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还以为我不是开在温室里呢
回到星坠号以后，扆茉马上去找了戚远造。
出于对怀良身份的防备和其他考虑，扆茉没有叫上他。戚远造正好待在病房里面，自助地使用一些修复器械帮助自己复健。
看到扆茉满脸愁容地进房，戚远造大概知道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便问她是不是不顺利。只和戚远造待在一起的扆茉放松了许多，之前又在这里生活过许久所以格外亲切，于是侧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枕着蓬松柔软的白枕头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关于那个位置坐标的所有事情。
“既然这样，我先查查英仙座28能搭载efzr7的飞船。”戚远造说，“虽然根据怀良给的信息大概率都查不到，我要是还能想到什么就晚些跟你说。”虽然怀良表面上还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戚远造认为还是应该保持该有的防备。
“嗯。”扆茉抱着被子，答应了一下。
“今天是因为没看到人家的实验室不高兴吗？你要不要也放几天假？”
“我的假放得够久了。”扆茉坐起来，认真地说：“戚远哥，我想问你一下你之前说想培养我当新舰长的事情，具体是要做哪些事情呢？”
戚远造眼神亮了一下，慢慢把轮椅转了过来，朝向扆茉，“怎么，开始有兴趣了？”
“就想学点别的领域新东西，不知道怎么开始。”
这也是好事，只是自己的小辈跑来找自己说想学点东西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戚远造心里嘲笑自己又想了那么多，便告诉扆茉她应该有自己管理星坠号的风格，所以先让她多去了解星坠号的一切。
扆茉刚打算给戚远造讲她的其他疑惑，忽然听见舰队上的广播响起了警报，根据内容判断应该是有外来者入侵，随即警报又马上被按灭。荷马的通讯窗口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慌慌张张地说有小行星联盟的长官忽然上船了，已经启动了紧急预案模式。
“这个时候能是谁？怎么会不走官方通道突然过来。”
“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知道我醒了就有人过来找我。别怕，怀良的假身份已经做好了，除了这个之外船上没有什么破绽。”
这个“别怕”让扆茉有些反感，所有人都叫她别怕，好像她真的会怕似的……好吧，她确实在怕一些未知的东西和过去的阴影，但也不会怕一个小行星联盟的官员。另外，什么叫“船上没有什么破绽”？星坠号上面明明全是破绽，她自己座位技术负责人跟商业集团有技术合作（这在联盟舰队里面是不允许的），越扬平时当地下医生还自己配些稀奇古怪的药；荷马许辰两个人清清白白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往仓库里面随便一寻就是倒卖的植物、原料和艺术品，还有一些在小行星联盟安全名单之外的书籍和收藏品。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荷马，带他们过来医务室。”
来人只有一位，是扆茉在拍卖会上见过的高地上尉。
“长官好。”戚远造坐着朝他敬了个礼，“抱歉，我还在养伤，没有办法站起来。”
从高地上尉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扆茉就感觉到了他的气场与上次见面的时候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上次见面时高地说的话像是严厉地提醒，这次他还未说话，扆茉就感觉到了他全身上下充满了警示的意味。
高地上尉没有回礼，只说他因为个人行程耽误了星坠号为第二小行星联盟服务的时间，下不为例。
戚远造慢一步发觉高地上尉此次登上星坠号并不是来看望自己的，眼前这位前领导此时也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即使这样，戚远造仍旧气定神闲，毕竟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教堂爆炸案，他们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调查过莫泽罗人的神经药物，应该是没有把柄的。如果是因为船上其他的东西，戚远造打心底里轻蔑地认为高地上尉也没那个本事来纠察这些。
戚远造呵呵笑了一下，说道：“那拍卖会上有幅地球来的紫藤穿花赤蛱蝶的画，想买来当做我妹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可真不赶巧。”这个理由是戚远造和扆茉提前想好的，两人都知道那是赝品，真品他们都见过，早早就被转卖到了查普林星。
然而，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很不好的暗示。关于教堂拍卖会戚远造和扆茉共同设立了一对意识相近的暗号，“出戟花觚”意思是友方，可以放松或者交换信息，而“紫藤穿花”则代表着相反的含义。
扆茉稍微坐直了些，费神认真听着他们要说的事情——毕竟这人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她可不想再让星坠号的任何一个人吃亏。
随后，戚远造让荷马搬来了椅子放在高地上尉后边儿，便让他出去。
“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星坠号没犯什么事儿吧？”戚远照笑着说。
扆茉还是坐在戚远造的病床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切。高地上尉的脸抽动了一下，这让扆茉吓了一大跳，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出现了一些笑意，只是这笑意并不让人舒服。
高地上尉也转眼看了一眼扆茉。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戚远造就当她是亲妹妹，似乎对她极为信任的样子，也不好再赶她出去。
于是高地上尉又转过脸来，说道：“戚远造，你可真是老狐狸啊，竟然把这件事情瞒得这么好。”
“您说什么？”
“教堂爆炸案，跟你们有关系吧？现在这可是一桩解决不了的悬案，英仙座的高层都盯着呢。”
