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照青哥
离开了燕秋郡主的文照青和翟青竹,心情的确沉闷了好一阵子,别离容易相见难,如此匆匆的一别,再见面时,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尤其是燕秋郡主伤感地说了一句话,她说:“再相见时,不知道是友是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该怎么办呢?一直到第二天,他们的心里才稍稍地松弛了一些。
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上,有高高的拱桥,有早开的梅枝,有村妇稚童的笑语,一片安详,没有半点尘嚣。
他们找到一家小店,打尖吃饭。
店家把靠在不远处河边的一条船,收拾干净,让文照青和翟青竹住在船上。
文照青笑着道谢,说道:“船上住宿一定是十分有趣。”
翟青竹却说道:“索性请店家借两支桨,晚上我们将船播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不知店家可放心?”
店家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翟青竹说道:“不瞒店家,我自幼生长在湖边,深谙水性驾船是日常琐事,将船交给我们,是不碍事的。”
就这么说定了。两支长桨在翟青竹熟练地扳动之下,船缓缓地向前驶动。驶过百来步,眼前一片黑,风声在耳。
翟青竹将船下了锚,插上桨,和文照青在船里相对。一对红烛,给船舱里添了几分喜气。一张小茶几上有四碟小菜,特别是“油吞果肉和“酯腌蒜头”两个人吃起来特别香。
文照青举杯说道:“南竹姐,今天倒是有些像是我们的红烛之夜,我敬你一杯。”
翟青竹红着脸,微笑着,举杯喝了一口。
文照青隔着小茶几,伸手过来握住翟青竹的柔荑,深情地说道:
“今夜虽然只是在简陋的小船上,我相信南竹姐跟我一样,会留下极深极美好的印象。”
他突然放下手,对船外水天朦胧的夜色看了一眼,旋又转过头来说:
“南竹姐,人生大概就像是一杯苦酒,难得能尝到一丝蜜糖,你看,我们相识这么久,经过多少煎熬,才得到今天这么一次宁静的相聚。”
翟青竹不禁问道:“照青,你是想说什么?”
文照青微微叹息地说道:“我在想,如果让我们有机会隐居山林,默默地守在一起,也就够了”
翟青竹显然是吃了一惊,她望着文照青似乎不是在说笑话,她的心沉重了。
她低垂下眼脸,在想文照青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文照青接着问道:“南竹姐,你的想法如何?”
翟青竹抬起头来,脸上有一股坚毅之气。
她对文照青点点头说道:“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极为普通的女人,对于你方才的说法会感到十分宽慰的,女人嘛,无非想的是与自己的丈夫长期斯守,朝夕在一起。除了这个,做女人的还能想什么呢?
不过,也有的女人并不希望自己所深爱的丈夫是个限灶的猫,男人就该在外闯荡,谋就自已的一番事业,如果一个男人只想躲在温柔的家里,落个只美鸳鸯不羡仙,并不见得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的。”
文照青一惊。
翟青竹缓缓地接着说道,“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话,记得你曾经跟我介绍过爷爷衣冠家上的那一副对联: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启人心。’
你说你终生不会忘记你第一次祭祀爷爷衣冠冢时的心情”
文照青满脸惭色说道:“南竹姐,我错了。”
翟青竹正色说道:“照青,我无意要你承认错误,我只是”
文照青立即拦住她说道:“不,是我错了!我跟一般人不同。你说的对,男人不应该是一只偎灶的猫,应该去开创自己的前程,至于我,还不止是个人的前程,国恨家仇,应该时刻在心,不可或忘。”
翟青竹伸手握住文照青,柔声地说道:“请你原谅我的直言。”
文照青正色说道:“南竹姐,你如果不直言提醒我,岂不是容忍我沉面于颓丧消沉吗?”
翟青竹说道:“其实你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难道我不信任你是心存社稷,光复大宋的人吗?”
文照青仍然面带愧色说道:“即使我是随口说说,也是罪过!南竹姐,今晚当着你,我要对红烛起誓。”
翟青竹急着说道:“这又何必!”
