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日杀你
大漩涡南部的小岛。
一名灰衣中年男人站在小岛边缘,目光始终注视着北方那个巨大的旋涡。
蒸腾的水汽使得他的目光无法到达大漩涡的中心,但是他依然无法忘记,他曾经在大漩涡深处所见到的景象。
那是一条通往真实世界的道路。
那是让他们意识到,哪怕自己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只笼中鸟的景象。
他毕生追求的无所拘束的自由,使得他渴望知道门后的世界到底又是怎样一番景象——是一个和神州大地一样的世界,还是一个更加残酷血腥的世界,亦或者是一个更加和气的世界?
他也不知道,所以他想要打开那扇大门。
为了打开那扇大门,他们已经做出了太多的努力。
其实瀛洲台内部对于是否要打开大门也有着巨大的争议,哪怕都是不被太纯府所接纳的外道修士,每个人的性情终究还是有所区别,有的人激进,有的人保守,有的人并不愿意去冒天大的风险去尝试打开那扇门——万一那扇门的背后其实镇压着一个恐怖的怪物呢?万一那个怪物一恢复自由,就会肆无忌惮地杀戮呢?
不打开那扇大门,并不会失去什么;但是一旦打开那扇大门,就会在获得的同时冒着巨大的失去风险。
为此,瀛洲台在发现那扇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争斗之中,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支持开门的人占据了上风——绝大多数的外道修士,在骨子里都有着一股狂热——一股对于追求未知,追求冒险,在刀头舔血反而更加快意的狂热。
这才是瀛洲台,这才是他们追求的道路。
在后来与东海散修和归海妖域的争斗之中,也有不少东海散修和不隶属于归海的妖族选择了和瀛洲台合作,本来胜券在握,局势却又几度翻转,到了最后,就陷入了如今的僵持局面——而就在前些日子,太纯府瀛州、海州的两个大州少纯府也都相继有了动作,一副摆明了要牵制死瀛洲台的架势,这使得男人多少都有些忧虑。
之后的道路不会太好走。
“岛主。”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男人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名一袭黄衣的青年,那是他最为得力的手下冯英,而他则是瀛洲台七岛主之一的殃祸岛岛主应远方。
“何事?”应远方答道。
“有消息来报,说问君谁似乎带了一只妖族回岛。”冯英微微欠身。
应远方皱了皱眉。
妖族?
瀛洲台和太纯府不一样,从来没那么多的讲究,瀛洲台上虽然以人族为主,但是妖族也为数不少,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问君谁带一只妖族回岛,多少有些古怪的意味。
“知道是什么来历吗?”应远方问。
冯英摇头:“不是很清楚,但是目前来看,问君谁好像很重视那个妖族。”
应远方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问君谁来历不明,但是瀛洲台的主宰却很信任问君谁,当初瀛洲台局势倾颓,全靠了问君谁一记狠辣的设局,才挽回局势——但是两名岛主和众多的瀛洲台修士都被牺牲,战果虽然巨大,但是也让其他人对问君谁的态度更加恶劣。
谁会愿意去相信一个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当做诱饵牺牲的人呢?
而问君谁却浑然不觉,他好似也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待他的态度,他只需要主宰相信他就可以了——只要主宰还信任他,就没有人能够动得了他,更何况,他现在身边那个诡异的女人修为就已经足够深厚了,有些不开眼的去行刺问君谁,都没能碰到问君谁,就被那个女人给杀掉了。
到了现在,都没有人知道问君谁的真实修为到底如何。
在应远方看来,问君谁现在拉拢一只妖族,目的绝对不那么单纯,他一定有着更为深远的想法。
又在布局么?
应远方微微蹙眉,倏然眯起了眼睛,猛地扭头,看向了北边的海面上。
有一名披着白色毛绒大氅的白衣俊俏公子踏海而来,他倒负双手,腰挎玉笛,背负一根长布条,在波涛之中闲庭信步,极其优雅。
应远方的手指微微抽了抽,却没有出手。
那个人的修为到底如何他没有能够摸清根脚,他更不清楚对方身边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的高手,自己轻易出手,也许就是一个破绽。
“岛主……”反倒是冯英有些按捺不住。
“无妨,你去忙你的吧,想要杀我,没有那么简单。”应远方淡淡说道,好歹也是太师顶的高手,哪里那么好杀的,就算打不过,想要逃也应该没问题。
冯英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既然岛主有命,那就听命行事。
应远方默默地看着那名青年登岛,走到了近前,那青年这才抱拳欠身,笑道:“晚辈浮沉岛梅笙,见过殃祸岛岛主应前辈。”
应远方没有作答,只是冷冷地看着梅笙,一身的妖气,虽然很淡,但是却依然能够察觉得出来,是个妖族——来自归海妖域么?
