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突发
漆黑的夜空之上，皎皎明月，圆润如盘。
今夜无雨，东街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街边小巷，许多的孩童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绝耳。
只有小月仍安静地待在大人身边。
祁妈妈一直蹲着，和小月指着四处的景观，介绍着东街的各样旁人耳熟能详，对于小月却难以理解的事物。
林柚看到一盏很可爱的小兔灯笼，立马买下来，然后塞到了小月手中。
小月看了眼手中的灯，没有松手，反而抓起了兔耳朵，开始专心摆弄。
祁妈妈立马在旁边说道：“看，小月手上这个是灯笼，会发光的，可以提着到处走。这个形状小月认不认得？是兔子，妈妈以前和你说过……”
林柚看着小月专注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吧揉不起来，小月扎了很好看的马尾，不能把她的发型弄乱了。
“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去玩吧，别都站在我旁边不动。”祁妈妈仰头道。
祁泽峰伸手牵住了林柚，笑着回道：“那好，过一个小时我们在入口汇合吧。”
掌心温热，十指交扣。
夜色蔓延在天空之上，垂落下的藤蔓抚在他们身上，勾住了林柚此刻的心。
她的心怦怦乱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祁泽峰牵着拉走了。
他们手牵手，漫步在灯云人海中。
微风轻拂而过，温和又舒适，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有一股静谧的欢流淌入了心间，让他们感到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人声喧嚣，两人且逛且停。
周围时不时有人放起烟火，盛开在夜空之上，吸引行人驻足仰望。
忽然，嘈杂的尖叫声打乱了这一切。
“有人晕倒了！”慌乱之中，林柚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祁泽峰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松开牵着林柚的手，朝着人群聚集处奔跑。
林柚见状，连忙跟上，眼皮也开始乱跳。
祁妈妈……
不会是祁妈妈吧？
祁泽峰拨开围聚的人群，终于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人。
小月就站在一旁，对着倒在地上的人喊道：“妈妈！妈妈！”
小兔灯笼被抛掷在地上，印着脏乱的灰。林柚跟上了，默默捡起了地上的灯笼。
“妈！”祁泽峰俯身上前，企图唤醒地上的人。
可是无用。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难以面对。
林柚反应过来，正准备打120，旁边的人看到，提醒她说“已经有人打过了”，林柚不由对路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我是医生，会心肺复苏！”人群中有人喊道。
上来的人将祁泽峰推开，直着手臂将身体的重心压上祁妈妈的胸膛。
“妈妈！妈妈！”小月还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喊道。
林柚上前将小月拉开，以免妨碍到做心肺复苏。
只是小月很激动，手乱飞舞着，脚也在乱踹，林柚很艰难地将她抱住，承受住她的攻击。
小月见无法挣脱，便伸手抓住了林柚的头发，狠狠地拽着。
“嘶……”
祁泽峰终于被小月的激烈叫喊吸引回神，起身控制住小月，救下了林柚。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歇斯底里的小月了。
很久以前，小月其实是很会闹腾的，总是哭个不停，没完没了。后来在祁妈妈的耐心陪伴与精心呵护下，小月开始好转，变得稳定，这一两年来，他似乎没再见过小月歇斯底里的模样。
然而如今，马上就要苦尽甘来的时刻，却突然之间被命运捉弄，让所有的一切骤然崩塌了。
急诊室门口，小月已经安静下来了，睡在林柚的怀中。
祁泽峰忍不住在走廊中走来走去，内心焦灼不安，像是有万亿只蚂蚁啃啮着他的心。
终于，有医生出来喊道：“刚刚从东街送过来的病患，谁是家属？”
祁泽峰慌忙迎上前：“我是！”
医生看了他一眼，垂下眸，招手将他带到一处空位说话，空位处离林柚她们不到五米。
“我们初步诊断，患者是突发急性心肌梗塞，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不然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祁泽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困难。
“……手术风险，有多大？”
“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过您放心，我们的手术医生都是很有经验的，只是患者可能因为长期过劳，身体各项机能都不太好，术后可能会有诸多并发症，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人可能都活不下来了，风险肯定是比做手术大的……”
祁泽峰微垂的眼睑压抑了眼眸中的情绪，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栗，却能将他的无助暴露无遗。
