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结心肠·相惜
刚至巳时合一方睡醒,便着人洗漱更衣,正在屋子垂花门两侧的回廊上逗鹦鹉玩,不经意间瞥见莯儿眉头微蹙立在一旁。因见她少有这般,合一笑而言:“今儿可是吃了苦心莲了?”
莯儿微微抬起双眸连忙道:“公主,端王爷被皇上打了,您…快去瞧瞧吧。”
闻得此话,合一霎时一惊,忙问道:“怎么会这样?他人呢?”
“二十杖,为了咱们家三爷的事儿,硬生生叫人抬了回去,王爷还打发了人送了好多杖伤的药去。” 合一闻言转头便跑出府坐上马车往端王府去了。
不多时,端王府门前小厮见她这般急忙的来了,眼里还噙着泪,乍眼都知是何事,刚请了安她已跑进府内。
正往堂上去,便见大书房门前丫鬟进进出出的,不是拿着药的便是端着盆子的,合一拦下一个丫鬟只见那盆中的水已是淡红色,正欲进屋,方听见叶太医正在为泽昱诊脉,便悄悄地夺在屏风后,云峥正想着法儿把他身上的袍子换下:“衣裳贴着该怎么好,刚用了点儿水想把血痂化掉,可咱们爷最怕疼这可如何是好?”
“怕疼也没辙,便让王爷忍忍吧,你还是用温水把血痂化了,尽快地把袍子给王爷换下来。”
见泽昱已经缓缓醒来,皱着眉趴在床上,闻叶太医道:“只是伤了皮肉,未伤及筋骨,好药用着,再有七日不说痊愈,下地走走还是可以的,只是您还是尽量不要随意走动,免得扯着伤,且睡觉也不可仰卧,必要二十日左右方可痊愈”他捻了捻胡须又继续道:“这些王爷里,皇上平日里待端王爷可谓是最好的,不知今日怎下得旨意打您。”
泽昱声音微弱:“你也知道我,认得死理儿脑子便犯浑,非得吃点亏才算完。”
合一从侧面偷偷看去,泽昱满头汗水,头发贴在耳边,云峥先将泽昱身上的月色团龙袍子换下,只微微一动泽昱便直喊着疼。云峥又将泽昱的中裤褪下,衣裳还有未化开的血渍和伤口连在一起,云峥长出了口气:“爷,您忍着点儿。”便缓缓地替他将中裤脱下,每每牵动伤处便闻泽昱“嘶嘶”的声音。只见泽昱腰部至大腿一片肿起的两指高的紫红色印子满是血迹,合一泪水早已落下,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叶瀚渊配好药,让云峥给泽昱敷上,叹了一声:“皇上也忒不留情面了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只说这三十下若实打实的落在王爷身上,您如今也不能是这样了,想必他们手上还是留着力道。”
泽昱微微一笑:“皇兄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虽说如此,怎么也疼的忍不了。”泽昱长吁一声,云峥用巾子擦擦他额头的汗水:“其实谁不知皇兄打我不过是留着他自己的情面,他知道本王记吃不记打。况且今儿那两个太监瞧着眼生,也该到我倒霉,只是忙碌了叶太医为我费心了。”
叶太医见上好药,打理医箱,起身拱手道:“王爷说笑了,您只须好好静养便是,卑职便先行告退了。”刚近门口,便见合一在屏风后,心中明了,微微一笑请安后方离开了。
泽昱循声望去,见合一泪眼汪汪的进来,走到床前,将手放到他手上,啜泣几声:“这下你痛快了。”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云峥见合一来,连忙便找东西给泽昱盖上。
泽昱沉默许久,道出一句:“我原以为你不懂我的心,如今,竟彼此明了了。”言罢微微笑笑。
合一哭到:“谁与你彼此尽管叶太医如此说,也必定疼得难忍。”她不经意见瞥见泽昱腰上露出的几道纵横交错的杖痕,心里越发难受,眼泪成串的往下掉:“你挨打就算了,还,连累着人家哭……”
泽昱笑笑:“别哭啊,我这不是有说有笑的吗?况且我素日与那些行刑的小太监打点的好,瞧着伤重,其实要不了几天我便活蹦乱跳的了。”正说着便要动动身子为她拭泪,可只轻轻一动便引得疼痛难忍。
“又浑说了,我才刚听着了,那两个新来的太监你又如何打点,左不过是叫我宽心罢了。”她连忙扶着他,摇摇头,擦擦眼泪,又用手帕拭去泽昱额头上得汗,见他咧咧嘴:“这群崽子,等爷好了的,定饶不了他们!”
