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买命钱
小岛的边缘在夜色之中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没有任何一个人吭声。
无论是梅笙还是问君谁，亦或者是刘思训和应远方与那红衣女子，都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有两个落点，要么是在梅笙的身上，要么是在问君谁的身上。
虽然无人行动，然而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氛，所有人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哪怕是在远处的瀛洲台其他的成员，也都能够感受到这海岛的边缘正在等候着一场随时都可能来临的大暴雨，而暴雨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让人只觉得心神都不免有些烦躁。
问君谁的目光不断地闪烁着。
上次梅笙主动登岛拜访应远方所说的话，他都从应远方那里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会面——这场会面其实早有图谋，他们所有的交锋都是在谈着一笔交易，谁都不愿意示弱，示弱的一方在这笔交易里将会失去很多。
所以哪怕他早有准备，但是却也没有想到梅笙的姿态竟然如此强势。
他的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是收下这笔买命钱赌一局大的，还是在现在就孤注一掷，赌一局小的。
悬姬说梅笙的真实实力不过太师中。
但是那也许是一层伪装。
他从没有想过要刻意隐藏自己的目的，他也不介意瀛洲台在大门开启之后对他动手，因为他的任务就只是打开那扇大门而已——但是能够因此而猜到他的身份，这就说明这个人跟之前杀了老五和老四的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老四和老五都是天师境的高手，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老四和老五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能够插手两局杀掉天师境高手的局，就算修为不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在谋算方面，能够弥补他修为的劣势，才能接连挫败老四和老五。
问君谁眯了眯眼睛。
“师兄还没有考虑好么？”梅笙似乎对问君谁的长久思考很不满意，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师兄再不尽快考虑好，那可就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问君谁瞑目，猛地一拍折扇，随着折扇落在掌心里“啪”的一声响，距离他不远处的那名红衣女子眼中一道凶光瞬间爆绽而开，她身形猛地向前一纵，只是都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梅笙，刘思训就已然凝起一道剑光，劈裂开了夜色，来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前。
“砰！”
红衣女子身周一缕缕肃杀之气所形成的冲击与刘思训凝聚而起的剑意轰然相接，就宛如两条大江冲撞在了一起一般，顿时泛起了惊涛骇浪，一道道剑意与一缕缕肃杀之气呼啸着，在大地之上刻画下了一道道刻痕，向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出，将所有堵在它们蔓延道路上的障碍物全部撕得粉碎而开，稍近一些的瀛洲台弟子纷纷迅速闪避，却都还是因为闪身不及而有不少人被这一道道外泄的气劲所伤，甚至有两名修为较低之人当场被气劲震碎为漫天血肉。
应远方袖中双刀也随之滑出，他眼中杀意才显现，便只听得大海之中骤然传来了海啸之声，一道横贯海面的浪潮便已然掀起了遮天蔽日的浪潮，向着海岛当头浇落了下来——而比那浪潮更快的，则是一道刀光，那道刀光横切开浪头的方向，以所向披靡之势便向着应远方轰然斩落了下来！
应远方冷哼了一声，他的修为虽然稍逊这刀光的主人一筹，但是真要分个生死的话，那胜负到底如何，犹未可知！
应远方双刀交叉，那两柄漆黑的短刀顿时便架在了那数百丈的刀光之下，他脚下发出了沉闷的轰鸣，使得应远方双足微微陷入了地面数寸，更有一道道刀劲自应远方身后的地面之中接连破地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四名太师顶，乃至于可以窥见天师修为的高手在眨眼之间便已然捉对交手，掀起一股股狂潮劲气，呼啸过这座海岛，扬起了梅笙的大氅，问君谁的披风。
梅笙与问君谁相对而立，他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为平静的人，既没有如远处的瀛洲台弟子一般惊慌后退，也没有如附近的四名顶尖高手一般激烈对招，他们都只是平静地看着彼此，目光之中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师兄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赌命的吧？”终于，梅笙轻抚玉笛，扬眉而笑。