文照青说道:“一则表明心迹,再则激励自己,三则不辜负南竹姐的一番真情。”
翟青竹原怕言语过重,伤到文照青的自尊。对于这个一直称呼她“南竹姐”的丈夫,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如今听到文照青说出消沉的话,她止不住一时激动,言语上说重了些,就如同看病下药,不宜于用猛剂,怕的是病人承受不了。
看到文照青真心的忏悔,她倒也不再阻止,用柔顺而又带着鼓励的眼光,望着文照青。
文照青端起面前的酒杯,盘坐着并挺直上身,朗声说道:
“我文照青今夜在此对着烛光,向诸天神明誓,我这一生全心全意以光复大宋,光复我华夏为职责,当置个人生死荣辱于度外,如有违背诺言,神人共弃!”
他转身将酒洒在船身之外。
翟青竹红着眼睛,带着泪光,隔着茶几摸过来,伏在文照青的怀里,低声唤道:“照青哥!”
这声“照青哥”是文照青第一次听到的。
在红叶谷,他们曾经在各种不同的环境相处,以至到今天已经结为夫妇,文照青一直是称她“南竹姐”,那是纪念他第一次到红叶谷和翟青竹相见时,自称“南竹”的那一段往事。
自此相比之下,文照青在翟青竹的面前,自己就觉得要稚嫩几分。
事实上翟青竹聪颖过人,又在秦夫人身畔耳濡目染,江湖见识、人生体悟,确实比文照青深刻得多。
可是此刻这一声“照青哥”,是叫文照青挺起胸膛。
文照青拥着翟青竹,从没有像此刻感觉到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事实上,自文照青他们成亲以来,从来没有像此刻彼此心灵如此靠近。
小船儿经过翟青竹这样的一扑,船身晃动起来,两人就在这微微晃动之中,互听着心跳,享受这温馨的一刻。
突然“叭”地一声,一块小竹片之类的东西落到舱顶上,声音虽小,却惊觉了沉醉中的文照青和翟青竹。
翟青竹回到自己坐的地方,手里已经取出了秦夫人送给她的长鞭。
文照青的宝剑也顺到手中。
翟青竹摇摇头,低声说道:“照青哥,暂时还用不着你出手。”
文照青说道:“来人分明有心示警,是挑战的行为。”
翟青竹微笑说道:“因为是在水面上,换句话说对方也是在船上,如果要有敌对的挑衅行为,就不会用这一下示警。”
文照青说道:“我们有朋友在这里吗?”
翟青竹微笑说道:“即使不是朋友,也不要把来人当做敌人。
照青哥,你最大的责任便是纠合人心,结合群力”
文照青点点头,道:“对,青竹,你说得对极了!不是朋友,也不见得就是敌人,同理可以说不是敌人,就应该是朋友,青竹,你去问问吧!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从“南竹姐”到“青竹”,这代表文照青对翟青竹感情的另一起端,翟青竹的心里感到一份甜蜜。
她含着微笑,柔顺地点点头,从船里站起来,朝着船舱外面发声问道:
“外面是哪位朋友,如果有意晤谈,何不请到舱里来,让我夫妇把盏敬三杯。”
附近果然有一条船,只是船上没有一点灯光,但是船上却有人声:
“施主贵姓是”
翟青竹一惊,立即答道:“原来是一位师太,失敬了!”
问话的口气,已经说明她是一位出家的比丘尼,但是说话的语调,并不是很平和,而是冷冷地问道:
“施主贵姓是”
这样的重复一问,说明她有一份不耐。
翟青竹焉有听不出的道理,她心里一直在想,在她所能知道的江湖掌故里,似乎还从没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尼姑。
她的心里在闪电转动,口中却适时回答道:“我姓翟。”
对方轻轻地“啊”了一声,听得出有一份惊讶之意。
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就缓和多了。
“船里的另一位施主想必是姓文了。”
翟青竹一听,心里警觉顿生,一掩身,贴近船舱的门口,沉声回道:
“请问师太,法号怎么称呼?深夜到这偏僻的河口,有什么指教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见舱门外面透出灯光,而且灯光很亮,至少亮起了五盏灯。
翟青竹接着又问道:“请问师太法号怎么称呼,深夜来到这里,有什么指教?”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请先回答我的话,另一位施主是不是姓文?”
翟青竹还没有说话。
文照青已经慨然地接口说道:“这倒是奇怪的事,我们夫妇深夜在此,在船上小酌,与人无碍,为什么要受到你们的盘查?
而且听你们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出家人,应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如此无事生非?至于我姓文与否,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