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人会变吗
店东闻声显然是受了惊吓,几乎跳了起来,一转身,在灯影里,站着一个黑衣夜行人。可以隐约看到的是来人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有神。
店东颤声问道,“请问尊驾……”
来人冷冷一笑说道:“我不晓得你进来是不是收拾碗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趁早滚到房外去,缩到房里,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听懂了我的话吗?”
店东缓缓地让到一旁,来人这才迈开脚步,走近饭桌附近约两步的地方,他停住了。一双眼睛停在桌子上,突然他右掌一扬,屈指如钩,抓向宫主的后颈。
就在这一瞬间,宫主倏然抬起身来,叱喝道:
“好大的胆子!”
与这声叱喝的同时,单掌一翻,闪劈来人的手腕。来人显然受了一惊,来不及收回手掌,临时手掌箕张,便接了宫主一掌。
只听得“叭”地一声,双掌接实,那人脚下没有拿桩,下盘浮动,一连好几步退到门附近,一肩撞到门框上,“咔嚓”一声响,门板撞裂一大块。
然后那人喝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好俊的功夫!”
余巧怡没等他说完,一个抢步,逼到门前,一连劈出三掌。来人左勾右卸之后,双掌平胸全力向前推出。
余巧怡的第三掌用的是“惊涛拍岸”,是一种连续招式,对方双掌推来,已经是避招不及,“叭“地一声,又硬对了一掌。
余巧怡反应快极了,桩步一沉,气纳丹田,立即稳住身形。
对方又退后了一步,嘴里却在这时候说道:“好浑厚的掌力!”
他反身一掠,蹿身来到门外,发话:“两位有种的就到上面来。我要领教领教!”
余巧怡刚要起身,被宫主一把拉住,朗声说道:“无端下毒,是下三滥的行为,饶不了你!”
只见她掩身一纵,撞开窗户,飞掠到窗外。
门外的人,调侃地说道:“此地太小,不容易展开身手,到镇外去。”
只见他勾身一弹,冲天拔起两丈有余,越过了矮小的屋脊,落到外边街道。
余巧怡追上了屋顶,叱喝道:“你休想逃掉!”
母女二人展开轻功,紧跟在来人身后两丈多远,一口气奔到镇外的一处空地。
来人停在一棵树下,反腕一提,两柄烂银似的刀,交又在他的面前。
宫主拉住石筱芗说道:“巧怡,你站在一边替我看着。”
余巧怡说道:“娘,自从离开师门之后,我还没有真正试过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功力。”
宫主不放心说道:“我们没有兵刃。”
余巧怡说道:“好叫娘知道,南海潮音洞,寒风潮音再加上,恩师一双如飞的脚,磨练女儿几个月,学的就是空手斗利刃。”
宫主迟疑地说道:“你是说,你恩师训练过你空手入白刃功夫?”
余巧怡说道:“如果在这样的双刀之下,我还不能自保,那以后还能谈什么?
宫主终于松了手,说道:“南海绝学,自是不差,但是仍须小心为是!”
余巧怡腾身向前,指着对方叱道:“像你这样无端害人的卑劣行径,不给你严厉的惩罚,江湖上道理何在!”
她一个箭步,伸手就是一掌。
对方双刀一摆,霍然一个插花,左右合击,绞击余巧怡的两侧。刀长而余巧怡的手短,等不到余巧怡手掌攻到,刀锋已经逼至。
余巧怡一挫腰,人的身子一矮,倏地双掌一分,贴着刀面而上。
这一招反击得太险也太奇了。对方忍不住竟叫得一声:
“好胆气!”