“我以为师弟应该很有勇气。”问君谁淡淡答道。
“有勇无谋，那可就是大问题了，你说是吗，师兄？”梅笙低下了眉眼，“现在，还有师兄你和我，师兄要试探试探师弟我的底细吗？”
问君谁微微眯着眼看着梅笙。
“师兄，这可能是你唯一能杀死我的机会。”梅笙继续说道，“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问君谁大笑了起来：“那这也可能是师弟你唯一能杀了我的机会了——怎么，师弟你不愿意动手吗？现在没有人能保护我，你可以好好地试探试探我的深浅，才方便你日后布局怎么杀我。”
“师兄弟的，彼此之间谈谈同窗之谊，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成天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伤感情。”梅笙莞尔一笑，他顿了顿，“师兄，交易达成了吗？”
问君谁饶有兴味地看着梅笙：“你认为我会接受这笔交易？”
“或许这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梅笙顿了顿，“还是说，师兄已经想好了一个更为有效的办法？”
问君谁的眼中一道寒光猛地亮起，他的左手猛地握住了拍落在掌心的折扇，右手则推动着折扇，将折扇缓缓打开，露出了只有扇骨的扇面。
“师兄，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梅笙却依然将手中玉笛轻转，“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双赢，不是吗？”
问君谁眼中的光不断地闪烁着，过了片刻，他蓦地发出了一阵大笑：“你算得很精巧。”
“说到底，是我占了一步先机却终究失了大局。”梅笙答道，“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牺牲掉这一步先机，挽回一步大局。”
问君谁看着梅笙的目光变得愈发古怪，这笔交易其实也是一场赌局，双方都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还没考虑好吗？”梅笙眉目低垂，“动手还是交易，师兄你总要做个决断的。”
问君谁冷笑了一声，手中折扇终于猛地合上：“东西给我。”
“看来师兄还是不肯信任师弟啊。”梅笙叹息了一声，他反手将玉笛插入腰间，一手握住了之前那把钥匙，“师兄先付个定金？”
问君谁的目光微微一闪，那正与刘思训交手的红衣女子冷哼了一声，脚步一错，原本从体内汹涌而出的杀意骤然转向，向着正与刀万重交手的应远方背后袭击而去！
应远方修为本就弱于刀万重几分，面对着刀万重一刀凶狠过一刀的凌厉攻势更是疲于招架，根本就没有想到此刻红衣女子竟然会突然偷袭于他，猝不及防的应远方哪怕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猛地侧身，手中短刀旋出一片乌黑光芒，想要架住红衣女子袭来的杀意，却还是根本架不住三位高手的同时攻击！
一端是暴烈至极，凶狠绝伦的刀光，一端是冰冷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应远方双刀各架住一端，便已然受创重创，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步履蹒跚，正要退步之时，刘思训就已然带着他的那道剑意来到了应远方身前，一道剑意随着刘思训的剑指点在应远方的胸间，而猛地灌入应远方体内，继而便有着无尽的剑意，自应远方的体内迸射而出，带起一股股鲜血，漫天飞溅。
“这笔买命钱，你的了。”梅笙一笑，将钥匙扔给了问君谁，问君谁探手一把接住了那钥匙，与此同时，红衣女子猛地撤身，几乎是与刘思训一前一后到了问君谁和梅笙的身边。
红衣女子掠过梅笙身边的刹那，梅笙仔细端详了红衣女子的面容，神情呆滞，目光涣散，然而行动却极为敏捷。
“嗯？”梅笙微微有些讶异，笑道，“师兄好手法。”
“师弟谬赞了。”问君谁一笑，被红衣女子按住肩头带着迅速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而另外一边，应远方本来还能招架刀万重，但是突然之间被三名高手联手重创，这使得他的状况已经急转直下，哪怕此刻红衣女子已经撤离，刘思训在梅笙身边，他只需应对刀万重一人而已，却也已经根本是力不从心。
百丈刀光，划破夜色，应远方摇摇晃晃地站定，心知自己已然是必死之局，却已然心有不甘——他将手中双刀猛地举起——那漆黑的双刀已然被鲜血所染红，此刻正在发出一阵低沉的哀鸣。
短刀黯月。
追随着应远方在东海之上纵横一生，见识过应远方力挫群雄，傲然众生的豪迈，也见识过应远方如丧家之犬，狼奔豕突，而此刻，它就将见证自己主人这一世枭雄的落幕。
应远方想过自己会死，在问君谁能够以两岛主为饵设局扳回局势之后，他就知道他们是问君谁随时都可能牺牲掉的棋子，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憋屈，自己竟然是那师兄弟二人联手所杀？
“哈哈哈哈哈——”
应远方大笑着，鲜血不断地从七窍之中涌出，声音苍凉而沙哑。
梅笙看着那道劈落而下的刀光，轻抚玉笛，瞑目道：“刘前辈，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