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妇
余有丁带着文照青,踏上了去往衡山的遥远路程,这一段路程的开始,文照青的内心非常沉重,原因是文照青一直在挂念着独自留守的余巧怡。
文照青不止一次地向余老爷子问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让巧怡一个人留下来呢?”
余老爷子却总是避重就轻,开玩笑说着:“小文子,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老人家,只惦记巧怡丫头。
你说我这一大把年纪的,放着沉渊山舒适的亭屋不住,偏偏带着你小子千里跋涉,可累散了我这一身老骨头哟。”
文照青涨红了脸,害羞道:“我知道您老人家牺牲了安享晚年的机会,都是为了我。”
余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这不就结了吗?我老人家这样的年纪,能为你牺牲晚年愉快地时光,巧怡丫头也只是为你做一点事,有什么不可的?”
听到这,文照青不觉潸然泪下,眼含泪水说道:“老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和巧怡失望的!”
余老爷子点点头,说道:“知道就好,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就不要一再嘀咕。”
文照青苦笑一声,不再敢说话。
余老爷子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小文子,有很多事,要慢慢地去了解,去认识。
比如说你祖父文丞相,那么累,那么苦,最后以四十七岁的英年为国捐躯,你说,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文照青说道:“外国入侵,为臣者必当奋起反抗抵御,我爷爷身为朝廷重臣,身负重任,牺牲报国,这是理所应当的。”
余老爷子说道:“小文子,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文照青连忙问道:“老爷子,这话怎么讲?”
余老爷子说道:“信国公千古不朽,为国尽忠是他职责,可你可曾想过,国家是我们每一个百姓的,每个人为国牺牲,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文照青肃穆坐在车上,他望了望老爷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是。
余老爷子想了想,不禁笑道:
“我跟你讲这些大道理,你一时哪里懂得?孩子,你可知道十六年沉渊学艺,初入江湖,我为什么先让你到安吉城去为文丞相扫墓呢?”
文照青满怀敬重地答道:“老爷子的用心,无非是让我不要遗忘我爷爷对国之忠、牺牲之烈!”
余老爷子点头说道:“不错,你是文云孙丞相的孙子,不应该忘记这些事。站在我们的立场来说,我们是大宋的子民,文丞相是大宋朝的忠臣。
忠臣是我们共同敬仰的,我们由敬仰再去效仿他,再为他的尽忠精神,可贯日月的遗志尽一份力,岂不是应该的吗?”
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笑呵呵道:“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巧怡丫头留在那里不是为了你个人,我老人家陪着你千里跋涉,也不是为了你个人。
所以你大可不必为这件事不安。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今后少说话,把自己的责任和理想留在心里就可以了。”
这一路行得艰苦,一老一少,谈谈江湖上的故事,倒也并不寂寞。
这天,终于到达衡阳县境内,天色渐暗,余老爷子和文照青两人就在小镇上歇脚。
小镇不知名,几十家客栈也都开着张,门前停放着许多驴、马、牛车,牲口粪便造成一股异样的味道。
客栈进门处,凌乱地散着十几张桌子,供给客人休息、饮食,与厨房只有一个门帘相隔,炉火熊熊燃烧,震耳的刀瓢锅勺声,凑成一份这个小镇上独有的热闹。
此时,客栈大堂坐着一大堆客人,浓重的饭菜味夹杂着酒香,还有就是厨房里传来的油烟,整个大堂在昏黄的油灯下,人声喧哗,乌烟瘴气。
坐在角落的余有丁余老爷子和文照青正在静静地享受着浓浓的羊肉汤泡馍,微微酌着味道醇香又有些微酸的老酒。
余老爷子饮了一小杯酒,悠然地说道:“小文子,明天我们就要上衡山了,陈八爷是不是正好就在衡山,就没人知道了。
但是,我们也不要期望那么容易找到他,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懂得珍惜,懂吗?”
文照青回应道:“老爷子,我懂,我现在才真正知道,老爷子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能让我终身受用的教诲。”
余老爷子感到欣慰,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酒碗,正要再痛快的干上一杯,忽然,他的手停在面前,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文照青立即发觉 ,便问道:“老爷子,怎么啦?”
余老爷子没有回答,喝完杯中酒,喃喃自语道:“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文照青连忙问道:“老爷子,你说的是谁?”
