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机关通神(十)
电光火石之间, 钟神秀思绪急转,在赫连城和君长宁双双注视之下,他面色镇定, 脑海里对系统急切道:“崩人设和掉马甲,你觉得我该选哪一个?”
系统用特别机械和冷漠的声音道:“经过系统的统筹计算,崩人设并不能解决目前问题, 在赫连城和君长宁的手下, 你逃不了。”
“你可真会说话, 我用得着你来提醒这个?”
钟神秀在脑海里‘呸’了它一声,没好气道:“我现在想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案好不好?你没看见人家眼神吗?恨不得当场扒了我的皮。”
“宿主可以根据当前情况, 权衡弃用哪个马甲。”
“也就是说真要掉马?”
钟神秀语调开始丧气起来:“我总有种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的感觉, 这预感真不祥,系统, 你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请宿主自行探索。”
“探索你妹, 每次关键时刻就这样!”
狠狠骂了一句系统,钟神秀在脑海里叹了口气,却不得不直面眼前的现实。
赫连城和君长宁还看着他,摄政王还好,只是目光中有稍许疑惑, 河山王简直像要看穿他的伪装, 那眸光黝黑黝黑的, 让人头皮发麻。
钟神秀与他们各自对视了一眼,他做出了最后的挽救。
“元元失踪了?”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调来显示自己的疑问,并看向赫连城,再次询问:“什么时候失踪的?”
赫连城也不知道有没有怀疑他,但他很快给出了答案。
他道:“就在前些日子,大约半月前, 她从王府离开,还给我留了张纸条,那字迹确实是她的,此前她身上曾无故多出来两万两银票,可她从没有和谁见面过,那钱不是她的。”
说到这里,赫连城倒是不太怀疑钟神秀了。
其一他觉得钟兄不会这么骗他,其二,若钱是钟神秀给的,敛元元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而带她走的这人,十有八九和给她钱的人有关。
想到这里,摄政王皱眉道:“钟兄,你们独孤宫可有她的消息?如今边关战乱,我这几日便要出征,可我实在担心元元,她一个人在外面,要是有什么危险该怎么办?”
比起君长宁那些怀疑,赫连城觉得自己更担心敛元元的安全。
钟神秀静静听他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冷静道:“君长宁之前说前几日帝都多了个机关师?”
他突然提起步平凡,赫连城便愣了一下,但他也点点头,实际上他没有见过那位步公子,但确实知道有这么个人,特别是在长平公主手链事件之后,若是没有边关这事,他现在应该也在寻这位步公子了。
“我知道这么个人。”
钟神秀双手抱剑,面色冷静,神色没有丝毫惊慌,只淡漠道:“是个叫步平凡的机关师。”
“是,钟兄你认识他?”
那步公子在长平公主口中是个极厉害的人,但赫连城觉得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让钟神秀主动认识,他钟兄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根本看不上那些普通人。
“有过几面之缘。”
钟神秀点点头,并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反倒对他说:“你若出征,可以带上他,他的机关术造诣很高,并不止是些花鸟鱼虫的小东西,我独孤宫曾经请他设计过一款大型机关,来往于外界。”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大型机关他没说,反正大家自由猜测。
而且他这么说相当于把步平凡从这些事件中摘出,和他们之间这些事就完全没关系了。
事实上赫连城和君长宁也没有联想到步平凡身上,只不过他也拥有那个手链有些奇怪罢了,但一个手链说明不了什么,向求欢的这个手链虽然价值不菲,可并非独一无二。
所以即便君长宁怀疑,也没有往马甲上想。
赫连城点点头,肯定道:“既然连钟兄都这么推崇,看来真是位奇人,我这几天会尽量找到他。”
钟神秀淡淡‘嗯’了一声。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
大老板好哄,反派却没有这么好哄。
君长宁直接无视他说的步平凡的那些话,固执道:“钟神秀,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疑问?”
他说的是刚刚见面时候的事情。
钟神秀便淡淡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为何要回答你?”