双刀翻腕一扭,让开攻来的双指,刀锋一折而上,扎向姑娘的双肋。
余巧怡向地上一蹬,突然一个滚翻,人似鱼跃而起,双脚踢向对方心窝。
因为双方抢攻,没有料到余巧怡落地而跃,如此正面门户大开。
对方大吃一惊,人向后一仰,双手护腹,缩腿吸腹,挺腰昂头,退后五步。
余巧怡如影随形,双脚连连飞起,一连踢出三脚,每一脚都是点向对方手腕。
对方护腹收招,失去机会,一个侧翻,双手落地,人似车轮,旋飞了两圈。
余巧怡旋身一扑,刚要追过去。
对方竟在极端困难的情形之下,翻身转向,双刀滚成一团雪光,迎将过来。
这是一个意外,没有人能从侧翻旋转,身形未定的瞬间,转变去势,化为凌厉的进攻。
余巧怡长吸一口气,硬将抢攻的行势停住,来不及退回,也来不及收招。
宫主刚要出击,余巧怡人向下一矮,落地一躺。
对方大笑,双刀下扎,快得如同骤雨狂风。
余巧怡就地滚翻,宛如起伏的浪涛,一波又一波,就在刀光下落的躁间,展开了攻势。
对方大吼一声,刀法一变,改扎为砍,但见雪片飞舞,以一种超乎寻常的腕力,疯狂地剁下去。
余巧怡连滚了二十几翻,突然看准一个隙缝,一挺腰,人缩成一团,倏地长身而起,双掌闪电一分,只听得“叭嗒”一声,对方手腕一麻,刀光一闪,脱手飞去。
余巧怡突然弹身一拔,去势如矢,一伸手,半空中接住下落的刀柄,身形滚地,一路地蹚刀,削向对方的脚胫。
对方不觉一怔,刀锋已贴近下盘。慌忙中,跳起来让开,他还没有忘记挥动左手的单刀下挡力拒。
“铛”地一声,火花四溅,来人借着这一刀之震,飞身跃开五尺。
余巧怡叱喝一声:“你敢逃走!”
宫主叫道:“巧怡,随他去吧!”
余巧怡稍一顿,右手突然一振,手里的腰刀脱手飞出,在星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去势极疾。
她喝道:“带着你的刀走!”
来人不敢伸手硬接,只有停桩落步,挥刀迎上,把握来势一卸,一点声音都没有,飞刀滑着刀背,溜到他的手中。
双刀入手,彼此相隔至少也在四五丈之远。来人只稍稍顿了一下,反腕纳刀入鞘。他右手伸入右肋下面的镖囊中。
宫主叫道:“巧怡,快回来!”
言犹未了,只见对方脱手飞出一团黑黑的圆形之物,流星赶月般地飞向余巧怡。
余巧怡尚在犹疑,宫主飞身掠至,伸手一带住她,全力向大树背后弃过去。
顿时一声砰然大响,从地上卷起一阵白烟,发散得真快,立刻将地面扬起一层烟幕。
宫主再度和余巧怡携手后退,站在远远的地方,只见那阵白烟缓缓地散去,来人已经是杳无踪影。
余巧怡转身向宫主说道:“娘,我真惭愧。”
宫主上前楼住余巧怡的肩,安慰着说道:“巧怡,你错了!
你用不着惭愧,我是说真的,你应该感到很骄傲。”
余巧怡叫道:“娘,你这么说,更叫我惭愧!人都跑了,而且差一点灰头土脸,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宫主正色说道:“巧怡,方才那人身手十分了得,而且那双凌厉的刀,算他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刀法也不为过,你能凭着一双肉掌,将他击败,南海绝学,已经充分表现出超人一等,我为你高兴,也向无尘师太致敬!”
余巧怡看到母亲说得如此认真,便说道:“可惜还是让他跑掉了!要不然可以从他身上获知一些消息,特别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娘,你看这人会不会是跟爹一伙的?会不会是爹派他来的?”
宫主没有回答,两个人都沉默了。半响,宫主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们回去吧!客店里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余巧怡没有说话,默默地跟随在宫主后面,慢慢地回到镇上走到客店门口,大门是紧闭着的,里面没有一丝灯光,似乎方才那一阵吆喝,并没有给客店带来惊扰。
宫主母女二人,蹿身上房,飘落到房间门口,这才看到店东夫妇呆呆地坐在那里。
宫主含笑说道:“没事了,回房去睡吧!”
