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惜命途·抓周
几经思量,才将小合一两兄妹的抓周礼定在了二月初五。这日一早府中人便忙碌起来,各备了两份抓周礼的物什在小书房和明珠阁,有《诗经》,毛笔,算盘,念珠,银票,笛子,金钗,彩色粘土,银制的假刀,玉坠共十件,放在毯子的东南西北四周,吉时一过才把昀儿抱进来至毯子中央,屋内一干人都看着他,不知何物会落在他手里,他左顾右盼地刚抓起毛笔便扔到一旁,接着便私下看看,来回挥舞着手臂拍打着诗经的书面儿,他只自顾自的玩了许久,看得我们也不禁着急,不多时只见昀儿爬了一圈,一把抓住念珠绕在手中玩了起来,念珠乃是佛道之意,我侧眼望向辰珩,他也很是诧异的样子,乳娘夏继而笑道:“三爷定是受佛祖庇护之人,是极好的福气呢。”
我望向辰珩,依着夏的话儿想,未必一个抓周礼便能定了一辈子。忽地见浛绛从门口跑来,在我耳边低语一番,我又对辰珩道:“你先去合一那边吧,别耽误了时辰。有点儿事情,我去去就来。”他点点头便过去了。
走出小书房一路往门前去,边走边问浛绛:“人现在在何处?”
“在府外头呢,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前街角儿蹲着。”
我刚走到府门口,只见一衣衫褴褛,满目疮痍,蓬头垢面,麻履鹑衣打扮。他一见我来,似是瞥了一眼,继而唱道:
化尔佛龛,渡子拂尘,即心即佛,道佛相衬。
诸生烦恼,定由痴尘,心若调适,不为情困。
木火生克,水土金纯。不缘道法,必入佛门。
听他说的这么玄乎,我正在思忖他这几句话是何意,忽然间见他趔趄着站起,疯疯癫癫地跑来,侍卫刚刚要上前便被我拦下,那道人拿着手中只剩下光杆的拂尘,笑嘻嘻的跳了几下,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腌臢的布包,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抓过我的胳膊,把布包放在我手中。嘿嘿一笑,又唱着:“不随道法,必入佛门”扬长而去。
我一时愣住,待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他身影,望着手中的布包,我用指甲尖拈着打开,浛绛连忙将手帕递过来,接过布包打开,只见其中四块温润无暇的白玉印章,我顿时愕然。
我将四方印章取出,用手帕包好便转身往明珠阁去。
刚进门,小合一正骑在辰珩的脖颈上,手里拿着玉坠子玩儿,我笑着走过去对辰珩道:“怎么?你的宝贝丫头抓了个玉坠子就给你乐成这样?”
辰珩眉开眼笑的道:“咱们合一就是注定的好命!你瞧,我刚从身上解下来,换了她抓周的佩,乳娘报了她来,她便抓着这个不放手。”言罢才将合一抱下来,冬走过来抱过合一,我拉着辰珩一路往雩轩去,到屋中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数与他说了,还把四方印章递给他,他左右看了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拿过印泥,将四方印上的印文拓在纸上。
只见分别是否卦,无妄卦,随卦,太极卦的卦象图。辰珩笑了笑:“这玉的成色上佳啊!”
我瞥了他一眼假意嗔道:“讨厌,何时要你做当铺的掌柜了!”
他用手摸着那几块印:“《易经》中的东西我可是不懂,况且这种劳什子,何必费那些心去想?”
我私心想来确是这么个理,只是那疯道人来的蹊跷,未免令人多心,望着这四个深感玄妙的印章很是烦扰,不过又想到小合一抓了玉,正是我心中所想,是极好的兆头,这么一来,心中真可谓是喜忧参半了!
为求心安我便命人抄了几份拿到城中各处算命卜卦的地方瞧瞧,也左不过是佛道缘分一类的话,几日来还是无所收获,思来想去许久,那疯道人的歌里既有“不随道法,必入佛门”的话,倒不如往佛寺道观中问问,或许还能有些眉目,直至那日我亲自抄了它去金台寺拿给玉谷看了,他只捏着花白的胡须,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倒更弄的我满头雾水,又追问去,他继而施了一礼:“万事万物自有定数,王妃何必费心揣测天意呢?不可强求的道理您应该懂啊!”
听他这话我即不再问,上了香之后便告辞离开。如他所言,何必非要从中窥测出什么来,反倒乱了心神。
心情总算是豁然开朗,心中一笑:人生嘛,总该知足常乐才好,儿女绕膝之乐,夫妻我与辰珩也算是“床尾和”,或许应该知足了?
慵懒的卧在小榻上,信手翻书,一首词读来很是舒服,是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再有不到两个月梨花就要盛开了,若说梨花最美之处,莫不过寿和宫,每到春来清香的味道便会溢满亭台楼阁,然而纵然极美,也美不出宫墙。这词中所写梨花,必定要是仙境方能得窥芳容的吧。可惜辰珩素与梨花不和,遗憾是不能与他同赏了。寿和宫的梨树原是从华阳宫移栽过去的,当年昭贵太妃恩宠一时,先皇因见贵太妃喜爱梨花便下旨在华阳宫后扩了好大的一个园子,在里面栽满梨花,昭贵太妃那时还是宸妃,先皇又加了一个“瑶”字,便是取义于“瑶台归去”这一句。直到封了贵妃,先皇才重新拟了封号,说起这段因缘,先皇本是想封她为昭仪的,因贵太妃母家之事,朝臣极力拦阻,无奈之下只得降了一等,做了三夫人之首的贵妃,赐了“昭”字为号。
我几次进宫,贵太妃的身子一直都不好,恐是因冬春交际的缘故,且她虽看着丰腴,身子却很弱,一经风一淋雨便会染上风寒,不过我每每去看望他,见有泽昱陪着时她的精神就是最好的,那回她还笑着同我说:“我跟昱儿啊,谁也离不开谁,他惦念着我,我也记挂着他,一时不见就心慌。其实天下的母亲谁不是这般呢?天凉了怕孩子冻着,天热了又怕中了暑,出痘这一项就要吓掉半条命去,我这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各处都给他安排好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容易得这个病的。光想到这一项我都不知担了多少心。”听闻她这些话我也不禁担心起来,泽景和泽昱的差不多大,也是该让各处都小心安排着,都要干干净净的,一点也马虎不得。
也不禁喟叹世间最挂心不过,唯有父母于子女的担忧吧。只有自己做了母亲才会体会到这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