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毒第章 胆怯和爱
越扬是心虚的。
舰长已经和他说过一次，黑市行医万一出了纰漏，轻则吊销执照，重则判刑，什么都有可能。扆茉显然是同意舰长的观点的，她有的时候觉得越扬的行为不只是危害他自己的安全，她怕万一出事，整个舰队都要遭殃。
我不喜欢仿生招待，越扬看着咖啡厅里面端着托盘溜来溜去的机器人，这样想着。既然要做仿生为什么不做得彻底一点？把那些电线面板遮起来就那么难吗？他放空地想着，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喜欢的是血和肉——这样听起来有些奇怪。
扆茉敲了敲越扬面前的桌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招待把越扬扆茉点的饮料端了上来，越扬拿起自己的杯子几乎一口喝下去一半，才把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夕阳照入了咖啡厅的落地窗，越扬才缓缓开口，说：“程之帆那边，得交学费。你也知道，八幡平比汉桥还黑。”
“……”扆茉有点说不出话来，每次提到他男友的话题气氛就变得沉默。扆茉知道，他的小男友在八幡平联盟学院上学，读的是飞行专业，还有两年才毕业。八幡平飞行专业的学费是要比其他专业高出一截来，如今的普通家庭大多负担不起。但是扆茉也没法理解越扬为了他铤而走险的行为，但是值得为一个不成熟的男人付出那么多吗？
“还需要多少啊，我可以先帮你补上。”
越扬用吸管搅着杯底的冰块，“已经交上了，就是这个月储蓄的目标没达到。刚才是那个商店老板狩猎的时候枪支走火受伤了，怕被抓到才找我的。”
“……”扆茉终于找回来了一点训导越扬的底气：“真的太危险了，小羊，这边人生地不熟，你在罗斯又没有执照，要是出事了我上哪帮你？我找你都找不到。”
越扬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问扆茉怎么在那儿。
扆茉回答的是去买银河小行星联盟的新科技总章。
“跟玉犹买？我们高中校友。”
“是。原来你认识啊。”
又一个仿生招待端上来一盘巴萨斯糕点，糕点上面点缀着一些扆茉在那家药店里面见过的香料。
“但是我想不起来是怎么认识的了。”越扬拿起一块糕点，在眼前端详，“你说为什么连锁餐厅的仿生招待都是这样的呢？为什么不弄个像生物的外壳？”
“担心恐怖谷效应吧。”
“哦。”这明显不是越扬想要的答案。
回到港口时太阳还没落下去。扆茉和越扬远远地看见了荷马站在货仓门边，一项一项地核对货单上的货品。荷马总是在到达港口的前几天就预定好他们需要的物资，这方面他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小豆子平时和荷马玩得好，挣脱了扆茉手里的牵引绳朝荷马跑去。
荷马一下就接住了往他身上扑的小豆子，使劲揉了一下它的脑袋，抬头看见了扆茉和越扬慢慢走过来。“哎呦，小豆儿又跟哥哥姐姐出去玩了？”说着便把它抱起来看装满了狗粮冻干的箱子。
“豆子跟荷马比跟我亲。”越扬跟扆茉说。
“谁让你开玩笑说要让小豆子当实验犬，看给孩子吓的。”扆茉忍住不朝他翻白眼，越扬在这方面没轻没重，不近人情。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越扬还没狡辩完，就看见荷马朝着这边打招呼，也朝他扬了扬手。
荷马抱着小豆子过来，简单和扆茉说了一下货仓状况，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扬：“小羊，你没不老实吧？”荷马的观察能力很强，一下子就能从越扬的衣角、手掌看出来他刚才出门不是散步去了。
“我还能干什么呢？去药材市场逛逛，想买点纪念品。”越扬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哦，那就好。”荷马放下小豆子，“我可是跟舰长一派的，可别让我发现你接私活儿。”荷马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
扆茉和越扬走进舰艇，走到医务室和实验室中间的走廊转角，两人该分开了。扆茉看到自己这位朋友脸上的神色并不太自然，才安慰他：“放心吧，荷马没那么多心眼，他就说着玩玩。”
“是吗？我……”越扬还是心有余悸，他并不担心舰长责怪或者惩罚，但是听到“我和舰长是一派的”这种话还是很不舒服。越扬觉得舰队人数本来就少，还分什么派系……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又开始涌现在他心头，毕竟舰队里面也不是没有出过这种事。
“还在想那件事？过去了。”
“唉，谢谢你今天一直安慰我，可是这事想起来可真恐怖。”越扬用手按摩了一下脖子，又忽然拍了拍扆茉的肩膀，“我怕要是再发生什么分裂的事情，我可能就不会站在你那一边了，可真抱歉。”
“？虽然说这事挺晦气的但是你不支持我想支持谁啊？”扆茉一下子有点疑惑，上次发生那件事时，就是越扬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的，她没想到会有什么事情间离她和越扬的关系。
“我们舰队现在就七个人，要分三派，总得有个人中立来保持平衡吧？不然能力不平均不是？”越扬笑得眼睛弯弯的，他确实漂亮但也是十足的腹黑，看到他这个表情扆茉就觉得没好事，“那个人肯定要和你一边的啊，我再支持你不就不平衡了吗？”
“怀良跟我又没什么。”
“谁说他了，你也还真是挺好诈的。”越扬脸上终于露出往日那种白切黑的得逞笑脸来，不等扆茉再一次捏他胳膊就转身蹦跳着回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区。
被越扬戏弄一下无所谓，只是又在他的提示下想起了那件事，难免有些不舒服。扆茉知道关于星坠号舰队短暂分裂的全部内容应该已经全部被荷马记录下来。扆茉从来没有去看过，但是扆茉忽然下定决心把那件事情再回忆一遍，至少是在她的视角把那件事情讲述一次。
不过扆茉还没来得及打开一个新的文件开始回忆，就收到了舰长的会议邀请。