合一轻轻的侧过脸去,“我知道你为了哥哥,只是以后断然再别做这样的事了,我只替哥哥收了你的人情,打成这样儿还说什么杀鸡儆猴的话儿宽慰自己。”说话间将脸上的泪痕拭去。
泽昱轻轻点了点头。合一恐怕他劳累便让他先睡下了,自己便在暖阁外坐着,将至傍晚时分,泽昱愈发觉得头晕目眩,身上有是一阵阵发冷,伤处作痛,略辗转时禁不住咬着牙喊疼。闻声而去,她试了试他的额头顿觉热的火一般的,急忙打发人去请叶瀚渊来,又赶着叫人端了冷水来,把手中的方巾浸了冷水拧干敷在他头上。等了许久叶瀚渊才至,请了安诊脉开方子,忙了许久,一切方妥当,他才告退。待药煎好,合一又一勺一勺的喂他吃下,眼中却是簌簌的泪水。。
泽昱见此,欠起身向她笑笑:“有你如此,我便是死了也愿意。”
合一忙用食指摁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继而又从衣服的小锦袋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将一块糖放到他口中:“药很苦吧,娘亲最爱吃粽子糖,她说很甜很甜,所以我每次吃药以后都会吃一块,的确是很甜呢!”
“真的很甜。”他将纸包拿来,又在合一口中放了一块,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合一笑着望着他,泪水却夺眶而出。他又用手背轻轻为她拭去。
正在这时,只见管家称王和来了,泽昱便叫请了进来。王和请了安:“王爷,皇上打发奴才送些药来。”见泽昱这般,他叹了口气:“奴才有句话,还望您担待,王爷这回当真是吃了大亏了,只说从前王爷与皇上说话,奴才有时候听着都要吓掉半条命去。今儿明眼人看着,都知道王爷是为安徳公主的兄弟求情,日后,您也改改,且不说您自己,若是日后,还是要多想想才是。”
泽昱笑道:“倒是多谢你,若非如此,只怕还要重些呢。”
“王爷言重了,皇上说了这些个药啊叫叶太医当泥往您身上用。只是那两个崽子新来的不会听话儿,到底打重了,奴才已经罚过了。”
“也别过于责备他们了,是我的不是。”
王和见合一一脸担忧的样子,便道:“公主莫要担心,皇上是一时生气才下了旨,可打心底还是心疼王爷的。”
合一只微微点头不好多言,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和便告辞了。
待他走后,又听道:“快别耗精神了,多睡一会儿,待醒了就好些了。”
泽昱望着她轻轻一点头:“你也早些回府,别熬坏了身子才是。”
“我若是放心何必还在这儿,你只睡你的,我自会安排好自个儿。”她替他盖好,没过多久泽昚便沉沉的睡去。
直到三更天,合一试了试他的额头,觉他退了少,嘱咐了云峥几句方同莯儿回了府。至房中再无精神,打发莯儿不必伺候,自己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窗外繁星满天,每一缕晚风都充满了浓浓的暖意,池中鸳鸯交颈戏水泛起阵阵涟漪,波荡着荷叶微微摇动,掩映着柔和朦胧的月光在花叶交错间留恋斑驳的影子。
将至亥时,泽昚正在紫宸殿批折子,见王和回来便问道:“泽昱怎样了?”
王和回道:“回皇上,端王爷不大好”
泽昚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略带急切地问道:“怎的不大好?叶瀚渊不是去了吗?那些药用了没?”
“奴才只见王爷极是虚弱,又发了烧,叶太医一直在端王府候着,奴才听端王府管家说端王爷被抬回去的时候血擦了好几遍。奴才见王爷疼的厉害,也很是心疼呢。”
却听闻泽昚有些微怒:“内廷的人愈发不会办事了!怎的就打得这般模样?泽昱惯是与内廷的人交好的。怎的也不担承些?”
“到底皇上的旨意说着实打,那两个又是新来的,纵然那会儿奴才去了,可他们听不懂话儿,手底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一来二去的也只得这般了,没伤了筋骨便是好的,莫不然二十杖下去当真不是好开交的。只是奴才多言,皇上平日里待端王爷是最好的,您又是圣人,如何今日……”
泽昚叹了口气:“泽昱啊哪儿都好,就是到了人情的事儿上就糊涂,什么也不顾了什么话儿也都能说出来。这朝廷里这般断然是不可的,他那个脾气,朕若不打他,他就改不了,此为一。二来,今日朝上他的话你也听着,若是不以此为戒,百官会觉得朕赏罚不公,过于放纵了他,于朕于他都不是好事。而且,唐连佑,朕还得用他。这二十杖确实重了些,只望他长点教训。天皇贵胄的,从来也没吃过这些苦头,不过吃点亏还是福气,他若是能明白也没白挨了。他自小便长在宫里,与皇子们一处读书,朕待他倒比皇子们要好的多,他啊,是惯会嘴软讨饶的,从前不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是了,只是他一天天的大了,以后朝中的事儿朕要用他,他这性子必是要改改的了,朕亦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