店东突然“扑通”跪下说道:“夫人,那菜里面的毒,不是小的下的……”
宫主微笑说道:“当然不是你下的,那样的毒药,让你买也无处可买,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
母女二人回到房里,桌上残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宫主柔声说道:“巧怡,快睡吧!明天将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余巧怡突然转身跪在床边,流着眼泪说道:“娘,我好害怕啊!我怕明天到了洪都,见到了爹,如果……如果……他变成了跟娘从前相爱的不一样的人,那该怎么办啊?”
她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捂住自己的哭泣。
宫主黯然落泪,但她很快把持住自已。二十年的岁月,最悲惨、最恶劣的境遇,她都经历过,她没有倒下去,她接受了折磨。
她轻轻地拍着巧怡,用哄孩子的语调说道:“巧怡,事情还没有来,是不是?等到事情真的来了,我们再去面对它。”
余巧怡悲恸地说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呢?娘,我是渴望若看到爹,但是,如果我看到了爹,竟是……唉我真的宁愿见不着他。”
宫主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只是轻轻拍抚着巧怡,让母爱的抚慰,使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母女二人一清早起来,漱洗完毕,店东亲自送来清粥小菜。
店东赔笑说道:“在我们这里不作兴吃稀饭的,还是我贱内说,怕夫人和姑娘吃不惯干饭,一大清早,特地做了这个,怕是不合味口。”
三碟小菜,一小钵子热腾腾的稀饭,看上去十分清爽可口。
宫主说道:“谢谢店家,我那匹拉车的骡子,一并请你用烧酒拌豆子喂饱,我们就要上路了。”
这一顿饭吃毕,太阳还没有露脸。
余巧怡让母亲坐在车里面,她驾着车,留下一锭银子,辞别了千恩万谢的店东,背骡轻快地跑上通衡大道。
走了不到两里路,余巧怡忽然说道:“娘,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宫主笑笑说道:“还是关于你爹,是吗?昨天想了一夜,还没有想通?说吧,是什么问题?”
余巧怡说道:“娘,我觉得这其中可疑的地方太多!”
“说说看。”
“沉渊山余家,以医道闻名于武林,武功并不是十分杰出。我的意思是说,爷爷的医道可称武林一绝,爷爷的武功虽然也是了得,他老人家自己也说过,他的医比武要好得多,也正因为是这样,他老人家才带着文大哥去寻访更高明的师父。
爹的武功如果是来自爷爷,他的武功就算不得顶尖高手,既然爹的武功并非顶尖高手,又如何能成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呢?”
“你觉得无尘师太的话不太可靠?”
“孩儿不敢这么说恩师!”
“算了,不要再想这些事了,我们到了洪都,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
余巧怡嗯了一声,但是,她又问道:“娘,如果见到了爹,二十年了,你还认得吗?”
宫主被这句话摇撼得不安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管笠玲与余成珏不但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且是一对历经苦难折磨的患难夫妻。别说是二十年,就是再加上二十年,在管笠玲来说,那也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忘记的。
但是,隔离了二十年,也相思了二十年,如今相见,他是不是变了呢?
二十年的岁月,似水流年,人是会老的,见过管笠玲的人,都惊于她的年轻美丽,可比起二十年前,毕竟还是老了许多。
如果仅仅是外形的改变,那还不是重要的,怕的就是内心的改变。正如余巧怡所说的:如今的余成珏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是皇帝跟前的亲信,是炙手可热的红人。
权力可以使人改变,权力可以使人堕落今天的石成珏是否依旧当年?久别的亲人,就如同久别的故乡,近乡情怯啊!
余巧怡一见宫主许久没有说话,便说:“娘,我想爹见到你一定非常高兴!”
“是吗?但愿如此吧!“
宫主想苦笑,却苦笑不出。
青騾在官道上跑得非常的轻快,余巧怡坐在前座,心里充满了许多矛盾的念头,想早一点赶到洪都,又害怕到了洪都……
这时候官道的来路有一股灰尘卷起,逐渐地蹄声震地,一共有十余骑快马,飞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