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墓人
梦入江南烟水路。
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
徐明植一觉醒来,已快到巳时。
仰头怔怔得看着屋顶,照例发呆神游了一会。
使劲甩了甩脑袋,伸了个懒腰。
没用!
起床吧。
……
这是一个四间相通的瓦房,东西朝向,南北两边各有两张床,能睡四人。
进门中厅只有一个长条小饭桌,两侧是四个书桌,再没有其他座椅和装饰。
四周都是书柜,摆满了厚厚的各种书籍,格局比较‘独特’。
南边的书桌上,还有昨晚自己匆匆写完的草稿,少了一大半,看了一眼,跑到对面的书桌上去了。
徐明植并未在意,从门缝向远处张望。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正在打扫山路。
回身揭开桌上竹笼罩着的饭菜,还有余温,赶紧夹着咸菜喝了碗粥,匆匆洗漱了一下,来到外面。
山岭竹林间孤零零的,只有这一栋房子,微微抬头仰望,山坡上全是墓地。
没错,这是个守墓屋。
……
徐明植来到百米外的墓地,中年人已经扫到了新坟前。
赶紧上前帮忙在四周轻轻扫了一遍。
天天打扫两年了,没什么可收拾的。
两人沉默着各自点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返回守墓屋。
“明植,要注意身体,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老是子时以后才休息。”
“习惯了,白天没什么感觉。”
“胡扯,咱徐家麟儿,徐百家,出口成章,会没感觉!?这个习惯要尽快改掉,以后到京师,如何上早朝!?”
“是,是,是,马上改。”
徐明栋自然知道他这七弟是在敷衍,摇摇头,也未再相劝。
沏了杯茶,拿起对面桌上剩余的草稿,坐到小饭桌前静静地看起来。
徐小七略感无聊,脱下身上的孝衣,在屋外活动锻炼了一下,才收拾起这一个月以来的手稿。
……
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一人驻留,只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来人朝屋里两人打招呼“大哥,七弟。”
徐明栋微微点头回应,“明松来了!七弟就回去吧。”
“是,大哥!”两人同声道。
来人又说了句,“七弟,这是最后两月了,父亲说你下月不用来了,家里的事,还得你张罗张罗,你那些新鲜玩意,和各家的交往,我们弄不来。”
徐明植嗯了一声,“那大哥、三哥,我先走了。”
见两人点头,拎起收拾好的书篓,顺势去拿徐明栋手里的草稿,后者一闪,嫃怒道,“看完让仆人给你捎回去。”
什么毛病!?徐明植无奈,只好转身来到屋外,一个护院朝他躬身行礼,“七少爷。”
点头应了一下,把书篓塞到他手里,大步朝山外走去。
……
倒不是兄弟三人之间无话可说,而是老大徐明栋就是这性子。
还在守孝扫墓,自然是少说一句算一句。
没错,是丁忧。
虽然徐明植只有十六,也丁忧两年了。
不是只有官员才丁忧吗?
也没错,徐小七是举人,名义上的备用官员,十四岁的‘天才’举人。
新坟里是他的母亲,并不是他娘。
有点拗口,也就是说,徐明植,是庶出的妾生子。
啧啧,好可怜的出身!
……
三年前,徐明植还是徐家‘小七’,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通过二月的县、府试,获得童生资格。
又通过四月的院试,获得秀才资格。
八月的乡试,更是成功晋级大明朝万历四十三年浙江省举人。
一路过关斩将,乡试成绩全省第二名,徐亚元,轰动一时。
这才为自己挣来了‘七少爷’的名份。
秋闱名声大噪,就在所有人期待着徐明植刷新大明朝一甲进士年龄的时候。
十一月,还在杭州府混迹‘娱乐圈’、使劲交朋友挣名声、刷声望的少年才子,收到了嫡母徐袁氏过世的消息。
如同范进中举一样,兴奋中的第一件事,是丁忧。
次年二月入京会试,十五岁进士的梦想成为泡影。
……
大明朝的徐明植当然没这本事,小孩子虽然很刻苦,记忆力也不错,却有一副怯弱的性格。
满心想着出人头地,为卑微的亲娘争点脸面,日日苦读,府试的时候,过于紧张,压力太大了,竟然头痛昏倒在考场。
二十一世纪,同样有一位徐明植,历史系研究生,苦于提交导师布置的明史税赋论文作业。
到太湖边找感觉,挠头冥思几天,也头痛不堪,熬夜构思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睁眼,就是大明朝的科举考场,像是梦游一样完成了府试答题。
清醒过来的徐明植,短暂彷徨了几天,性格大条,也就随遇而安了。
两条生命线的融合,一个满脑子死记硬背的四书五经,一个满脑子爆炸性杂学。
徐明植有了一个让别人羡慕的本事,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耳聪目明,身手敏捷。
兴奋中还以为自己带着三体人的系统而来,呼叫了几个月没反应,穿越福利仅此而已。
……
然而,比身世地位更可怕的是,徐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一家子与东林相交莫逆,这就要命了。朋党的组织结构庞大,朋友的朋友就没得跑。
穿越就穿越吧,别人都是皇帝,或者富商、勋贵人家,再不济,也是百姓或军士的‘清白人家’。
老子怎么会来到穿越者禁地,身负误国之罪的东林党家庭。
这不被人骂死?子孙后代也会被指着鼻子骂吧!?
人生游戏的终极副本太远了,这他奶奶的,起步就是地狱级别。
躲是躲不过的,思前想后,趁着时机有利,准备把自己打包成一个耀眼的‘巨星’,独成一体。
爹妈是没得选了,朋友、老师等社交圈可以选。
历史系学生的好处就是,时间节点记得比较清楚。
短短九个月的时间,交了巨多的朋友和老师,‘结交’了很多人。
读书人的那一套嘛!想出名、想做才子,简单的很,花花轿子众人抬,互相吹嘘就对了。
正当洋洋得意,顺风顺水的时候。
吧唧!摔了个狗啃泥。
错过这个时间,再去京城,就是神仙打架,党争高潮,帝位两次交替。
失去三到五年的经营时间,官位低微不说,还过于年轻,被人拉扯利用是必然的,使不上劲,没多大意义。
关键是,被钉死标签,脱身很难。
古人是迂腐,不是愚蠢。
徐明植有深刻的自知之明,科举这条路,暂时不能走,得重新找出路。尽快让自己有应付大变局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