“晚辈并非归海妖域的妖族。”梅笙直起了身子,微微笑着说道,“晚辈来此,只是来与前辈打个照面,免得前辈日后见了晚辈,说晚辈不懂规矩。”
应远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这么懂规矩的晚辈,还真是难得了。
“寒暄也寒暄过了,该说正事了吧。”应远方说道,他很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大家都不是什么谦谦公子,没必要搞这套有的没的,很累,倒不如说话直接一些,谈得拢就谈,谈不拢也好早点打打杀杀,分出个生死,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既然前辈都开口了,那晚辈就直说了吧。”梅笙嘴角微微一挑,他将玉笛在手中一转,绕出了一条碧绿弧线,直指应远方,“三天之内,必杀前辈,还请前辈有个防备,不要让自己死得太轻易了才是。”
应远方一愣,旋即朗声大笑了起来,一股股沛然气劲透体而出,在他身周如同海啸一般涌动着,只要他心念一动,这气劲便将如同倾倒的山峦一样压在梅笙的身上,压得他血肉粉碎,尸骨无存。
“前辈不信么?”梅笙不为所动,哪怕他披着的大氅已然在气劲之中如同披风一般飒飒作响。
应远方的笑声戛然而止:“如果我说信呢?”
“那你就该在此时此刻杀了我。”梅笙微笑,“不然,三天之内,死的就是前辈了。”
“倒是显得我很心虚了。”
“怕死嘛,人之常情,为了活下去,多用些手段,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梅笙答道。
“你就真的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
“那也要前辈有能杀我的本事。”梅笙眉眼微微低垂,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前辈,要试一试吗?”
应远方冷冷地看着梅笙,心中已经绕过了无数个弯弯绕绕,从未听过的名字,从不知道的来历,一个和问君谁一样神秘莫测的人,看起来修为不高,出面却就在挑衅自己,他到底又在想什么呢?
真就以为自己不敢杀人吗?
“哦,对了,说起来,还忘了一件事。”梅笙突然开口,他微微反手,将背后背着的那长条状的包裹抽了下来,猛地一振,将包裹的布匹尽皆震碎,露出了那一口鹰首的长剑,一根根锐利剑羽,在阳光之下映照出一圈圈耀眼的光晕。
梅笙将那口剑扔向了应远方,应远方抬手接住了那口剑。
“麻烦前辈将这口剑交还给游岛主,就说,这口剑是聘礼了,还请他尽早将女儿送到绮云居去。”
应远方握着手里的飞隼,有些发愣。
游安石是怎么回事,怎么连飞隼都被人给夺走了?
“也还请前辈在这三日之内,好生准备自己的后事吧。如果前辈不想死,也可以找找那位问君谁,让他来帮你出谋划策,也好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出得起前辈的买命钱。”
应远方眯起了眼睛,玩味地笑了起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
“前辈应该听闻过纵横家吧。”梅笙问道。
“曾在古书中见过,合纵连横,是为纵横。”
“纵横家历代都是两位门徒,然而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继承衣钵。”梅笙顿了顿,“这一代,问君谁是我的师兄,我是问君谁的师弟,我和他迟早要分出个生死——刚好,东海上这一局棋,正是我们对弈的棋局,你们就是我们的棋子。”
应远方举起了飞隼。
他在想,自己全力一剑,击杀梅笙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用想了,你能击杀我的可能性为零。”梅笙淡淡笑道,“我又不蠢,修为不济,就不会叫人的么?”
梅笙微微抬手,一道剑意从海面之下一跃而出,带起了一头头水珠化为的龙鲸,翻江倒海,气势万钧。
应远方冷哼了一声,还是放下了手中剑。
在这里与刘思训硬拼,刘思训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是他应远方也未必就能吃到好果子——毕竟眼前这个青年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修为也不低,二打一,他的胜算当真高不到哪里去。
“晚辈告辞。”梅笙笑了起来,又抱拳欠身,“今日的话,前辈尽可以带给我师兄,请他仔细斟酌,前辈的买命钱他是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