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除了这条命，我没什么能赔的了
李文俊像是感觉不到手心的刺痛，更加用力的握住瑜荡的手。
就连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你会说话的，你会叫爸爸妈妈，还会说饿。”
“阿荡很聪明，爸爸一直都知道。”
“现在你能讲话了，和爸爸多聊聊，好吗？”
瑜荡歪着头，看着手背上晕开的猩红。
“如果那时候我能说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让你杀了我。”
“所谓的关爱和陪伴，就像阳光照向海面，只会衬的海沟愈发黑暗。”
“你们不过是假惺惺的陪了我几年，这么长的一条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走。”
瑜荡眼里的迷茫消散殆尽，毫不犹豫的将手抽出。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最好用心记着。”
瑜荡清了清嗓子，半合上眼，重新陷进凳子里。
“鲛人的血脉之力，遵循继承法则，他们俩和我属于不同阵营。”
“至于最后么，琉璃心比我多撑了一会儿，继承了我的不死能力。”
“能力就融合在血脉里，又被琉璃心一分为三，等于我们三个的血脉进行了一次全新的洗牌。”
“血脉之力没有总量，每个人都拥有了全面的能力，又因分化略有不同。”
“目前来看，我保持了吞噬躯体这个容器，是最强的，海蓝甲其次，琉璃心……是个很不错的突进战士。”
“你可以放心了，以后不管有没有海水，他们轻易都不会死。”
瑜荡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和我有联系的人大多被我杀了，剩下的也死在了那个蜜獾手里，你们不需要耗费多余的精力。”
“海蜥人是污染和贪婪中生长出的毒瘤，就像病毒一样，哪怕现在已经被杀光，以后会有其他的。”
“文明扩张必定伴随着代价，解决不了，平静地接受吧。”
……
瑜荡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完了。
又是一阵长久压抑的沉默。
李文俊心头，再度涌上了熟悉的感觉。
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又像是永远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心里明白，现在的瑜荡，已经彻底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离别倒计时的滴答声，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聚散，从来都不由人啊。
看到李文俊悲怆的脸色，瑜荡反而更洒脱。
“别摆苦瓜脸。”
“看看人家江指挥的爷爷，大你二十岁，比你年轻好几倍。”
“也别用这幅看死人的表情看着我。”
瑜荡一下一下的捻着指尖。
“给我理个发吧。”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圆寸更好。”
瑜荡抓住自己的长发，用指尖绕着发梢。
“我真的很不喜欢长发。”
……
推发器发出嗡嗡的响动。
一缕缕长发，无声的掉落在地上。
李文俊站在瑜荡身后，认真又眷恋的，为他剃去及腰的长发。
推发器走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厘米的发茬。
摸起来扎手，就像瑜荡从小就暴躁的坏脾气。
李文俊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
这一头长发，就像是累积了十几年的怨怼，十几年的思念。
亲情的缺陷与亏欠，像一团缠成死结的乱麻。
无从开解，只能拦腰斩断，化为一地的狼藉。
李文俊的动作越来越缓，时间的针尖越转越慢。
最后一缕长发落下，李文俊已经泪流满面。
瑜荡像是有感应一般，慢慢睁开眼睛。
他目光有些失焦的，看向面前临时摆上的镜子。
镜子里，仿佛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乖巧的抱着玩具，身后的中年男人笑得慈祥，正用儿童专用推发器，为他修理着鬓角。
瑜荡的灵魂，轻飘飘的像要飞起，叫嚣着要冲向镜中世界。
他真切的听到了小男孩开心的笑声，中年男人亲吻男孩脸颊的脆响，厨房里汤羹的咕嘟，女人叫父子俩吃饭的声音。
瑜荡失魂落魄的抬起手。
可就在指尖触到凉意时，眼前的画面，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
只剩下审讯室光秃秃的墙壁。
瑜荡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
理去了冗杂的长发，整张脸的轮廓都露了出来，为30岁的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瑜荡垂下眼，看着一地凌乱的长发，像是在与过去告别。
“我十恶不赦，我杀人如麻，我心知肚明。”
“给我三天时间吧，我想走一走看一看。”
“我不想死的时候，谁都杀不了我，但这一次，我活够了。”
“死换不回任何逝去的东西，但除了这条命，我没什么可以赔的了。”
……
接下来的三天，瑜荡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换上了得体的衣服。
他毫不在意身后隐秘跟踪的高加索小队成员，也忽视了亦步亦趋的李文俊夫妇。
第一天，他来到了总统府已经废弃很久的后院。
瑜荡在早已经干涸的水池边坐了一整天。
他默默捡起地上被岁月熬的斑驳的玩具，挨个擦拭干净，整齐的摆放在池边。
瑜荡就着月光，蜷缩在冰凉的池里，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
第二天，瑜荡来到了首都最大的游乐场。
他把所有的游乐项目都玩了个遍，买了个最大的鱼形气球系在手腕上。
休息的间隙，瑜荡一边吃着刚出炉的棉花糖，一边看着远处游玩的人。
小男孩骑在爸爸脖子上，拉着妈妈的手，笑得如三月的阳光。
棉花糖真甜，从舌尖甜到了心头上。
瑜荡一口气吃了好多，直到嗓子都齁疼，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要是也能骑在爸爸脖子上来一次游乐园，多好啊。
很快，瑜荡又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他都这么大了，真骑在李文俊脖子上，还不把那个小老头给压扁？
从艳阳高照，一直坐到华灯初上。
直到游乐场闭园的音乐声响起，瑜荡才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上了街。
现在该去哪儿呢？
又能去哪儿呢？
走着走着，瑜荡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军部悬浮公寓的门口。
这里，是整个帝国最安全的地方，住了一群人人称颂的英雄。
瑜荡停下脚步，倚靠在路灯下，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公寓。
里面一定有温暖的大床，有丰富多彩的琳琅。
有一对对坚定相依的心脏。
有他阴差阳错，擦肩而过的十六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