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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梨花春·雅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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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傍晚他在吕氏的雅颂居旁的临风楼上待了许久,我只听管家说了却也不再理,只任他自己想明白。

    他正斜卧在临风楼的危栏旁四处漫无目的的望着,忽见吕氏立在雅颂居门前正朝他这边望着,他素来对她无甚好感,便侧过眼去。须臾,他忽闻一温和之声,转过头看去,吕氏端着酒福了福身,他声音很是疲倦:“你来做什么?”

    吕氏样貌也是标致的,声音很是温柔:“妾身想陪王爷饮几杯,还请您答允。”

    辰珩当下心情抑郁,正也想要痛饮一番,借酒浇愁,他虽并不喜欢吕氏,只饮酒倒也不觉妨碍:“坐吧。”

    她闻声坐下,又往辰珩身边凑凑,他也并未多言,辰珩只顾饮酒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饮了许久,辰珩兴致盎然地赞道:“好酒!”

    “这酒名‘梨花春’。相传辽清二年,应州释迦木塔落成。肖太后驾幸开光盛典,应州州官以酒献之。太后饮后,顿觉芳香沁人,飘飘欲仙,时值春光明媚,释伽塔佛宫寺内梨花盛开,雪白灿烂,生机盎然,肖太后触景生情,赐名“梨花春”。世人誉曰“甘洌金凤水,禄俗梨花春”;驰名塞外三千里,味占三晋第一春。”

    辰珩侧眼望着她,顿而一笑:“本王还不知你知道这些。”

    “妾身愚钝,不过寥寥。”她目中含情,微微颔首,月色清朗映衬在她的眸子里愈发显得灵秀美丽,辰珩将手中酒杯与她的杯子轻轻一碰,继而饮下,又将二人杯中斟满。

    “本王有一爱物,但求而不得,若是你当如何取舍”

    “有何爱物是王爷求不得的,您便说笑吧。倒是妾眼里,王爷的心,求而不得,难舍难分。”她微笑着却带了些许忧伤。

    “本王今日,倒觉得你,甚是可爱。”他笑道。

    “妾身不比姐姐学识广博,也只有这半分心肠了。”

    辰珩并不置喙,伸手抚摸着吕氏的脸颊,但见她泪眼婆娑,煞是惹人疼惜,辰珩方问道:“哭什么?”

    “妾身,高兴。”她轻轻拭去泪水,莞尔一笑,便偎在他怀里。辰珩素来酒量极好,却不知这一坛酒下肚如何便觉得醉醺醺的,晚风寒凉,身上却是阵阵暖意,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水葱儿般的手指很是好看,又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她温温一笑,梨涡浅现,一滴泪落入又缓缓滑下,他伸手拭去,眼波多情。

    辰珩起身将吕氏横抱起,眼中心头满含情欲,借着酒劲更是意识朦胧,他将唇轻覆上,一阵淡淡的檀香入鼻和着酒香,愈觉别致。既罢便往雅颂居走去。

    梅花掩映,香气传遍整个京城,弥漫在漫天飘雪的冬夜,一片片晶莹携走温暖,天寒地彻,然而雅颂居中红烛高照,细语呢喃,两情温存。

    我于梦中醒来,屋中暖意和着檀香氤氲身侧,朦胧之后总会那个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有透过窗子隐约望见靛色中淡淡红色的天空,想必明儿一早又有“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的景致可以欣赏,不知多久又沉沉睡去。

    次日破晓时分,天还未大亮我便醒来,梳洗罢绾了一个松松的髻,披着团花披风立在门前,恰见辰珩随侍小厮低着头急匆匆得来,他见我在便连忙跪地禀报:“王妃您快去雅颂居瞧瞧吧,王爷今晨起便咳嗽不止,咳出来都是白色沫子,奴才看着像是中毒了似的?”

    雅颂居?我心中一惊,忙叫浛绛取了披风来,又问小厮:“可请了太医了?”说话间便匆忙往那边去。

    “已经请了,应该到了。”

    我既焦急又恼怒:“昨儿夜里不是在临风楼饮酒吗?怎得去了雅颂居?吕氏如何说?”

    “侧妃也是焦急,心下没了主意,清夜叫了奴才来禀王妃。昨儿夜里爷喝醉了酒,便在雅颂居歇下了,奴才们一直在临风楼下头候命,不曾知晓。”

    醉了。不知他喝了多少,这么饮酒可是伤身呢,我又吩咐小丫鬟让厨房做些养胃暖身的吃食。说话间已至雅颂居,走进门只见叶瀚渊正在诊脉,吕氏跪在床头小声啜泣,辰珩眉头紧蹙咳嗽不止,叶瀚渊从药匣忠取了一颗药叫他含着,又命人大开门窗。我心中不解,便问道:“王爷一向硬朗,怎的突然病的这般厉害?”

    叶瀚渊思忖一番:“禀王妃,屋内燃有梨花香,乃取梨花花粉制成,王爷咳喘不止,呕有白沫,是梨花癣之症兆。&34;

    “从前也未见王爷因花粉之故生恙啊。”

    “恐怕是因府中梨花甚少,又多植于后园,水滨空旷,王爷亦少至,从前许有流涕之状,只怕王爷也不以为碍。屋内燃香,香气阻塞瘀滞,自然成害。”

    我心下了然,又问了句:“王爷今日可有大碍?