林柚在一旁一直关注着祁泽峰，她看着祁哥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揪起来了……
上天对祁哥，很是残忍。
她努力凑耳朵，想听一些谈话，只能大概了解到要做手术。
祁妈妈很快就从急症室推了出来，要转到心血管内科去做手术。
祁哥走过来，接过了她怀中的小月，情绪低沉地对她说道：“走吧。”
林柚感到身上一轻，却觉得内心更沉重了。
她总觉得，或许祁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可他不会，他在努力显现出自己的坚韧与顽强。
祁哥的背此刻异常弯驼，前段时间，他的背分明笔直了许多，此刻仿佛前功尽弃，比曾经的原点还要倒退了几步。
手术室外，祁哥疲惫地仰靠在椅子上，闭目蹙眉，怀中的小月时不时抽动一下，却始终没有醒来，大概是之前哭的太累了，眼睛都已经浮肿了。
林柚坐在旁边，她很想伸手抚平祁哥皱起的眉头，可是……
就算她抚平了身体上的皱痕，却无法消弭现实中的困境。
她能做的，大概只有陪着祁哥了。
祁泽峰缓缓睁开眼，转头便见林柚一脸温柔地注视着他。
内心忽然找到了一个栖居地，他忍不住将头一倒，靠在了林柚的肩膀上。
“柚柚……我好累啊……”
林柚为了让他的脖子不要靠得太累，努力将肩背挺直，想要成为祁泽峰的依靠。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短发，很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等待的时间异常难熬。
林柚忽然感到肩膀在微颤——
是祁哥在哭。
无声无息，可那股忧伤却通过肩头的震动彻底传达到她的心底。
“祁哥……”她也有些哽咽地开口唤道。
身旁的人似乎努力在克制，可终究还是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倾泻了情绪。
“不要离开我……”他小声喃道。
林柚不知道他说的是祁妈妈，还是自己，又或者，两者兼有。
“我会陪着你的。”她说。
这不是安慰，而是承诺。
终于等到手术结束，祁妈妈被推着出来。
祁泽峰连忙抱起小月，跟了上去。
“手术很成功，这个是手术单，家属拿着去楼下缴一下费。”
祁泽峰将小月塞给一旁的林柚，伸手拿过了账单。
他看着单子上的数额，原本涣散的目光不得不集中，刚刚因为手术顺利而舒展的眉头，此刻再次扭紧。
林柚在一旁时刻观察着祁泽峰的表情，此刻心里也有所了解，怕是手术费不便宜。
祁泽峰勉强朝林柚一笑，抱歉道：“可能要委屈你留在医院帮我照看一下妈和小月了。我想回家一趟，去取一下住院衣物。”
“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阿姨和小月的！”林柚看着祁泽峰，眼眸中忧光摇曳，语气却无比坚定。
祁泽峰伸手抚上林柚的脸，他的手很冰凉，即使是在冬日，这样的温度也冷得不同寻常。
林柚朝他安慰地笑笑，他终于放下心来，拿着单子转身离开。
祁泽峰整理出一些住院用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后，便呆坐在沙发上，连客厅的灯都未打开，只有对面的楼道光撒进窗户，隐隐照亮了他手中拿着的单子。
手术费用，要五十万。
他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才能拿出这些钱来。
小月上学的机构费用本就不低，母亲的工资也很微薄，租下的这机构附近的房子，虽然房租不贵，每个月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他想了很久，现在唯一能尽快凑到钱的办法，就是将在c市的老房子卖掉。
“喂。”
祁泽峰拨通了给程光明的电话。
“爸，”祁泽峰嗓音沙哑，“妈生病了，急性心肌梗塞。手术费要五十万。”
那边沉默了下，开口道：“那小月现在谁照顾？”
祁泽峰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怒气：“妈生病了，你担心的就只是少一个照顾你女儿的保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电话那头有些窘迫，“我只是担心……你妈的存款有多少，够负担手术费吗？我这边有15万存款，你需要就尽管拿去。”
“妈没有多少存款，”祁泽峰咽了口气，才将心中的愤懑压下，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把c市的房子卖掉，只是房产证还留着c市，爸你不是还有家里钥匙，想让你帮忙把房子快点转手卖掉。”
“你妈妈知道你的决定吗？”程光明问，“你妈那套房子，是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要卖估计你妈也舍不得。”
祁泽峰终于憋不住了：“我妈现在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着，房子再珍贵，难道有妈的命重要吗？我没得选！”
程光明听完这番话，不有叹了口气，只道：“好，我会帮忙把房子卖了。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去a市看你妈和小月。”
挂断电话，祁泽峰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
他不知道老家的房子能卖多少钱，能不能填上50万的数目。
他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浸入冷窖一般，难以呼吸，亦难以动弹。
元宵佳节，月圆如盘，就是这样一个好日子里，人间亦有悲惨波澜发生。
月亮见证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