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想自己睡
村里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到中途，苏建国突然放下碗出去，没一会儿回来，把麦芽给的钱递给朱玉珍。
“妈，这是麦芽给你的。”
朱玉珍看着这熟悉的一沓钱，不去接，转头问麦芽，“这是？”
麦芽笑，面上没有任何勉强，“上交公中。”
朱玉珍又看向苏德良。
家里这些事，都是苏德良做主的。
苏德良当然不能接，麦芽自己给彩礼钱，他还把她剩下的钱都拿了，那他成啥人了。
余光扫到正啃鸡蛋啃得津津有味，好似根本不关心大人讨论什么的麦梓，他一下想到了拒绝的理由。
“建国媳妇，这钱我和你妈不能收，这是国家补贴给你和麦子的，你收好，留着以后给麦子花。”
苏建国立刻把钱收回来，塞给麦芽，“你看，我就说爸妈不能要吧。”
麦芽放下筷子，摸了摸麦梓的头，轻笑道，“我爸有额外给麦子留的钱，那些我都给她存下了。这些钱，是我的那部分。”
苏德良依然拒绝，“你的部分也不行，哪有用你的钱，填苏家这个大窟窿的道理。”
苏德良说得非常坚决，并没有假意推拒，实际要收的意思。
麦芽这下被难住了。
见过苏老太婆那种拼命往自己兜里划拉钱的，少见这种，送上门的钱竟还往外推的。
她早就想好了，今后从那个家里出来，她再也不让妹妹过苦日子了，有了钱，她肯定要买粮，买布，让妹妹吃好的，穿好的，开始享福的。
这钱不给苏家，难不成以后还像今天一样，她们姐妹俩吃好的，苏家人吃差的？
这哪是一家子正经过日子。
苏建国见媳妇脸色变了，忙替他爸解释，“麦芽，你千万别多想，咱爸不要这钱，绝对没有不把你当一家人的意思。是吧，爸？”
苏德良应和，“对对，没有这个意思。肯定没有这个意思。”
麦芽轻嗔了苏建国一眼。
她下一句本该说，你们不要这个钱，就是不把我当一家人了。
结果苏建国这个直愣子，给她把路堵死了。
“我知道，但是今天村里人都知道这钱的事了，咱家欠的钱，人家肯定会惦记让咱还的。”麦芽又说。
苏德良态度仍未改变，“这事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解释的。”
家里以前欠的钱，用麦芽爸的抚恤金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他坚决不收，麦芽无奈，只能先作罢。
麦梓看了半天，一边是真心诚意的给，一边是诚心实意的不收，那么过了这段磨合期，早晚会是一家人的。
她便自顾自吃自己的饭。
把自己面前的一碗粥和鸡蛋吃完，她摸摸自己的小肚子，饱了。
真是不中用的小身板啊！
看着桌上竹编箩筐里的黑面窝窝头，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半个窝窝头。
这是正宗杂粮窝窝头吧？小麦子的记忆里，这玩意儿可香了。
哎，可惜吃不下了。
苏建民见她眼巴巴的样子，从自己的窝窝头上掰下一小块递给她。
“想吃是不是？但你不能再吃了，一顿吃太多，该撑坏了。哥哥分你一点，你尝尝味道就行了，乖。”
麦梓顿时脸红。
这人说的什么玩意儿，好像她只知道吃不知饥饱似的。
“不用了，我不想吃。”麦梓不接。
她不要，苏建民也不强求，把窝头拿回去塞进了自己嘴里。
麦梓气结。
这下她想吃也不能自己去箩筐里拿了。
苏建民看到她的郁闷脸勾唇，又递来一块，“吃吧。”
麦梓犹豫了半天，最终对窝窝头味道的好奇占了上风。
算了，吃吧，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孩子。
不怕丢脸。
结果一进嘴，妈呀，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香，不存在的。
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味道，有些涩，有些寡淡，有些糙。小麦子记忆里的那种香，只有很淡很淡的一点。
对于二十一世纪吃惯了精细粮的麦梓来说，那根本不能叫香。
跟她认为的粗粮，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一口下去，恶心掉半条命。
吐是肯定不能吐的，浪费粮食她姐都不能饶了她，她只能含泪吞掉。
她这会儿又庆幸苏建民给她的真的只有一小口了，如果她自己去拿半个，她今天就要为半个窝窝头，光荣牺牲在饭桌上了。
看其他人一副吃惯了，甚至有些享受的表情，麦梓对这个年代的‘缺衣少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饭后，苏建国抢在麦芽前面去洗碗，苏德良就开始给大家分配房间。
过去苏家堂屋是不睡人的，另外两个屋，苏建国和苏建民住一间，老两口住一间。
早上苏建国回来匆匆跟家里人说他要结婚，老两口中午就把他们的床搬到了堂屋，又把苏建国的床搬到了原来他们那屋。
家穷有家穷的好，搬家省事，没两样家具，很快就归置好了。
如此，老两口睡堂屋，苏建民自己一个屋，苏建国和麦芽一个屋，正好。
至于小麦子……
苏德良的安排是，“晚上建国去跟建民挤挤，麦子跟麦芽睡你们屋。”
麦芽没意见。
麦梓却不干。
她盯上了苏家的柴房。
她指着柴房，“我长大了，我不跟姐姐睡。我要自己一个房间。”
苏德良见她指的是柴房，赶紧阻止，“那怎么行？”
朱玉珍其实早就觉得让新婚的小两口分开不是个事，好在麦子懂事。
她问麦子，“麦子要不要跟伯娘一起睡？让伯伯去跟建民哥哥睡？”
麦梓还是摇头。
她在乎的又不是跟谁睡，而是，她身边不能有人，晚上才能方便她进空间。
苏建民弹了她个脑瓜崩，逗她，“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跟哥哥睡？”
不等麦梓回答，一屋子人就异口同声。
“不行！”
“那不行！”
“肯定不行。”
苏建民：“……”
他就开个玩笑。
谁让这丫头一双眼睛总滴溜溜转，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麦梓懒得理他，直说自己的想法，“我都看到了，柴房里还有一张床。”
她朝麦芽撒娇，“姐姐，我想自己睡嘛。”
麦芽只能硬着头皮跟公婆商量，“爸妈，那你们看，能不能，把柴房腾出来，给麦子……”
她说得十分不好意思，才进门，就提这么多要求，公婆不会觉得她事多吧。
但是麦子一直都很乖，很胆小，轻易不会提要求，难得提一回，麦芽不忍心拒绝。
苏德良为难道，“柴房腾出来倒不费事，只是，哎，算了，我直接带你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一家人出了堂屋来到柴房门口，苏德良提着煤油灯给麦芽看，“你看这床，塌了半边，不能睡人了。”
如果只是床板断了一根或是别的，他们家也不会把这床换掉。
实在是半边床，两条床腿都断了……
苏德良蹲下身跟麦梓商量，“小麦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跟伯娘睡几天，明天伯伯就去村里找人给你做个新床，等做好了，你再住进来好不好？”
一来是床不行，二来这柴房的窗户也破了半边，门更是勉强掩上的。
这要是让麦子住进去，给村里人知道了，还以为他们苏家苛待小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