他只看了君长宁一眼,便回过头来和赫连城继续说:“元元你不用担心,我独孤宫之人就算不会武也有些自保的法门,她许是有些没考虑清楚与你的关系,等她想好了,她会回来的。”
他这句话相当于解释了敛元元失踪的原因,虽然很勉强,不过赫连城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眸光微微黯淡,相信了他的说辞。
大老板就真的很好哄。
可君长宁不愿放弃,他无视钟神秀和赫连城说的话,只死死盯着他进一步逼迫:“回答我,否则今日鱼死网破本王也会留下你。”
看他眼眸中弥漫的血色,显然他说的是真的。
不等钟神秀自己开口,旁边赫连城已经将他拦在身后,他冷声道:“君长宁,你若想让君家提前消失,本王立刻成全你。”
在他面前这么威胁钟神秀,赫连城怎能视若无睹?哪怕他心中亦有许多疑问,但钟神秀依然是他最好的兄弟。
但对于君长宁而言,今次是唯一一次机会,他不相信向求欢的消失和钟神秀无关,若这一次再放过他,下一次机会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河山王并未再多说什么,他直接侧头和身边侍卫下令:“着御前侍卫,将整个乾坤殿围住,今日若不告诉我答案,谁也别想走。”
前面半句是对侍卫说的,后面半句则是对赫连城和钟神秀说的,他身边的人立刻拿着手令下去,这一举动让整个乾坤殿的人都紧张起来,气氛显得非常凝重。
乾坤殿不止有君长宁和皇帝,赫连城和钟神秀,以及玉王,还有许多夜晚赶来商议朝政的大臣。
谁知道朝政没议两句,局面却发展到这个模样,摄政王和河山王又吵起来了,当即便有朝臣颤巍巍道:“王、王爷,不知我们可否······”
他想说既然两位王爷又要打架,那可不可以先让他们离开?
这些朝臣们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面对赫连城和君长宁他们一个个武林高手,心里实在畏惧得很,生怕被殃及池鱼。
君长宁只浅淡看了他们一眼,他略略抬手:“无关之人站到陛下身边。”
侍卫放出一条口子,许多朝臣便一股脑朝君长安涌去,但依然有不少站在原地,这些人大部分是摄政王一系的朝臣,还有中立派系的人。
君长宁也未再看他们,只盯着钟神秀:“本王只是要一个答案,便这么难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宁愿让两个派系的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开战,也不愿回答他所问的问题,这已经足够证明钟神秀确实隐瞒着一些事,且极为重要。
君长宁现在就是把他逼到绝境,哪怕赫连城愿意为了他与他开战,有些东西也已经显现出来了。
钟神秀自然也明白这些,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爆马甲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就算要掉马甲,掉哪个?哪个出现都将面对极为凶残的处境,现在是修罗场,等掉了马甲那就是火葬场了。
修罗场比较好还是火葬场比较好,这是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选择。
可真因为这件事让赫连城在这种关键时刻和君长宁开战,他觉得他好罪恶,大麓的满朝文武还不得恨死他?
抿着唇沉默了一瞬,钟神秀面色微微凝重,他终于再次道:“我告诉你。”
“钟兄?”
原本冷冷看着君长宁的赫连城有些诧异回过头来,大约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但只片刻的诧异,他很快安抚道:“钟兄,你不必理会他,有我在这里他君长宁什么也做不了。”
钟神秀往前一步走到他身边。
他面色依然冷漠孤傲,却伸出一只手按在赫连城的手臂上,对他微微摇头,显然是阻止的意思。
随后他直面君长宁的目光。
“这便是你想要的答案。”
他将手中的东西掷出,冷淡道:“你心中早已明白向求欢对你是何等想法,强求也不过是梦里看花,不属于你的永远不会属于你。”
他掷出的是一条红色的宝石手链。
君长宁一把接住,他瞳孔微缩,沉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条红宝石手链目前在许多人手里出现过,可这些人明明没有见过面,这也是说不通的地方。
钟神秀却无视了君长宁和赫连城的诧异,他平静道:“这是我独孤宫的东西,每个独孤宫女子都有,那步平凡手中的链子是他未婚妻所拥有,也来自独孤宫。”
他目光轻扫,继续冷淡道:“这手链就是独孤宫女子的信物,她并没有把这东西交给你,意思已经很清楚,你苦苦追求没有任何意义。”
敛元元曾经在被君长宁抓住的时候说过向求欢也是独孤宫之人,只是小时候走丢才来到夜栖阁的,钟神秀现在就是按着当时说过的话继续编。
要是能让君长宁死心是最好不过了。
早知道这位大反派这么恋爱脑,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去撩他,还不如直接挑拨君长安,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
不过钟神秀并没有等来河山王的放弃或是其他什么,他听见身边的赫连城语调悲伤道:“原来······元元是个意思吗?”
