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及于乱
翟青竹拭着泪痕，来到文照青的身边，低声说道：
“对不起，害你久等了！”
文照青在星光下看到她脸上犹带泪痕，便说道：“南竹姐，你们是一块长大的，这种分离，是十分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多说几句话，这是常情。”
翟青竹说道：“你又叫我南竹姐了！”
文照青说道：“你忘了，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我永远叫你南竹姐，那是表示我对同你的第一次见面永志不忘。”
他握着翟青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为翟青竹拭着眼泪，说道：
“南竹姐，我跟你一样，舍不得离开恩师，不过，我跟你有些不同的地方，当恩师的命令不能违抗的时候，我只有将她对我的恩惠藏在心底。
我将努力地遵照她的指示，去创一番事业，即使我们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相信她老人家也会感到安慰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悲观，恩师是何等人物，一旦重出江湖，必然轰动武林，名震四海，只要我们有心，随时都可以找到她。”
翟青竹点点头。
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责任落到身上的时候，会立即变得成熟而稳重。文照青的气魄与眼光，与他初来红叶谷口口声声叫“南竹姐”的时候，有着不可同日而语的表现。
而翟青竹以前是处处帮助与指导着文照青。如今站在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文照青身边，使她变得像小鸟依人文照青挽着翟青竹，离开了“苦寒斋”。
翟青竹一直紧紧地依偎着他。
迷蒙的夜色，使红叶谷是如此的安静，一如平常，没有一点异样。
可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安静的地方，明天就要改变了，连主人都要更换了，想到这些，翟青竹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文照青的手臂用力紧搂了一下，问道：
“怎么？又有了感慨？”
翟青竹幽幽地说道：“忍不住啊！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又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遽然地要离开了，而且又要改变了，怎不叫人伤感！”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你这种心情我是能了解的，别说你居住生活了一二十年，就是燕秋郡主在这里也不过才短短的几十天，离开的时候，仍然是离情依依，这就是人的感情。”
他扳转过翟青竹的身体，面对着她继续说道：“最难过的还是恩师。”
翟青竹说道：“养母在这方面真是有超人的决心与毅力。”
文照青说道：“那是因为她看得远。大好河山都已经沦入异族之手，山河变色，国破家亡，比起整个民族，红叶谷就微不足道了。”
翟青竹点点头说道：“这说明，设有大决心、大智慧，是成不了大事业的，让我们柔持着养母的这种胸襟，努力以赴吧。”
文照青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臂，凝视良久，说道：
“南竹姐，我还是称呼你作南竹姐吧！你不愧是我恩师的养女。”
两人相对一笑，旋即又相拥前行。二人来到了鸳鸯小筑之前，推开门，点上灯，两人又相对而视，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突然，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上前，紧紧地拥抱对方，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两人身上激荡着。
然而，两人又几乎是同时推开对方，翟青竹忽然低下头说道：
“对不起！我”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们都是经过考验与煎熬的人，为何还如此情不自禁？那是因为我太”
翟青竹伸手掩住文照青的嘴，说道：“不要说了，我不能让你负了余姑娘。”
文照青惊道：“南竹姐，你已经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我曾经说过对不对？我忘了我好像告诉过你！”
翟青竹说道：“余姑娘跟你应该是一对，我不能在这时候插一脚。”
文照青说道：“不管你说这话是不是发自内心，我都深受感动。
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南竹姐的话，是绝对真实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始终不敢对你有半点侵犯之意。”
翟青竹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她凝视着文照青。
文照青伸手握住翟青竹的手，认真地说道：
“南竹姐，今夜是我们留在红叶谷的最后一夜，我此刻了无睡意，你愿意与我作彻夜之谈吗？”
翟青竹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到隔壁厨下，燃起火种，烧了壶开水，沏了一壶红叶谷的雨前毛尖，端到桌上来，洗净两只茶碗，她扶着椅子，站在那里，望着文照青。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你不坐下如何能作彻夜之谈？”
他站起来替翟青竹斟了一碗茶，淡淡的茶香，飘溢在房里。他说道：
“南竹姐，请喝茶！”
翟青竹仿佛有着一些委屈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客气呢？”
文照青这才正色说道：“南竹姐，这正是我要和你彻夜深谈的原因之一。”
翟青竹“啊”了一声，有些意外，也有些迷惘，她轻声地说道：
“有那么严重吗？”
文照青伸手拉着翟青竹坐下，然后也为自己斟了一碗茶，喝了一口，不禁叹道：
“红叶谷真是地灵人杰，钟灵麓秀的地方，不但孕育出第一等的人才，也培育出第一等的食物，这茶，恐怕以后也不容易喝到了。”
他这样随时触动思情，使翟青竹一时无法启口说话。
文照青接着说道：“恩师命南竹姐和我一同投身江湖，固然是要借南竹姐的聪明智慧，帮助我的复明大业。
但是，再笨的人也能了解恩师的用心，是希望我们能结为夫妇，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于公于私都是有好处的。”