顺着余老爷子的目光,文照青回过头朝着大门口望过去,
只见,门口多了一匹颈毛随风飘起,洁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一位妇人正在招呼店小二给马喂上好的草料。
这位妇人长得太美了,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她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周围镶着洁白毛狐边。
妇人提着一根两尺多长的细细马鞭,走进店里来。她这样一进店,就如同在昏暗的店里点亮了数十盏明灯,照亮了店里所有人的眼睛,也照停了所有人的嘴巴。
进门以后,她抬手脱去披风,露出里面紧身骑装,内身上着黑色软缎,脚蹬鹿皮俏靴,看年龄三十上下,看举止是绝代风华。
这样的地方,能见到这样的美人,难怪大家都怔住了。
那美妇人仿若无视四周如虎狼一般的目光,微带笑容,坐下来以后店小二赶紧走上前,哈着腰既恭敬又结巴问道:“请······请问······”
敢情这样的荒野小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尊贵而美丽的妇人,店小二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
美妇人带着微笑,正要吩咐,突然从旁边过来一个光头大汉,灰色短衣,拦腰系着一根黑色腰带,敞开衣扣,露出里面的黑肉和胸毛。
一额头的油汗,乱糟糟的胡子,张着大嘴,吐着酒气。
只见他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衣领,笑着骂道:“滚吧!他娘的,连话都说不明白,还开饭馆呐!”
他手一松,店小二直接摔进了厨房,一头撞上了灶台的基脚,当时就肿起了鸡蛋大的一个包,然后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去了。
这大汉喷着碎沫和酒气,弯着腰贴近美妇人,腆着脸谄笑道:“这位小娘子,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就行,大爷我全包了!”
文照青忍不住说道:“老爷子,这个人好生无赖!”
余老爷子笑着低声说道:“自找苦吃罢了,天下总是有这么多不长眼睛的人。”
他们爷孙俩低声说着话,就见那美妇人笑嘻嘻地问道:“我要的你都包了?你很有钱吗?”
听到这么问,那大汉直起腰来,用手扳了扳腰带,笑呵呵地说道:“小娘子,你可问对人了,我李二有的是银子。”
美妇人依然笑嘻嘻地说道:“是吗?那你拿出来我看看。”
李二咧着大嘴,摸了摸乱须胡子,看得出有一份得意劲儿,回到自己桌子旁,提起地上的小包袱,倒放着一抖,骨碌碌滚出好几锭银子,约莫二十多两。
李二一翘脚,右脚踩在凳子上,扎着裤脚的小腿上,插着一把短刀,眯着眼睛,十分猥琐地说道:“你看这够包几天的呢?”
美妇笑吟吟地伸出白雪如霜的手,捡起一块银子,丢给出来查看情况,正发着呆的店家,说道:“小二受了伤,这个给他治病。”
店家接过银子,一双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这位女客官,小二受伤用······不着这么多银子,我们也不敢要······”
美妇人笑着说道:“收下吧,待会儿锅碗瓢盆摔坏了什么的,一起算赔就是了。”
店家惊讶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位名李二的大汉翘着脚,笑着说道:“你真干脆,也真大方,大爷的银子跟捡来的一样。
不过没关系,你花的大方,大爷我心里舒坦,来,过来我们先喝一杯交杯酒!”
他那双长着黑毛的手,就伸过来拉这位美妇人的胳膊,他的手还没沾上美妇人的衣服,
不知道怎么,那美妇人一晃右臂,那黑塔似的李二平白无故地凭空翻了个身,摔在了地上,震得桌子上酒壶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黑大汉李二躺在地上,“哇呀呀”地叫着,敢情这一跤摔得还不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他躺在地上嘴里叫着痛,口中还在喊道:“兄弟们还不给我上,把这娘们劈了,给我出这口鸟气!”
那边桌子上围着七八个人,都是赶车的,膀大腰圆,本来是隔着桌子看热闹,这李二一摔,把大家给摔愣了,直到大汉这么一喊,才想起来自家兄弟吃了亏。
赶车的都是成了帮的,车上都是藏着刀剑,这些人喝完酒后就喜欢惹是生非,这会儿正好有了借口,每个人都从小腿上抽出短刀,冲向前去围着美妇人。
文照青可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老爷子······”
余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躲也躲不了,去吧,你唯一的理由就是不要让那些个粗坯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