钟神秀:“?”
他扭头看去,看见了摄政王悲伤眼眸,和黯淡神色。
这就很离谱。
钟神秀恍惚间都有种自己刚刚伤害的是大老板的感觉了。
他明明在和君长宁说话,赫连城搁这伤什么心呢?
却见赫连城悲伤道:“她还骗我说那是你和向求欢的定情之物,原来那是她自己的手链,钟兄,元元原来喜欢的一直是你,是我太强求,她定是不愿意的,或许她真的讨厌我才会离开摄政王府。”
钟神秀:“······”
他什么也没说,和他没关系。
大老板怎么就脑补出来这一幕了?
就因为他说了句这手链是独孤宫女子每个人都有的?
钟神秀唇角微动,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一下,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既不能打破自己刚刚说的话,也没法找到借口来证明敛元元爱他,便只好沉默看着他悲伤,然后又得到了狗币系统及时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天命之子心碎值+20,当前心碎值:60。”
一次二十,再来两次要满了,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钟神秀瞬间有种头发都要掉光的焦灼感。
总觉得哪里都是雷,随便迈一步就会爆。
“她对我有意无意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钟神秀还看着赫连城,却听君长宁又说话了。
他扭头望去,只看到河山王眉眼愈发阴郁起来,他和赫连城不一样,他没有露出丝毫悲伤,反倒轻轻笑了起来。
这笑容温和,却有种让人背后发寒的既视感,君长宁握着那条红宝石手链,眼角带着笑,看着钟神秀道:“钟公子真是人生赢家,拥有偌大的独孤宫,富可敌国,美人环绕,向求欢喜欢你,敛元元也喜欢你,连我妹妹也倾心于你,你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的尾音带着些微轻颤,仿佛毒蛇吐信,让钟神秀有种从尾脊骨冒上来的悸动,犹如大冬天喝了一口冰水,从头冰到嗓子眼。
钟神秀就很纳闷。
大哥,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时候向求欢喜欢他,敛元元也喜欢他了?长平公主自己非要黏上来也怪他?
他总有种君长宁想把他当场切片的错觉。
钟神秀极力维持表面平静,对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先劝赫连城:“赫连兄,你不要多想,元元并不是讨厌你。”
“不,其实我早该知道了。”
如果说君长宁那边的氛围犹如恐怖片,赫连城这里的气氛就是苦情剧,这位天命之子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褪不去的忧伤,那忧伤深深凝结在他眼底,他用一种心碎的颤音道:“她原本是钟兄的未婚妻,是我横刀夺爱,她不喜欢我是应该的。”
“元元不会这样的。”
钟神秀只差上去给他一顿苦口婆心的教育。
他这个人设让他安慰人不是为难他吗?
而赫连城依然沉浸在这种痛苦的心碎中,他道:“钟兄,我只是想保护她,只是想让她过得开心而已。”
钟神秀点头:“我知道。”
“我不是想为难她,也并不想强迫她,我只是不愿她受到伤害。”
“我明白。”
钟神秀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都要崩人设了,但就这么看着大老板一个人在这碎碎念真的很残忍。
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
“赫连兄,若是元元讨厌,她不会为你做那些事。”
他说到这里,赫连城终于从悲伤里挣扎出来,但他眼中依然带着种挥之不去的伤感,他看着钟神秀,有些丧气道:“元元只是因为你,所以才对我好。”
“你为何会这么想?”
钟神秀努力用冷淡的调子说着劝解的话,试图让他明白敛元元真的没有讨厌过他。
不过还不等他再劝几句,对面刚刚问他为什么不去死的河山王便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出手了。
两个人隔得本来就不算远,钟神秀又在安慰赫连城,根本没看到君长宁的动作。只见河山王面色死寂没有丝毫波动,犹如一道白影,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软剑直刺钟神秀心门。
这事发生得太快,快到站在旁边的赵康都来不及出声提醒,而其他人更没有想到河山王会在这种时候出手。
他伤了或者杀了钟神秀,赫连城岂不是要跟他拼命?全然不顾边关之事,这、这不是要同归于尽了吗?
