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引蛇出洞
“你心中已有评断？”
陈府门口，祁赵君双手枕胸，看向傅盈盈。
不等她开口回答，又急不可耐地追问：“你尝到的情绪一定是真的？若是对方故意彷徨故意欢喜，你可辨得出来？”
“自然辨不出来，我只是能感受到人刹那间留在食物里的情绪，并非是一眼望穿的读心术啊。”
傅盈盈这话明明是自谦，神情却得意至极，俨然迫不及待想要炫耀自己的聪慧。
祁赵君嘴角微扬，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傅姑娘这般自信，想必是看出了破绽，还请指教。”
“二娘子是真伤心，三娘子是真冷淡，大娘子是真幸灾乐祸，四娘子是真恐惧不安，祁大夫，你以为这几位娘子之中谁最可疑？”
傅盈盈笑着反问祁赵君，连接话的词都想好了，没成想，面前的人略微沉吟，蹦出来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是大娘子？”
傅盈盈有些着急：“怎么会是大娘子呢，那必然是四娘子啊，她若是不做亏心事，为何要害怕，我们往她身上一查，必然能得出真相！”
“或许，她天生便是胆小如鼠之人，就像那位三娘子，天生冷淡不近人情。”祁赵君说起三娘子之时，眼神中略有找到同类的赞赏之意。
傅盈盈心中一酸，忍不住挖苦他：“那可真是不走运啊，难得遇上这么个红颜知己，却已是他人妇。”
祁赵君听出她这毫不掩藏的嘲讽，非但没有半点恼怒，反倒暗自窃喜，眉头也舒展开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知己。”
傅盈盈闻言不免嘴角生笑，心中欢喜，等反应过来，祁赵君早已抬步往前走去，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祁大夫，我还没告诉你我的计划呢！”
她疾步追过去，缠着祁赵君几度停下前行的脚步，强迫他将自己的计划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祁赵君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好主意，去吧。”
傅盈盈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理所应当地反问：“你不陪我去吗？”
傅盈盈一贯直来直往，甚至连自己的情绪也不掩饰，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大大方方展露着浓烈的渴望。
像是天真孩童祈求父母给一块糖，又像是亲密无间的发妻盼望一次出游，也像是毛茸茸的动物眼巴巴盼着被摸摸脑袋。
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
饶是祁赵君这般性子冷淡，不近人情的人，也无法看着这双眼睛拒绝。
“去去也行。”
祁赵君点头应道，话音未落地，又故作不经意地找补着：“正好今日济仁堂清闲，药材也都齐全，我也许久没有出门放松了，这真是个不错的机会。”
傅盈盈全然没有将他的絮叨听进去，手一拉祁赵君胳膊，着急忙慌地将他拽到一棵大树后头。
“嘘……”
她伸手轻触祁赵君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祁赵君心头登时一头，热血直冲天灵盖，脸涨得通红。
他感受着自己发烫的脸，心虚不已，好在余光一番打量，傅盈盈根本没看他。
他顺着傅盈盈的视线往不远处看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鬼鬼祟祟从陈府出来，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我有鬼这三个字了。
那只始终拽着祁赵君胳膊的手，在这时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不等祁赵君侧头看去，温热之气已贴着耳朵传来，随即而来的，还有一字一顿刻意压低的声音——
“祁大夫，我们一左一右，将这姑娘打晕了拖走。”
祁赵君闻言目光狠狠一震，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而身边的人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
傅盈盈做事毫不含糊，干脆利落地用帕子捂住小丫头的嘴，偏偏力气不得劲，小丫头又挣扎的厉害，她几乎就要制不住怀里的人。
手忙脚乱之中，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慢吞吞走来的祁赵君，投去极为幽怨的一眼。