“那可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也是受害者。”戚远造抬抬手，给他看了一下仍旧绑在手指的修复罩，“您不会是想随便找个人顶包吧？”
高地上尉抛出来一个让扆茉心惊肉跳的回答，“呵，随便？我看你们星坠号可是处处都跟教堂爆炸案有关系啊。”
此时，扆茉紧张地悄悄抓紧了床单，她不知道高地上尉具体指的是什么。
高地上尉继续说，“各个地方都可以看到你们星坠号和教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其他人的委托？”
“千丝万缕的联系具体是指什么？我要看到证据，否则我会指控你无中生有的诽谤。”戚远造说话忽然硬气了起来，这其实是他反问的诀窍。
“证据？教堂爆炸案以后，你们星坠号的突击舰公然停在教堂上方，这是民众眼见为实的。”
“哦，那就是没有证据。”戚远造大笑了两声，靠在了轮椅的后背上，“这种新闻报纸都知道原因的事情，被你们捕风捉影地当做证据。我也想问问，您到底是为英仙座28的高层发言，还是为谁发言呢？”
“我只是为教堂爆炸案而来，以及发生在教堂爆炸案以后的三场小型爆炸。”
扆茉忍不住在心里笑，若真是调查教堂爆炸案，怎么会交给联盟军队的军官来管呢？他这样拙劣地掩饰，必然是因为戚远造咄咄逼人的问话使他没了退路。
“那么，星坠号也不会接受没有根据的指控。”戚远造说道，“我不会认同任何势力对于第二小行星联盟所属的舰队有任何怀疑，就像不会认同您没有经过任何手续就闯入星坠号。”说着，戚远造暗暗地下了逐客令。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汇报给我的上司。”高地上尉的眉头微微颤动，他脸上的两条弧形疤痕也扭曲了起来，“还有，出于安全考虑，我要检查星坠号的所有资料。”
“很抱歉，高地上尉。”戚远造打断了他，语气果断又坚决，“根据小行星第二联盟所属综合事务舰队原则第一章第四条，综合事务舰必须保障所有服务对象的财产和隐私不受到侵犯。如果您执意要检查星坠号的所有资料，请您携带联盟内所有星坠号服务对象的同意书再来，并且在所有绝密档案的公开日期之后再开始行动——也就是1032年以后。”
高地上尉想到星坠号灰色任务颇多，因此戚远造说话如此硬气或许是受到比怀礽更大的高官荫庇。此次来星坠号，高地也只是受怀礽之命打探消息，没必要因为他得罪戚远造后面的人而断绝了自己的升迁道路，便想着开始给自己铺设台阶：“我作为旧日战友，来星坠号提醒你们是处于本分和情分，你们不要因为太跳影响了地球人类在联盟内的地位。”
“那是您的义务，长官。”戚远造说到，“我们全力为小行星第二联盟服务。”
扆茉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人终于要离开了。可高地上尉还未起身，就忽然厉色道：“我警告你们，不要再多调查，如果你们不想被当做嫌疑犯收监，在玻璃监狱里面过一辈子的话。”
“长官，打仗您是很在行，但这种交涉手段实在是非常拙劣。”戚远造依旧气定神闲，拿过一杯被家政机器人运来的热茶，“不过您放心，就像我当初跟您说的一样，这是我的私人行程，所以我自认倒霉，也不会蹚这趟浑水。过几天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不会再留在英仙座任你们怀疑。哦对了，我看你也待不久，就没给你准备茶水，不介意吧？”
高地上尉脸上露出了些许愠色，“记着，别越界。”
高地上尉离开星坠号后，戚远造马上让荷马检查了一遍他经过的所有地方，着重检查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微型设备。
在荷马和内部系统自查了两次之后，戚远造放下心来，看到扆茉还赖在病房里面没走，关切地问她：“没吓到吧？”
“没有，就是生气。他居然跑到星坠号上来威胁我们？！”扆茉手里装茶水的纸杯差点捏漏了，“真够恶心人……”
“后台硬呗。”戚远造叹了口气，“我以前还觉得他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了，他和那些人狼狈为奸，这还做出侵犯联盟舰队的治外法权的事来了。”
扆茉提取了一下提纲要领：“他应该和怀礽、莫泽罗那边是一派的？”
“他应该跟怀良有些关系，毕竟都是海关部队的。莫泽罗人我不确定，毕竟你看他做事挺蠢的，官职也不怎么高，不太可能知道很多。”说着，戚远造拿起了桌子上一块柔软的小黑片，拉直了以后上面出现了手机的界面，只是昨天他为自己订的新手机，因为这一款产品是哑光黑面的，能有效地保护隐私。“我刚才感觉到手环一直响，肯定是舰员在群里面打听刚才的事呢，唉，怎么和他们说啊？”
说完，戚远造忽然看到坐在床边的扆茉低着头，忽然就抹起了眼泪，“扆茉，怎么了？是不是他吓到你了？别想那么多，大不了我们不管这件事了。”
扆茉摇摇头，只说自己没用，什么都帮不上，有人上船侮辱威胁他们，就一声不吭不敢说话了。
“这……哪能怪得到你头上呢？扆茉，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我说？受委屈了？”戚远造也产生了和越扬一样的担心，扆茉最近是不是又进入抑郁期了？
要说委屈，也就是刚才高地上尉来那一下了。扆茉心里当然委屈，自己和舰长被伤得不清，他上来就说星坠号有嫌疑，还要把他们当罪犯一样检查船上的所有信息。“就是不高兴……真烦。”扆茉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逻辑清晰的话来了。
“真没事，他有多大能耐为难我们星坠号呢？”戚远造费力地从轮椅上挪到了床边，“别太当回事，今天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吗？我也很少看到你这么大的反应，真把我吓到了。”
“都是小事。”扆茉摇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做义体改造。”
这句话倒是让戚远造大惊失色了，他知道扆茉怕痛，也怕感受到改装时的机械声。戚远造和越扬都反感这一点才极少接受改造，扆茉则更是如此。他想不到什么事情会使得扆茉忽然就转了性子的。
不等戚远造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扆茉自己说了起来，“好吧，今天我去了怀良发来的座位信标，就发现没有改装过的身体真的很差劲……当然我自己身体素质差也是原因。我真的感觉面前要克服的挑战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比不上改造过的人。如果真的要过和以前不一样的日子，为什么这种小小的恐惧我不能克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