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枪响之后，真的就是一辈子了
帝国的战士，没有一个搭上回程的战舰。
异能严重亏空的高颖，都在靳陌青的搀扶下，坚持守在海边。
凯莉倚着欧文，淌着及膝深的海水，满眼奢求的盯着海面上往来的搜救队。
徐星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阿莎驾驶着勘探舰，恨不得一天走遍所有海域。
初家的三个哥哥，轮流跟着搜救小队，在海面上叫着瑜黎的名字。
阚城挥动着翅膀，在海面上飞掠搜索。
季淮亦也不好受。
这一战，不只是帝国重创。
他的心，也千疮百孔。
季淮亦抹了抹镜片上的物资，咬着牙向孤零零的幽灵战舰而去。
……
幽灵战舰。
大雾散了，海蜥人死的一干二净。
阴戾的浪涛，退的悄无声息。
如雕塑般一直跪着的初肆，缓缓抬起头来。
“胜利了吗？”
“胜利了，帝国胜利了。”
初肆小心翼翼的捧起瑜汐早已灰败的脸，俯在他耳畔，轻声细语。
“汐宝，我看到了，帝国胜利了。”
“你可以放心了，是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初肆扶着瑜汐的后脑勺，终于放声大哭。
他的嗓音沙哑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血来。
“汐宝，我的汐宝，你也看看吧，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帝国赢了啊，我们该返航了。”
初肆哭的歇斯底里，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
“我爱你是帝国的英雄，可我舍不得你当英雄。”
“你当英雄，就不要我了。”
“没关系，我陪着你，我来陪你了……”
一路赶来的季淮亦，踏上了幽灵战舰。
年久失修的甲板，每走一步，都发出难耐的咯吱声。
刚一踩上甲板，季淮亦就感到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悲伤。
季淮亦定了定心神，斟酌再三，开口。
“阿肆，走吧，让他们先搜救瑜副官。”
“你带着……瑜指挥，先撤回后方。”
初肆健硕的双肩剧烈的抖动着。
听了季淮亦的话，他懵懂的抬起头。
“瑜副官怎么样了？”
季淮亦长长的叹了口气。
“瑜副官打算和对方同归于尽，落入了海中，现在……生死不明。”
“大哥目睹了全程，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阿肆，听哥的，先回去好吗？”
季淮亦搜遍了脑海里的话语，却只能吐出干巴巴的劝慰。
“总归是该带瑜指挥先回家。”
初肆低下头，看着怀里已经冰冷的爱人。
他缓缓抬起膝盖，站直了身子。
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似乎也随着大雾散尽，重新变得亮晶晶。
亮的让季淮亦心慌。
初肆将瑜汐抱在怀里。
“汐宝已经回家去了，海里就是他的家。”
季淮亦瞳孔紧缩，伸出手去。
“阿肆，别做傻事，咱们先回首都。”
“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哥跟你一起想办法。”
初肆笑的轻飘飘的，像是微醺，又像是沉进了一场恢宏的梦境。
他环抱着瑜汐，一步步向着船舷的方向退去。
另一只手，摸到腰后，掏出了一把配枪。
这是帝国为海军指挥官专门定制的配枪，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海浪。
瑜汐义无反顾，从云山港的战舰上跳下去后，这把枪就一直被初肆带在身上。
无数个不眠的深夜，初肆都抱着一把配枪，面对着大海枯坐一整夜。
初肆的拇指摸上枪栓，缓慢又坚定的上膛。
咔哒一声，听的季淮亦心尖发颤抖。
初肆双眼生疼，流下的泪水，都带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他在笑，笑得凄楚又破碎。
初肆缓缓举起配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结婚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什么都听他的。”
“我是爱他的，他是自由的。”
“他想去哪里就去吧，我就跟着他，守着他。”
“反正一开始就是我跟着他跑来跑去，再多跟一步也没什么关系。”
初肆轻轻低下头，把下巴搁在瑜汐的发顶，眷恋的蹭了蹭。
“我陪着汐宝。”
“我们说到做到，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谁都不舍下谁多过一阵子。”
“我为了天权，为了帝国，也算是披肝沥胆，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初肆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冲着季淮亦轻轻摇了摇头。
“季哥，别劝我，也别为我流眼泪了。”
“我是幸福的，真的是幸福的。”
“记得告诉我哥哥们，好好替我尽孝。”
枪响了。
血花炸开，为紧紧相拥的两人，镀上了热烈的红色。
生死试图让爱人两隔。
可初肆毫不畏惧的扣动扳机，用殉情嘲笑着命运的无能。
子弹出膛的那一刻，他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圆满。
说好的一辈子，终于是真正的一辈子了。
初肆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微笑。
磋不去磨不灭的蜜獾战士，死在了自己的枪口之下，永远留在了爱人的怀里。
他的手臂，软踏踏的垂下。
那把雕刻着海浪的配枪，啪嗒一声掉在甲板上。
紧接着……
到最后都紧紧依偎的初肆和瑜汐，一起落入了海中，激起一阵浪花。
浪花过后，万物静默。
季淮亦靠着船舷，慢慢的滑落，瘫坐在地。
泪水滴在镜片上，视线模糊。
他都没有看见，在初肆最后扣动扳机时，一团格外明亮的绿色光球从远处飞来，直直没入了初肆的身体。
……
炮火不息的西北，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战士们分批搭上回程的战舰，回去接受民众的欢呼。
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脸。
前线的搜救还在继续。
越是时间推移，越是希望渺茫。
不知过去了几天。
也许洋流已经沿着星际海，顺着月亮吸引的潮汐，走了无数个来回。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江行川孤身一人，静静地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眼底尽是熬出的血丝，整个人颓靡又消沉。
江行川微微敞开双腿，手肘支在膝头，打开一本有些陈旧的童话故事绘本。
这是瑜黎从小到大的珍藏。
江行川捻着书页，指腹轻轻摸索着插画，深深的喟叹一声。
他暗哑的声音，温柔入骨。
“最后，小美人鱼和王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还有了两个漂亮的宝宝。”
“故事讲完了，我的人鱼小姐，我们的故事呢……”
江行川合上书，眯着眼，看向与夜幕相连的海面。
书中故事的结局，和他讲的大相径庭。
可他想不明白。
他的小美人鱼，没有用歌喉换双腿，没有为心上人刀尖起舞，也没有口不能言，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爱上别人。
他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给她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可为什么，他的小美人鱼还是化为了海上的泡沫啊？
江行川垂下头，用力的按揉着太阳穴。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几乎要和礁石融为一体。
破晓的日光，撕开了无边的黑夜。
突然……
一阵鲛尾摆动的破浪声，由远及近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