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生米你要吗
麦强站在那里任由老太太打，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个‘老实人’嘛。
老实人当然得还钱，虽然那钱给出去他也心疼坏了。
但老爷子吃了一辈子‘老实人’的福利，肯定不能轻易崩人设。
他老实，所以当初城里大户人家周家倒的时候，选择把家里小女儿周文慧托付给了他。
他老实，所以周文慧因为家里的成分不好，突然被举报被带走的时候，没人怀疑他。
他老实，所以年纪一大把再娶是苏老太太逼得，两个孩子受欺负是苏老太太做的。
他没想到儿子死了，还有这么厉害的战友找上门，若早知道，麦芽的事，他多少要管一管的。
现在挽回形象，还来得及吧。
但没有人是傻子。
沈文清和曾志贞更不是。
所以他们知道是麦立家的亲爹走进院子，却并没有上前问候的意思，即使最后是他把钱还回来。
其他人也一样，没有一个人理会这对老头老太太之间的闹剧。
拿到钱，王保仁就不愿再看这两人一眼了。
钱数点清，10元大团结，整整一百张，他把钱郑重交到麦芽手上。
麦芽双手接过，满眼感激，“谢谢你，王书记。”
王保仁摆手，“说什么谢，物归原主而已，你不怨王伯伯当初自作主张就行了。”
麦芽笑，“怎么会。”
这件事结束了，王保仁也该带着人回去了。
沈文清和曾志贞都给麦芽留了地址和电话，交代她经常写信，有急事就打电话。
“遇上什么困难一定要找我们，别跟我们客气。”
麦芽点头应好，将他们送出院门。
见人都要走了，苏桂英急了。
“你们不能走，抚恤金还给她了，那她爸死了一个月，我们养她们的生活费怎么算？还有苏家的彩礼呢，彩礼要给我吧？”
还了钱，她又理直气壮了。
王保仁没想到她居然还要腆着脸闹幺，简直烦死这个老太太了。
但今天他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婚事老太太承认了，抚恤金也要回来了，就让沈和曾只管离开，留下党参帮苏育禾解决剩下的问题。
曾志贞本不想直接对老太太做什么，用沈文清的话说就是，会失了身份。
但他都走到院门口了，听到老太太还不要脸的在那儿嚷嚷，忍了一晚上的火气，实在忍不了了。
就返身走回去，来到老太太面前。
低头轻声问她，“花生米要吗？”
苏桂英下意识问，“什么花生米？”
曾志贞歪嘴邪笑一声，拇指食指张开，抵在她额头上。
看着她，眼神刹那间闪过一片冰寒彻骨，嘴里轻轻念，“砰！”
老太太吓得当场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
曾志贞冷哼一声，这才满意离去。
战场上荷枪实弹韬养出来的锐气，若不是他已经刻意收敛了，非得当场把老太太吓出点好歹来。
即使是这样，老太太也着实被吓得不轻，麦强走过去搀她起身的时候，她竟然腿软得站不起来。
苏育禾也被吓得不轻。
他这一趟跟着，全程没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存在感，到此时却是冷汗连连。
王保仁走的时候，给他的那个眼神，明显是不满他了。
可不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他居然像个睁眼瞎，一点没察觉。他还被两姐妹叫声舅舅呢。
也亏了有这层亲戚关系，否则光凭他进门被老太太叫的那声‘小禾’，嘶，苏育禾不敢想下去了。
如今也只能将功补过了。
他视线扫过零零落落站在院子里的苏家人和麦芽、麦子，还有瘫在地上的老太太，走过去跟党参说了几句什么。
党参点点头，招呼民兵。
“苏桂英，你重男轻女，虐待继孙女，还差点贩卖人口，你的思想严重落后大队集体，现在组织要对你进行教育！带走！”
吓破胆儿的苏桂英没怎么反抗就被几个民兵拖走了。
麦老爷子还以为事情严重了，本想上去阻拦，苏育禾来了句，“你想进去陪她？”
就直接把他劝退了。
好在苏育禾又说，“关三天禁闭让她记个教训而已。”
麦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
民兵又不是警察，本来也没有拿人的权利，最多只能带走关几天教育一下。
苏育禾此举，只是想让麦芽新婚这几天稍微清静点而已。
再容老太太继续闹下去，他以后真没脸让麦芽喊他舅了。
党参很快带人走了，老太婆的儿子们横归横，也不敢跟拿枪的动手，只能灰溜溜回家再想办法。
见没热闹看了，村民也陆陆续续散了。
苏家院子里，除了苏家人和麦家姐妹，只剩苏育禾和一个麦老爷子。
苏育禾又给苏家道了声贺，便对仍杵在门口，望着两姐妹发呆的老爷子道，“走吧，老爷子？”
“等一下。”
麦芽叫住他们。
麦芽上前走到两人面前，从手上的一沓钱里，抽出15张，递给麦强。“这是彩礼钱，150块，您数一下。”
麦强迟疑地看着她，不去接。
麦芽笑得讽刺，“爷还是接着吧，省得下回还得一家子兴师动众地来要，我不知道您怎么想，我反正觉得挺丢人的。”
麦强涨红了脸，依然不接，“我下次会劝住她。”
“怎么劝？从您的私房钱里拿出来给她？不用了。我奶教过我礼，凡事讲礼节，这不仅是人的脸面，也是人的底气。我草草结婚，只是出于无奈，但该有的礼，能补的，我都会尽量补上。这钱给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再说这点钱，我还不在乎，您收着吧。”
麦强这才把钱接过。
麦芽问苏育禾，“大队长，您帮我做个见证？”
苏育禾连连点头，“好，好。”
麦芽又对着院外大声喊，“还没走的乡亲也帮我做个见证！”
别说，还真有人应。
麦芽刚嫁进苏家，就突然得了1000块，这钱，苏家会不会占？
很多人好奇着呢。
本来是偷偷留下来看戏，不想这么快被麦芽发现了。哈。
老爷子脸涨得更红了。
却听麦芽又说了，“至于我爸不在了，我和妹妹在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您想怎么算，爷爷？”
麦强忙摆手，“不要不要，那我成啥人了。”
麦芽也不跟他推拒，挪步踩上倒在地上的门板，“正好这门板您也没赔，这钱抵我和麦子吃您的那点粮食，也绰绰有余了。那就这样两清吧，以后您可就真得约束好您的家人，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妹妹的生活了。”
麦芽此时的神情，没有愤懑，也没有不舍，只有平静无波，公事公办。麦强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那小麦子……”
“她当然跟着我。亲姐姐在，就不劳烦有了新家的爷爷了。没什么事，您回吧。”
从三年前，老太太进门不到一个月就查出来身孕，后来更是提前足足三个月就生下那两个孩子，她和爷爷的情分就断了。
所以老爷子在苏桂英偷偷欺负她们两姐妹的时候，没有护着她们，麦芽也没有觉得太难过。
她甚至比外人更能冷静地对待这件事。
送完麦强，麦芽又对苏育禾笑了下。
叫了今晚第一声舅。
“舅，你也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然后麦芽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她的新生活。
一声舅，苏育禾提了一晚的心，终于放下了，又瞬间变得酸酸的。
“哎，走了。”
老爷子又看了会儿已经不再睬他的两姐妹，终是跟着苏育禾，深一脚浅一脚地披着夜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