翟青竹说道：“我养母没有明讲，以她的为人，对我们这些小辈，她可以直截了当地做主，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弯子，显然她老人家也多少了解你有一份感情的负担。”
文照青说道：“不，恩师对这件事了解得并不深刻，她做事果敢但并不武断。这也就是在我们启程之前，我要向你说清楚的事。”
翟青竹拿起烛剪，剪去烛花，轻轻地说道：
“我在听。”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我必须先要说明白的是，从明天起，我们不但要甘苦共尝，而且要生死与共，我们不但吃在一起，而且要住在一起。
如果我们不能肝胆相照，我们又怎么能够做得到呢？”
翟青竹欲言又止，终于又说出来，“我们原是肝胆相照的啊！照青，我们原是共同生死的啊，你不是怀疑我们过去吧？”
文照青立即说道：“正好相反，我对于我们的过去，非常珍视，我们之间不止是恩情，而是有互替生死的爱情，娶你为妻那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翟青竹说道：“照青，让我听真话。”
文照青说道：“当真要我发誓你才相信？”
翟青竹说道：“说下去吧！我喜欢听。”
文照青叹了口气说道：“南竹姐，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你都是男人选妻子最好最好的人选，除非我文照青是白痴，或者是没有心肝的坏人。”
翟青竹摇摇头说道：“照青，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
文照青苦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南竹姐就在我身边，我随时可以表达我的爱意，随时可以拥有你的一切，何况恩师也有这个意思。
只要我做，天下所有的人都会赞同，或者都会羡慕，只有一个人例外”
翟青竹幽幽地说道：“余姑娘！”
文照青说道：“她叫余巧怡。”
翟青竹肃然而坐，轻轻地说道：“再说一遍吧！说得详细一些，我想她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值得人爱的姑娘。”
文照青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是的，她跟你一样，是位可爱也值得爱的姑娘。她跟我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她救过我的命，在我挨了别人一掌偷袭，使我内腑移位时候，在困难危险的路途上，她冒着危险，救回我。
可是后来我离开了她，在一种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形下离开了她。”
翟青竹说道：“就是因为你来到了红叶谷？”
文照青点点头。
翟青竹忽然问道：“她向你表示过她对你的情愫吗？”
文照青说道：“谁也没有说什么，南竹姐，这种心底的言语，是用不着任何表示的。”
翟青竹问道：“她长得很美，是吗？”
文照青说道：“美与丑，原是没有一定尺度的，有人喜欢赵飞燕，有人喜欢杨玉环。如果拿一般世俗的眼光来说，余巧怡是属于美的一类。但是，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在那种情形之下离开了余巧怡。
而今，又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娶了另外一个姑娘，且不论这个姑娘是谁，我如何对得起余巧怡？”
翟青竹听得很认真，她凝神望着文照青。
文照青继续说道：“南竹姐，你是一位是非恩怨截然分明的姑娘，你绝不希望你最好的朋友、最知心的人，是个没有心肝的薄情人，你当然也不会把终身托付给这种人。”
翟青竹低头，半响没有说话。她原本是端着茶盖碗的，此刻她的手微微在颤抖，盖碗也微微作响。
终于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泛着泪光，几经调匀呼吸，这才幽幽地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文照青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接过盖碗，放在桌上，轻轻地说道：
“南竹姐，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你和余巧怡两个女人，这一点是可以盟誓的。这是天的意思，让我同时爱上两个好姑娘，却又让我无法获得。
一个落于渺茫不可预知，一个我又不敢昧着良心来陷人于不义。”
他低着声音说道：“南竹姐，如果此刻我占有你，那是良心的罪犯，如果此刻我正式和你拜堂成亲，我们两个同时成为不义之人。
如果我此刻和你分手，不但师命难违，而且我自己也无法对你对自己交代。”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南竹姐，你对我的恩和爱，也是我毕生难忘的。”
翟青竹说道：“那你该怎么办？”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我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我单枪匹马在江湖上奔走，是不会有结果的。”
翟青竹这才点点头说道：“我是你事业上的伙伴。”
文照青立即说道：“你还是我至爱的南竹姐，我们还有个等字。”
翟青竹脱口说道：“要等什么？”
文照青说道：“等上天对我们的安排，等命运对我们的安排，不是有一句话吗？有情人终成眷属。”
翟青竹的一串泪珠，跌落胸前，凄切无限地说道：
“照青，你说的我都明白，你的用心，我也都了解，现在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辜负养母对我的期望，我会做一名你事业上最忠诚的伙伴。
我也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番情意，我会做好你生活中的女友，我不会抹煞余姑娘对你的生死不渝的爱盟，我知道我应该如何保留一个最完美、最忠贞的文照青给她。”
说完了话，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掩面冲到里面去，将门掩上。
文照青立即跟了过去。门掩上了，他不敢推，只是站在门前叫道：
“南竹姐，我可以进来跟你说话吗？”
翟青竹在里面幽幽地说道：“照青，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了解你对我的心意，可是，可是”
文照青急着叫道：“南竹姐，我还有话要说！”
翟青竹说道：“说什么呢？说余巧怡吗？对她我只有歉意，同样是女人，我比她还要幸运些。”
里面的声音似乎渐渐靠近了门旁：“我至少和我最心爱的男人单独地相处而又不及于乱，恐怕她还没有。”
文照青说道：“南竹姐，你能谅解，这是我最希望的，否则，尔后朝朝暮暮，每天相处，叫我有何颜面与你相对。”
他说着又举手蔽门。敲门的手重了一些，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