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惊国殇·元嗣

    这日正逢庙会，我并未提前命人安排，一大早用过早膳便带着泽昀，合一二人往南弥寺去。虽然出来了，南书房的课业也未停，因而景儿一早便要至行宫旁的别苑读书，自不比弟妹轻松。

    阳光明媚的春日反倒多了些许暖意，来往上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合一一路上都很是高兴，坐在马车里便一直拍手唱歌，不多时即至，进到寺中礼佛敬香，合一微笑着学着我的样子礼拜，但泽昀却跑到门口学着迎客僧的样子，想必是小孩子家觉着好玩，这般倒也不失礼，我便不多言，礼罢奉了香火钱正欲离开，却忽闻：“施主留步。”我转身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向我施礼，又望向两个孩子，故而我亦还以一礼。他方请我至寺中供香客休息之处吃茶，我亦不好推辞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因恐他们待不住，便让浛绛带着在院子里玩闹。

    他让小沙弥上了茶，言道：“老衲元空，冒昧相邀至此，欲以佛心相渡。”

    元空的声音甚是沧桑，却犹令人觉得平静亲和，我笑了笑复问他：“世人皆是浮萍，方丈何以渡我？”但见他一笑，眉宇祥和：“施主既说世人浮萍，老衲亦是残萍一叶，何不如听听老衲这一番愚见？”我满心疑惑又甚是好奇地请他道来，他放开口问道：“不知这兄妹二人可是生于年关？”

    “正是，不知您何以如此问呢？”

    只见他用手抑了抑袈裟，继而笑道：“公子与我佛有缘，然既入佛道只怕也与之不合。”

    这老和尚所言令我愈发疑惑，心中思忖之间只微微一笑又闻道：“小姐平生可尽得世间为人所慕之全，但论及终身之事断不可就山而立。”

    “这是何人？”我脱口问道。

    “照耀辉煌，好命之人，好命之人啊，然既圆满，必定是要亏厌的”

    我心道所见之人甚多，不解其意：“方丈所言不可就山而立到底何意？还请明示。”

    他却闭了闭目摇摇头又笑言：“施主可知佛虽可渡人，然渡人亦有度。”言罢便不再多说。见他如此我亦不好多问，只存了满心疑惑又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孩子们回去。我虽不信于佛道之说，但听玉谷所言难免心生忌惮，犹是合一这边，不可就山而立还是我曾见闻之人，而那句焜昱锗眩,照耀辉煌又是何意呢？思来想去也废了许多心神。

    我在沉沉的睡梦中被雷声震醒，靠在辰珩的臂弯里缓了许久，困意刚至又忽然被门外的声音吵醒。

    云板连叩四声，三声主吉，四声主凶，恰是丧音，不多时便闻清夜隔着门报：太子薨。

    天际滚雷声劈天盖地而来，锢住了云板的声响，我与辰珩当即更衣往行宫中去，雨水倾盆，他替我打着伞，用披风一侧护住我，生怕我受了寒气。

    王公大臣及各公主，王妃，命妇皆至太子所住行宫前候旨，太子薨逝，婉缃唯有这么一个儿子，加之从前的一个女儿夭折，这般打击除却她自己任何人都是无法想象的。

    太子漾舟，溺亡于河中。

    我们一直守在外面，殿内悄无声息的，婉缃的性子使然，从不会嚎哭到失了体统的地步，雨水阵阵催人悲恸，从窗格中透出的黯然昏黄就着悠远的洞箫声消失在茫茫夜里。

    这一切最终被泽眘两声急切悲哀的声音打破。

    “皇后！”

    “婉缃！”

    然而殿外众人却始终没有听见婉缃的声音。良久才有太监出来传旨，仅是口喻。责令宗人府与礼部打点太子大殓，欽定谥号，中止巡幸，后日返京。

    太子的死显然一瞬间轰动朝野内外，储君薨逝，帝后必定痛彻心扉，而随后又由哪位皇子为储君择优成了众人议论的话题。前朝后宫必定又是一番动荡了。

    直至返京后的第二日，我入宫祭礼，方才得见婉缃，说她是形容枯槁也并不为过，唯一的儿子已初见才德，还未看到他君临天下，骨肉至亲却被天花从她身边抢走。尽管金钗玉钿下犹然掩映着她一国之母的围堰从容，但是凤冠好像能将她压倒一般。

    太子大敛，举国同哀，铺天盖地的白色凄异而为人叹息，纸钱烧起的纸灰几乎飘满整个皇城，泽昚每日近乎有二十道圣旨下达，钦定谥号敬敏。

    而太子意外溺亡，随侍左右人心惶惶。果不出所料，圣旨太子随侍教养、近身侍婢、护卫一并赐死。

    太子丧礼行二十七日方罢，然而悲伤的情绪却一连持续了几个月，直至安隆五年十一月，宫中又传来喜讯，中宫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