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里如一
祁赵君到底是选择了妥协,他拢拢袖子,将少许生茶放入茶壶之中,这万分细致的模样,仿佛抓药,多一片茶叶便要吃死人。
傅盈盈一双灵动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面前人,这张脸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挑不出半分毛病,偏生这横生而出的漠然神情,简直是煞风景。
傅盈盈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祁大夫平日可有什么喜好?”
“无。”
祁赵君这简短的回答,加上那张鄙夷厌世的神情,实在有种打发叫花子的气势。
傅盈盈不免气结,趁着他往茶壶中倒水,继续追问:“那祁大夫可曾在无意中杀过人?”
“我自小学医,知晓手中三寸薄刃的厉害,一双手从未抖过,且不说杀不杀人,就说这无意伤人,那都是侮辱我的医术。”
祁赵君的笃定自信,在没领教过的傅盈盈听来,有些狂妄自大了。
“那祁大夫,可曾对洪医馆抢生意这事,心生怨怼?”
“可曾想过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洪医馆从建康消失?”
傅盈盈说话间,第一道水很快沸了,祁赵君一手扶着袖子,一手去舀水面上那层茗沫。
“未曾。”
傅盈盈见他这般惜字如金,不免激将他:“祁大夫是不想多说,还是不敢多说?”
“是不必多说。”
祁赵君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全然是气定神闲,随即又低下头舀茶水,将一杯滚烫茶水递到傅盈盈面前。
“请。”
进了这牢狱还处变不惊,手里沾了血还气定神闲,这样的人,大抵只能用人面兽心四个字来形容。
傅盈盈瞅了这茶水一眼,心中已然做好随时呕出来的准备。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整个人却是猛然一震。
这入口的情绪竟然平和又淡然,宛若春风微拂心口,让人舒适又心痒,恨不得马上再喝一口。
不等再喝一口,清甜的味道很快从舌根泛上来。
傅盈盈十分吃惊地抬眼看向面前人,她几乎从未尝过这样干净自在的情绪,而且口中这回味是越来越甜,不是蜜糖般浓烈的甜,是清淡的甜,是略带平涩的甜,是让人恨不得永久留在舌尖,细细琢磨的甜。
祁赵君全然不知傅盈盈此番心思,正准备喝茶的他看到傅盈盈一双大眼紧紧盯着自己,口中那口茶却是迟迟未咽下去,不免苦笑:“你既要我泡茶,又担心我下毒害你,岂非矛盾?”
傅盈盈回过神来,将这茶水咽下,只觉浑身清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祁赵君煮的茶,满心满腹都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
怎么会有人内里的情绪和表在的显露一模一样呢?
“你从小便是这个脾气吗?”
傅盈盈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祁赵君正在舀茶的手不由得一顿,面上露出几分苦涩笑容。
他将续好的茶水递到傅盈盈面前:“是,从小便是如此。”
傅盈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这味道与先前大差无差,唯一的区别是回甘之中带了些微的酸涩,可主味还是让人上瘾的清甜。
“真是神奇,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傅盈盈说着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起身。
“祁大夫,我相信你。”
傅盈盈忽如其来的转变态度,让祁赵君很是讶异,他有些难以理解地抬眼看向傅盈盈:“为何信我?”
“因为祁大夫骨子里是个清甜可人。”
傅盈盈这话一出口,才察觉有几分打趣调戏的含义在里头,可她反应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仍旧大咧咧笑着。
祁赵君倒是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目光,侧头道:“六扇门查案,果然与众不同,查至瓶颈处,便从消遣人下手。”
“我并非六扇门的,只是个打下手的,故而没有权利放你离开,祁大夫稍安勿躁,待我与小叔商议过后,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傅盈盈说着拾起地上的铁链,将铁链缠在木椅上的祁赵君身上:“来都来了,祁大夫便吃点亏吧,不急一时三刻出狱去,这茶水您慢饮。”
锁好铁链后,傅盈盈很是满意地打量两眼,当即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不知所云的祁赵君。
出了牢狱,傅盈盈疾步而行,却不想迎面遇上云何在,两人险些撞个满怀。
“小叔,怎么样,毒药的结果出来了吗?”
云何在忙不迭点头:“找懂草药的大夫们查过了,的确如祁赵君所言,两种毒药之中都加入了赤丹,但是仔细查验后,济仁堂的毒药之中没有断肠草和乌头这两味草药。”
傅盈盈神情淡然,没露出什么惊诧,云何在捕捉到她的神情,不免追问:“你可是问出什么来了?”
“非但什么都没问出来,我如今还觉得他是个清白之人。”傅盈盈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膀,十分抱歉地开口,“恐怕真凶还藏匿在建康城中,审问祁赵君着实是浪费了小叔你的时间。”
云何在伸手轻拍傅盈盈的肩膀,开口宽慰:“与你无关,人是我抓的,抓错了也是我的责任。”
他虽开口宽慰着,神情却很是惆怅,傅盈盈见状,脑中白光一闪,乐呵呵道:“不如咱们来个将计就计,且对外宣称凶手已经被抓,看看那真凶是否会露出马脚。”
云何在听到这个计划,脸色却更是忧愁了,他无奈道:“盈盈,这祁赵君是九王爷的私生子,倘若他真的做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那我们自然是占道理的,可如今并无证据表明他就是凶手,我们若是这样污蔑,只怕九王爷知晓后不会善罢甘休啊。”
“那还不简单?”
傅盈盈轻松一笑,冲着云何在挑眉道:“我们去求求那祁大夫,说些好话,让他帮帮我们,不就是了?”
“只怕他那般性子,不会答应我们的求情,最后只是徒劳。”云何在一想到时间的流逝,一个头不免两个头大。
傅盈盈很是贴心地拍拍云何在的手臂:“小叔,不必忧心,这事便交给我吧,我们分头行动,这样岂不事半功倍?”
“如此,便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