴掌。

    曲瓷不应声,只是翻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曲瓷起来时,陆沈白已经去翰林院了。

    管家见她神色落寞,便将陆沈白留的话说了:“夫人,公子说,今日您可以带着老夫人出去走走,孟昙会一路跟着。”

    曲瓷点点头。

    于是吃过了中饭,曲瓷便带着陆蔓去了一趟西市,陆蔓甚少出门,见什么都稀奇有加,曲瓷亦步亦趋跟着,很有耐心的哄她。

    两个人回府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残阳红艳艳铺满天边,陆蔓靠在马车上,轻轻哼起歌谣。

    能看得出来,陆蔓今日心情很好。

    曲瓷听着这歌谣,总觉得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词,两人回府后,有关九公主的事情终于翻篇了。

    不久后,曲瓷接到了一份请柬。

    大红烫金的封面,里面墨笔挥毫,说她外祖母生辰将至,邀她过去小聚。

    “我去给小姐挑衣裳,这可是小姐成婚后,第一次和公子赴宴,得打扮的漂亮些。”

    画眉喜上眉梢。

    曲瓷喊住她:“先不忙,”在画眉疑惑的目光里,曲瓷躲闪地道:“沈白,沈白他这几日公务繁忙,到时候兴许去不了。”

    “哈?可是老太太寿宴要摆一整天的,公子再怎么忙,也不至于从白天到晚上!”画眉噘嘴,碎碎念:“又不是皇上,从前还是准驸马——”

    话一出口,她猛的噤声,但曲瓷已经听见了,正看着她。

    日光艳艳,照的烫金字体闪烁其光,书墨香从中逸散出来,像一只看不见的鬼爪,一时间扼住主仆二人的咽喉。

    “小姐——”画眉不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

    是什么,她说不出口了。

    她只是无心之话,但白日郎朗,乾坤之下,那些话虽低低,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

    “我一起去。”

    窗外忽而响起陆沈白的声音。

    清清的,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一般。

    画眉像被雷劈中,猛的扭身,就见陆沈白已经迈进来了,他长袍玉带,鼻梁挺阔,只扫一眼画眉便视线落在曲瓷身上。

    今日太阳很好,曲瓷约莫是怕晒,她坐在一片阴影里,画眉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见她‘嗯’了一声,就再没别的声音了。

    画眉自觉方才失言,又见陆沈白没有要走的意思,赶紧找个由头自己溜了。

    陆沈白扫一眼画眉的背影,微微摇摇头,又走进来。

    曲瓷站起来,从善如流倒了盅茶递给他。

    陆沈白接了。

    曲瓷问:“你近来不是很忙么?”

    “好说。”

    他语气清淡,曲瓷却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几日,陆沈白一直是早出晚归。

    即便回来,也是在书房同孟昙议事,曲瓷和他鲜少有独处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他近来如何,只知道是忙。

    但是此刻,曲瓷站着打量他,见他眼底微微有些乌青,顿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他还是和少年时候一样,自己辛劳却不愿说。

    其实再天赋异禀的人,也得下得了苦工。

    “笑什么?”陆沈白诧异。

    曲瓷对上他沉沉的眼睛,立刻乖巧摇头:“没什么!”

    陆沈白一挑眉。

    曲瓷立刻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

    这次换陆沈白笑,他垂下头,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你一贯的伎俩,现在还想骗我?”

    曲瓷吐吐舌头。

    两人安静坐了好一会儿,曲瓷问起了叶家的事。

    陆沈白道:“此次陛下龙颜大怒,叶侍郎这次是死罪难逃。”

    曲瓷愣了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发问:“那,那家眷——”

    陆沈白似早已料到,盯着她的眼睛,道:“若非流放,便入奴籍。”

    曲瓷怔愣。

    陆沈白又问:“阿瓷,你不再细问,叶公子如何么?”

    “他——”曲瓷本已经张口,但一抬头,和陆沈白四目相对,她恍然明白过来,下意识便道:“我与叶公子非是你想的那样,他,我,我们——”

    话说到一半,曲瓷又突然顿住,她说这些做什么。

    真是好笑。

    他不也有红颜一众,脂粉一堆么?

    她没有先问他,他倒是有胆子先来发问?

    想了想,曲瓷率先垂头不再看他。

    窗外枯木横斜,日光落于窗扉间,细细碎碎洒落下来。

    钦州饿殍满地,路皆冻死骨。

    叶侍郎是死有余辜,但却不该祸及家眷啊。

    曲瓷垂了眼睫,轻声道:“上次见面时,他还说要参加今年春闱的——”

    陆沈白并不言语。

    此后过了数日,很快就到了曲瓷外祖母的寿辰当天。

    早起在府里用过早饭后,曲瓷点了贺礼,两人走出府门,正要上马车时,街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远远的,有人高呼:

    “陆翰林留步!”

    曲瓷眼皮一跳。

    马已经冲到了府门口,飞灰轻尘中,一个内侍从马背上跌下来,来不及抬手正宫帽,喘着粗气道:“陛,陛下口谕,传陆翰林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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