就在这一秒不到的时间内,还是系统的反应更快,钟神秀听到它的提示音一瞬在脑海响起。
“检测到反派君长宁的武器为传世名器霜月,极为锋利,且涂抹剧毒,此毒一旦渗入血液将无药可救,系统为宿主自动开启求存模式。”
“已为宿主开启求存模式,自动切换到当前剧情最有利人物马甲——向求欢。”
“马甲掉落,名士点-2500。”
只那么一瞬,一秒不到,钟神秀感觉到锋锐的剑气时,他已经来不及拔出手中剑去阻挡了。
而君长宁则经历了人生中最刺激的场景。
一秒钟之前,他恨不得面前这人立刻去死,恨不得生啖他肉生饮他血,一秒之后,他惊慌失措,内力上涌沉入肺腑,一口血猛地从口中吐出。
这一刻,世界是安静的。
而敛元元是想死的。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系统救了她。
原本换马甲是需要她手动,但这次实在太紧急,系统自动给她切换到向求欢,也因此让君长宁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了剑器霜月,这一剑本是无回,河山王内力逆转才吐了血。
但好歹没伤到她,可能他自己也清楚,剑上抹了毒药,这一剑下去直通心脉,估计她当场就要没了。
但现在的情况和她没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这是敛元元一生中经历过最大的尴尬,满殿之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她,包括刚刚还在苦情剧场的大老板赫连城。
钟神秀是他最好的兄弟,而向求欢只是夜栖阁的花魁,与他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他一度很讨厌这个勾引了自家兄弟的女人,而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告诉他钟神秀和向求欢都是同一个人,这种刺激不亚于做不可描叙梦境的时候被原主看到。
赫连城直愣愣看了她半刻中,这才颤声道:“钟、钟兄?”
敛元元沉默。
这是系统自己给切换的,所以别人只看见了她突然幻化成另外一个人,而她想换回来必须打开系统界面,点下换装按钮才能换回钟神秀,这一操作会暴露系统,也是被禁止的,也就是说,她现在想换回来都不行了。
向求欢的马甲虽然也是个神级马甲,但很惨的是不会武功,不然她现在第一步肯定是跑路。
暴都暴露了,也不存在什么崩人设了,她只想跑出去挖个洞躲起来,不想在这里面对这个悲惨的世界。
但现实就是向求欢不会武功,在这一众绝世高手中跑都跑不掉。
面对大老板不敢置信以及怀疑人生的疑问,敛元元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是向求欢,不是钟神秀。”
赫连城的目光依然是懵的
敛元元便继续道:“我之所以不想见你,就是因为我不是钟神秀,我怕你认出来。”
“可、可你分明就是······”
赫连城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刚刚那个气质冷漠如高岭之花般的男人是向求欢?而且刚刚那一幕?仙法?还是妖术?
“那是我们独孤宫的绝技,移形换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但只是让我外表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本身依然是自己。”
她轻声说了一句,算是对刚刚那一幕的解释。
她是向求欢,只是用移形换影变成了钟神秀的模样。
不这样解释,就相当于一天掉了两个马甲,系统待会儿还会再扣她两千五百点名士点,真真正正的一夜回到解放前。
敛元元心里苦,但她没法说。
她这个解释虽然可以说得通,而刚刚那一幕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这么神奇的术法,可赫连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主要是方才那一幕,钟神秀一秒变向求欢,绝世剑客秒变传奇花魁,这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摄政王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闭上了嘴,似乎正在消化这个令人惊骇的消息。
接着就是重头戏来了。
如果是向求欢的话,这个身份和赫连城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主要是君长宁。
地上那一滩血见证了刚刚的变故,河山王连唇角的血迹都没抹去,只定定看着她,不知道是被她惊呆了还是无法接受钟神秀变成她的这个事实,总而言之,君长宁便这么看着她,眼都没眨一下。
向求欢目光微微闪烁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到底是选择直面人生,她抬起头来,看向君长宁,眸光平静,语调微扬道:“君长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