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越扬的自白

    我觉得我周围许多人都有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

    但是事实上，许多人看待这一切都很包容。在许多已经迈入赛博时代的星球上，这些疾病是一种常态。这几年，甚至出现了要求精神病人和普通人享有一样的权益的运动。

    我就是在一次实习诊疗中认识程之帆的。我要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还没进八幡平。他去医院是因为他的教官认为他有多动症让他来做体检。

    他很瘦小，至少比我瘦。我觉得他坐在医院走廊上面祈祷自己能通过测试，然后考入公办学校的飞行员专业。我觉得他很可怜，就教了他通过测试的作弊方法。

    这算是我第一次背叛我的专业。

    后来我背叛了很多次。

    我的朋友扆茉说精神疾病并不是全部需要治疗的，她觉得有些人正是因为他们的缺陷而更加完整——我猜意思是她没有必要去适应世界的规则。

    她说是就是吧，她是幻想家，而我所研习的医学是基于一个标准上进行测量和评定的科学，我不能这样想。扆茉有双相情感障碍和一些其他的社会功能障碍，经历了很多年的干预和治疗以后终于——变得很会假装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她的问题好像和一些人不一样，这种情绪的剧烈波动长久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这也许是一种基因选择的后遗症。

    不过她说她没有这些问题就没法工作了，我表示怀疑。

    从汉桥联盟学院的大学部毕业以后我没有找到工作，于是我问了在暑假结束以后就签订了员工合同的扆茉。她把我介绍给了戚远造，这就是一切错误（我并不是说这是一个坏选择或者现在过得不好，我的修辞学得不好，就当我是在用诙谐的方式说明这一切吧）的开始。

    然后我就到了星坠号。

    虽然船上只有我一个医务人员，我在一开始担心会得到太多的工作，但是星坠号上加上我只有五个人也太让人不放心了吧？

    我觉得我很快会失去这份工作。

    在星坠号离开地球以前，我和程之帆在一起了。

    我觉得他像可怜的小狗。

    是我自己提出来要送他去八幡平上学的，那里的大学可以接收没有读过联盟学院高中部的学生。

    代价也很大，不过因此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和被需要的感觉。

    我不能说有哪一个人是完美的，因为没有人能做到这样完全没有一点病症。

    但我就是觉得星坠号是有病的，这不是一个具体的病症，是有一种隐秘的、深沉的疾病存在这个巨大的钢铁机器中。

    星坠号是宇宙中的病原体之一吗？

    我登上星坠号离开地球的时候，星坠号的成员有舰长戚远造、技术负责人扆茉、驾驶员松黎、船员荷马和我。

    后来舰长捡了他弟弟上船，一开始是二飞，后来是大副。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闲职。

    松黎因为和工云照不对付辞职，后来许辰就来了。

    她是想加入战斗舰队的，和舰长一样。

    我们船上有太多怀才不遇的人了。

    然后我想记录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参加的第二次宇宙狩猎、怀良加入星坠号之前。

    那一天我们第一次降落在博赡白矮星。

    这都要怪工云照，他动了反定帆坐标，导致我们的航线出现了差错，在接二连三的空间跳跃里面我们与目标地点越来越远。当许辰发现的时候，反应堆中的燃料已经不足以支持下一次空间跳远和坐标定点了。此时博赡白矮星是离星坠号最近的一颗星球。在系统推荐的驾驶方案指引下，许辰选择了这里降落。

    非常不幸的是，这颗星球特殊的磁场使得星坠号对这颗星球的扫描并不完善，在尝试降落的时候星坠号遭遇了一次强烈的脉冲，这次脉冲使得星坠号的大部分系统忽然失效。多亏了许辰，我们还是平安降落了。

    可能我这里描述得很平淡，但当时还是很惊险的。我把我收集的瓶瓶罐罐都赶紧放了起来，我怕颠簸导致泄露。

    整个飞船里面只剩下了一些应急电量，我的医务室里面只剩下很昏暗的灯光。在这个时候，连无线电都没有用处，于是我出门去了最近的技术实验室。

    扆茉在尝试修复程序，她告诉我备用能源启用不了了，因为脉冲使得星坠号的一个重要的处理器损坏了。

    我们或许是第一支舰队登上博赡白矮星的舰队，因为这个星球上并没有碳基动物生活的痕迹。我们很害怕，担心会因为这次的差错葬身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面。幸好，离博赡白矮星349光年的罗塞蒂超新星上有人获取到了我们的求救信号，并回复我们携带着燃料的联盟舰队将会在五小时之内赶到。

    也许是扆茉发出的信号？

    为了预防生物入侵，我们仅剩的能源几乎都用在了维持星坠号外部的防护罩上。那是我在星坠号里面度过的最黑暗的日子。

    然后扆茉让我回到岗位以防万一，我照做了。

    戚远造，也就是舰长，在星坠号上最不聪明的一点，就是为了减少船员人数以及提高作战能力，过于地依赖船体改造与一体化系统。

    因此，星坠号内部许多的功能是在同一个系统的操作和权限管理之下的。

    对于普通的综合事务舰来说没有什么，可星坠号不普通。

    相比其他舰队多如元老院一般的核心人员数量，星坠号的核心人员赶不上他们的零头。在许辰加入星坠号之前，核心成员只有舰长和扆茉。

    但是在发生工云照窃取身份偷酒喝事件以后，扆茉重新加强了星坠号内部系统的优先级与隐私制度，进行了安全升级。

    怎么老是工云照啊，我开始理解扆茉了。

    宇宙舰队内部运行的系统应该进行封闭管理，只有多数核心成员同意对系统进行修缮时才可以进行“开箱”。但是据我所知，星坠号的系统从来没有封闭过。扆茉为了方便修改和添加程序一直为自己留着后门，在她的工作台上可以直接控制这整个系统的后台。换句话说，她可以随意修改被记录的数据，或者隐秘地进行别的勾当。（我知道有点不太好听）

    这一点，是舰长对于技术负责人监察不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这样，他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开放系统有多么危险，享受着随时可以调整的制度福利的人是难以考虑到这一点的。我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会存在这种体量的信任。

    扆茉在绝大多数时刻都是可靠的技术负责人，并且她与舰长有胜似亲人的紧密关系。但是，当她发病或者被药物影响的时候呢？万一她出于别的考虑做出了不利于星坠号的其他选择呢？

    百分之五十的最高级权限，似乎还是太危险了一点。

    也许是出于牵制技术负责人的考虑，舰长在剩下的舰队成员里面选择了许辰作为第三位核心成员，也许是因为她正直善良又和其他成员（大概是指扆茉吧）没有利益关系。

    这种时候应该是团结一心共同度过那几个小时的。但是接下来星坠号被一种能穿过绝大多数碳基介质的神经毒素侵蚀了。这是博赡白矮星上一种植物的孢子，幸运的是泄入的并不多。

    不幸的是这种孢子被人体吸入以后会播下怀疑的种子，并且它的触发条件就是黑暗。

    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并且有些事情的先后顺序我已经分不清楚……但是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内容描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