跟和玉犹说的不一样，扆茉知道戚远造需要那封邀请函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打算，不过她还未知舰长想做什么。
舰长室里面只有戚远造和怀良，扆茉觉得这个组合有点新奇。
扆茉把入场劵的芯片插入战略桌上的接口，一柄造型奇特的剑悬浮在了桌子中央。它通体青绿色，模型精美又考究，若它不是参加一场拍卖会的数字门票，扆茉就会把它看做是一件数字藏品。
“迅捷剑。”怀良说，“欧洲人征服非洲大陆的武器。”
戚远造点点头，看着这把剑低沉地说道：“倒是和我们的目标有一样的象征意义——极端派真是法西斯。”
看着两人沉重的神色，扆茉开始有点紧张了，她看了看戚远造又看向了怀良，似乎没有一个人想为她解释。过了许久，在舰长室里可怕的沉默中快要窒息的扆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是打算要做什么呢？感觉不是简单的代理交易吧。”
怀良眼神里有点犹豫，似乎这是个舍不得告诉扆茉的秘密，但戚远造马上就开口了：“我们得到情报，这场拍卖会可能会秘密交易西班牙流感病毒的毒株。”
扆茉在脑袋里面快速地过了一下这个名词，只记得这种病毒在上一个纪元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那个时间对于扆茉来说太远古了，但是即使这样扆茉也很快地意识到了一种从未被确认的古代病毒会对本就支离破碎的人类文明造成多大影响，“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小行星联盟进行调查吗？”
“正是因为调查仍然无法获得切确的情报，所以才想要委托给我们。”戚远造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舰长室中间的星云地图前，打开了银河系的星云图，“这可是块烫手山芋，我即使作为舰长也没有权力接手下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必须对你们负责。”
“所以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定要干预这件事情吧。”
“是。”戚远造看着面前的星云图开始沉思起来，自从星坠号启航后他一直没有回到过太阳系，更别说接近那颗蓝色的星球。当知道有一种古代病毒的毒株仍然存在时他还是发现那颗星球的安危牵扯着他的心，更何况他们的情报是这棵毒株的存在针对的是已经推进了二十多年的“星系共生计划”，很有可能会改变地球目前在小行星联盟中的重要性，万一通过交易落到反对派的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地球在宇宙中，本来就是弱势的。
扆茉也不禁根据舰长的只言片语开始思考，委托星坠号要做的是什么呢？收集一切有可能的情报？这样的事情玉犹那类人也能做。是要去潜入、调查、以及销毁毒株吗？甚至是玉石俱焚？扆茉不敢想。
“别为不会发生的事情紧张。”坐在扆茉对面的怀良感受到了她不均匀的呼吸，马上安慰她。
扆茉又不安地望了一眼怀良，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叛逃地球的人怎么想都不会关心地球的安危吧？
“扆茉，别乱担心，小行星联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一切都还只是谣言，我只是不想瞒着你，毕竟你也有三分之一的决策权。”
“可是戚远哥不是让我去拿了邀请函吗？”听出了戚远造的话中有很明显的安慰成分，扆茉心头的疑虑反而更多了。
“是啊，我还在考虑——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不是吗？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戚远造走到扆茉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玩吧，巴萨斯的夜晚很长，好好放松一下。”戚远造挥手关闭了所有的操控面板，“我和云造、许辰他们晚上出去喝酒，你们应该不去吧？”
怀良替心情复杂的扆茉回了句是。
听到戚远造出去的声音，扆茉想起在地球时经历过的红箱瘟疫，人类文明陷入了长达两年的绝望之中，那种萦绕着一整个物种的绝望深刻地影响了十三四岁的扆茉。
但是要我去献身，我也做不到。
怀良从座位里面站起身走到了扆茉旁边，俯下身关心她怎么了。扆茉并没有从回忆和恐怖的预设中走出来，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和戚远哥，都没有经历过红箱吧？那个时候你们已经离开地球了。”看到怀良点点头，扆茉接着说：“我有点害怕……害怕一样的事情发生。”其实是很害怕，但是扆茉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完全显露出来。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扆茉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又在逃避。
“舰长不是说了吗？就算传言是真的，小行星联盟的人会处理这一切的，他们比我们要专业比我们有更多的资源，一定不会有事。”怀良在扆茉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左手，“如果我和舰长知道你会因为这件事情不舒服，我们就不会找你商量这件事了，放松点好吗？”
“嗯，”扆茉忍住了问怀良为什么在这里和戚远造商量这一件事情，“戚远哥真的没有做决定吗？”
“真的。”怀良看着扆茉的表情很诚恳，扆茉也并不怀疑他会欺骗自己。也许如果舰队分裂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或许真的会和我在同一派吧？不对，分裂这种事情还是再也不要发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