祁赵君视若无睹，不急不缓走到傅盈盈身侧，手中银针轻扎，小丫头几乎是瞬间失去意识，晕倒在傅盈盈怀中。
“快快。”
傅盈盈开口催促祁赵君搭手，两人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带走了。
未多久，小丫头的主人四娘子，找上门来。
四娘子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说话倒是有条有理：“不知我的丫头犯了什么大罪，要辛苦二位当街将人带走？无论是什么样的罪，都需要证据，今日若是二位拿不出证据，便请立刻放了我那丫头。”
傅盈盈和祁赵君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不疾不徐地喝着茶，没有将眼前人当一回事，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和强撑的四娘子形成鲜明对比。
四娘子不由得握紧拳头，心中彷徨。
“四娘子，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傅盈盈神秘一笑，透着几分难以琢磨，四娘子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回道：“好消息。”
傅盈盈点点头，冲她一笑：“好，那我便先说坏消息。”
四娘子只觉自己被捉弄，不过还来不及恼羞，傅盈盈已经开口道出坏消息。
“你那小丫头到底是年纪小，拉到牢里吓了几回便说的差不多了。”
四娘子心口一滞，颤颤巍巍开口：“说、说了什么？”
“说……”正在喝茶的傅盈盈忽然停下动作，抬眼看去，眼神锋芒毕露，“你便是拐走小少爷的主使。”
四娘子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不，我不是，她这是攀咬，那丫头不是打一开始就跟着我的，算不得忠心……”
傅盈盈笑而不语，又低头喝起茶来。
这个时候，沉默的力量远远大过咄咄逼人的追问。
果不其然，四娘子一双手都颤抖起来，她主动开口追问：“那好消息是什么？”
傅盈盈放下茶杯，眼神瞥向一旁的祁赵君，指使他替自己张口，以保全自己神秘高大的形象。
祁赵君本不想搭理她，可不知怎的，嘴就自己张开了。
“好消息是，六扇门查案讲究证据，从不听信一面之词，所以，她说的话，我们并未全信，今日叫你来，也是想问问那丫头的身世。”
四娘子这才松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茶一饮而尽，急着开口回答：“那丫头是个孤儿，十岁就被卖到陈府来做丫鬟，原先是跟在大娘子身旁的，后来给了二娘子，二娘子嫌她年纪小，又分到了我这。”
“我也是听闻，她得罪过二娘子，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四娘子说完这些，嘴唇略略抖擞，紧张害怕到不行。
傅盈盈淡淡点头：“好，知道了，回吧。”
四娘子听到这话，勉强一笑，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便听身后的傅盈盈冲着祁赵君小声嘟囔。
“看来陈府的人对这小丫头也知之甚少，一会不必再对那丫头留情，尽管大刑伺候，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四娘子脚步踉跄，险些站不住，她勉力稳住情绪，才像个正常人走出厅堂。
傅盈盈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十分满意，当即抬脚追出去，余光瞥见祁赵君也在身后，不免扬起嘴角：“祁大夫，看来你对查案也颇有兴趣，若是往后不想做大夫了，大可去六扇门做仵作。”
祁赵君不想接话，始终一言不发地跟着。
两人便这么一路追到了南街的王大姐一口酥铺子。
傅盈盈亲眼看着四娘子走进烧饼铺，亲眼看着王大姐很是热切地迎上来，拉过四娘子的手，便鬼鬼祟祟走进后院。
她只觉浑身乏力，双腿发软，忍不住朝身旁之人的肩膀上倒去。
“怎么了？”祁赵君见她脸色发白，不免纳闷，忙伸手去探查她的脉象。
傅盈盈却抬起手，指向一口酥铺子，结结巴巴开口：“这……这铺子可不光卖桃酥啊，也卖肉烧饼……”
她这样一说，祁赵君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也下意识拧眉。
傅盈盈脸色更为苍白：“难、难怪这铺子开了没多久，生意就好到排长队，也难怪人人吃了肉烧饼都夸好吃，还想再吃，怎么都吃不腻……难道她们是用孩童来做肉馅……”
想到这里，傅盈盈胃海翻腾，疾奔两步到大树旁，连连干呕却是什么也没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