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朝上国
徐明植对大局的认知是所有人不可追的，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这年头天朝人对其他民族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颜思齐裁缝、海盗出身，只是平户藩松浦家族里的一个船队头目，却被奉为座上宾，甚至还负责世子的教导工作。
与幕府关系好的大名，封地都在江户周围，离得越近、关系越好，平户藩与萨摩藩在九州岛一南一北，关系可想而知。
而且，平户岛就像泉州月港一样，是幕府允许的唯一合法远洋贸易站，幕府正要求平户藩各国商人的联络点迁往长崎。
第二代幕府将军德川秀忠四年前经过大坂夏之阵，名义上刚刚结束战国时代，统一日本，幕藩体制还没有建成，远地藩主没多大忠臣度。十几年后德川家光手里，幕府才会达到权势顶峰，信奉儒学的第三代将军会彻底闭关锁国。
九州岛目前二万多人的华侨，正在被李旦和杨天生悄悄的往外转移，两万人啊，比好多藩主的人口还多，绝对有能力占据一个大地方。
这是颜思齐、李旦面临的大环境，乍一听起来，哇，好牛逼的‘妄想’，置身处地想一想，瞬间也就了然，汪直几千人都能在日本称王，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
徐明植三万多人就想敲掉幕府老巢，他们自然也可以敲掉九州岛各藩，只不过一个‘小’问题…华侨里面，有的人不甚团结，跪在大名脚下了。
颜思齐与他汇报了很多日本各藩的情况，徐明植一边听一边想，突然又发现自己有个很蠢的潜意识。
岛国一般是海洋大国，这是后世的惯性思维。现在的日本水军，别说比西洋人，比起大明来都差了一大截。
华人的海盗为什么能在日本做大，很大的原因是日本的船不行，海船都是通过宋元时代的楼船改造而来，又小又笨，像陆飞号这样的帆船一条都没有，更不要说风帆战舰了。
闽浙两海到日本走私做生意的很多，为什么没有日本人到大明或南洋做生意？倭寇当时入侵沿海的时候，战报里动不动就是百艘船，上千人，这艘和艘的差距也大了点。
嗯，这是个造船业技术问题、也是远洋货物大规模运输能力问题。
……
四月二十五晚，琉球港短暂休息的横岛四百艘船全部起锚而走。
留下了二百艘运输船，徐明植给叶向高和后面的掌柜留下一封信，一个月后方可进入九州，他要去踩场子。
反正船队也就一年一次，深秋才会返回大明，停留一个月也还有时间做生意。
琉球到鹿儿岛是向东北方向航行，到定海是西北方向航行。徐明植离开的第二天，琉球王的使节就出发向定海而去。
五月初三，来到鹿儿岛外围的种子岛。‘徽王’汪直第一次被风吹到日本，就在这里。
岛津忠恒作为外样大名，他的父亲，牛逼轰轰的岛津义弘八十多了，还在世，这老头统一西海道，灭掉大隅国，参加过丰臣秀吉的朝鲜之战，打败总兵董一元赢得泗水胜利，露梁海战中，先击败邓子龙，后击杀棒子吹到天上的李舜臣，接应撤退的小西行长所部，一同回日本。
萨摩藩的实力是外样大名里最高的，俸禄排名全日本第二，比幕府的亲藩高很多，实力也是幕府下的第二。
岛津家有一个其他大名无法匹敌的优势，兵力过剩。
地广山多，土地贫瘠，浪人武士太多，到大明抢掠的海盗就数这里的多。
当确定他还活着，徐明植就决定从萨摩藩开始，先把九州岛西南这一大片攻下来再说，把岛津义弘扔给万历，说不准还能得点奖赏。
颜思齐提供的具体消息，幕府常备军，即旗本五千余人，加上御家人、陪臣两万人，号称‘旗本八万骑’的武士顶多三万人。战时主要依靠征召各藩的军役，最高动员也就八万人。
关原大战，东西两军双方的总兵力才十五万人，还是日本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决定‘天下’的战役。
呸，放中原顶多算‘流贼’。
就这，幕府也是任何一个大名无法匹敌的。
徐明植感觉自己想的太复杂了，现在就完全可以横扫九州，进而逼迫幕府签订‘条约’，就从这个最强的藩开始。
……
李旦看起来比颜思齐大，五十岁，圆脸，眼神坚毅，梳着一个令徐明植纠结的发型，呃，光顶上面的丸子头。
“罪民李旦，拜见天朝大将军。”
徐明植把他扶起来，认真的说道，“李先生，别的都好说，能不能把这个头型整一整。”
“死罪，罪民忘祖，惭愧。”
“过了，数典忘祖谈不上，也是为了生存嘛，以后不需要了。本官砍杀你的把兄弟，还请你不要见怪。”
“罪民惶恐，您是官，他是贼，罪民早劝他不要与西洋人走的太近。连我都不知道，他在给俞总兵做狗，何况也不是死在大人手里。”
“哈哈，好，明辨是非、心怀大义，难怪李先生为华侨头领。”
徐明植的蟒袍，对上琉球王、日本天皇都不用行礼，对上这些被朝廷‘遗弃’的海寇、罪民，地位实在太高、太高。
颜思齐与他相处了好几天，还非常拘束，刚见面的李旦，就算实力最大，也好不到哪里去。
紧跟着李旦的，是他的儿子李国助，近三十，他什么时候死的？应该快了吧？‘历史中’收郑芝龙为义子的时候，无子，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李旦对九州岛上的大名、藩主，比颜思齐更熟悉，以幕府的命令为幌子，联合杨天生，把好多华侨都从平户、长崎、鹿儿岛接了出来，转到了外海的种子岛、三甑岛。
能轻易做到这个地步，是因为李大海盗与德川家康有很深的交情，第一代幕府将军征服九州岛的时候，李旦为他运送过兵员。
现在的日本人，对汪直依然十分崇拜，自然也允许李旦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后世他们还对郑海贼的儿子十分崇拜。
这就是身为天朝百姓的优势，像徐明植这样的‘大官’，来到日本，对任何一个人客气，都是‘折节下交’。
呃……会被属下瞧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