    “用了卑职得药,春日花粉繁茂,切莫让王爷沾染,便无碍了。”

    “那便烦请太医开方配药,王爷既不适花粉,留待日后常备也是好的。”

    “是,卑职配了药便送来,王妃也莫太过挂心惹上肝火。”

    我即命人送了他。见辰珩躺在床上,他虽难受,我亦与他同。

    叶瀚渊告退后,我转身扯住吕氏的衣领,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掴在她脸上,也不顾辰珩在侧,喝骂道:“无知的蠢货,待会儿再算你得帐!”她经我这一下站的不稳跌在桌子旁,泪水直流而下。

    我吩咐门口候命得小厮:“扶王爷去临风楼暖阁,别叫这屋子里妖里妖气得呛着。”我心中愤愤,一面见辰珩的样子又很是心疼,待清夜扶他离开。我沉了沉气,声音冷冷,字字顿挫:“将吕氏禁足雅颂居,不准出入,不准服侍,不供饭食,不给茶点,不供炭火,敢有违命者,立毙杖下!”又接言道:“今日之事不准府内之人多言,若有违者,一并打死!”言罢即甩袖离开。

    至厨房做了好些调养补身的吃食送到暖阁中,看他吃下,他见我怒气未消,沉思良久:“别气坏了身子,她也并非刻意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我抬眼望望他:“不是大事吗?若有心之人以此戕害,只怕是防不胜防呢。”

    他也骤然警觉:“还是你想得长远。我无碍,别担心。”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子也不免心疼,却又恼他当日言语,五味杂陈之下,我举起拳头轻轻锤了捶他:“叫你气我,谁担心你啊。”说着便撅着嘴把头扭到一旁。片刻不闻他言语,便转身去看,他与我四目相对,轻声道:“砚儿撒娇的样子,倒让我想多气气你。”

    见他作势便要来扯我的衣襟,我用手抵住他的身子:“王爷还未大好,便这么猴急似的,真是羞也不羞。爷好生将养着吧,待大安了,妾再与王爷玩闹。”言罢便红着脸溜走了。

    回到雩轩我便卧在藤椅上,不愿多想这些事儿,浛绛端来安神茶:“王妃今儿可是动气了。”

    “一时不经意总有事故。”

    “恕奴婢多言,您今儿当着下人们下令,说到底已是断了她的后路,王妃自不喜欢她,可终归她是先皇下旨给咱们王爷做了侧妃的,且不说她的体面,您自要给自己体面才是,为女子的最不该给别人留下嫉妒的口实,更何况您是王妃,传出去可就不好了,纵然她有千般不是,终究也要看王爷的意思。”

    我细细想来,她这话很是有理,然而我心中怒气难消:“原也没冤枉了她。仔细看着她,有什么事及时报我。”

    “王妃的性子若再柔些,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以柔克刚,您应比奴婢更懂得其中道理啊。您只想想今日再临风楼暖阁,若那日在书房您也是如此,您与王爷又怎会有恼怒呢?想必吕氏,也是明白的吧。”

    我思忖她的话,笑道:“多谢你的提点,可惜我竟一时乱了阵脚。”

    “您何必说什么多谢的话,奴婢自小跟着您,只是您身在此山中,偶被浮云蔽目罢了。”

    此后一个月来她都很是安分,孰料树欲静而风不止,未出几日我便得知她竟怀子,如此一来我便是想压制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容易了,总不能让她一失两命罢,再者说毕竟也是辰珩的孩子,我亦非心狠手辣之人,一时也不知往后如何。我独自沉思,既不好出手除她,借他人之手也未必保险,唯有想个法子让她自生自灭方为上策。心中不禁暗暗计较起来。

    景儿已有七个月大,他很淘气总喜欢在地上爬,一时也不安稳,每每逗他他便更是兴奋,还会啊啊哦哦的似与我说话一般,地上虽有毯子,但乳娘总怕他咯着,我倒觉着男孩儿不可太娇惯着,而且见他爬来爬去的也未觉有何妨碍,便只让人把屋中尖锐指出用布子包上,如此也不怕撞坏了他。晚间临他睡下前,乳娘都与他说好些故事听,但逢着哪日我留他在我身边,我便净捡些《大学》《尚书》一类念给他听,也不管他是否能够听懂,他只听着直到睡着,也不哭闹,最多也只是拉扯着被子角,我总是望着他出神,推己及人想到她。

    世间女子都存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心思,奈何“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亦希望得到辰珩的心,也想儿女绕膝。一朝有孕,她必定十分珍视这个孩子。每每思绪至此我都不禁心软下来,但转念又心生怒火,权衡之下,我即拿定主意。

    转眼冰雪消融,谷雨及至,雨水新来,虽说“春雨贵如油”但今年天公却毫不吝啬,想必江南又有“杨花落尽子规啼”的景致。梁上暖燕相啼,池中鸳鸯戏水,满园春色,本是风景便应了好兆头,安隆元年三月,我又有了身孕,辰珩喜不胜收,更是一门心思地扎到我这儿。我除了每日打点完府内之事,便是闲在雩轩里看看书,作作诗,吃吃点心,赏赏风景,好不惬意,而吕氏那边却是天壤之别,独有一个她的随嫁丫头伺候着,既无血燕窝可用也无桂花糕可食,除了有时我吃剩下些什么,想也浪费,便打发人给她送去。

    虽说我已有了景儿,但又得身孕的心情也不亚于初为人母之时,辰珩倒是耐不住性子,这日兴致勃勃的来,他轻轻抚了抚我的小腹,又松松的环着抱了抱我,打趣道:“见你这身子足足比有景儿时大了一圈儿,也不只是你吃多了还是我儿子吃多了。”

    我轻声笑道:“你怎知是儿子不是女儿呢?”

    “就这般看,若是女儿,可是能与杨贵妃相较了,必定是儿子!”

    “我倒是想要个女儿,已经有了泽景,再添个女儿才凑个“好”字。”

    他挑眉一笑:“不着急,老天爷不知有多少个‘好’字给你呢!”

    我一听顿时假意嗔怪道:“你又满口胡诌!看我怎么饶你!”

    他连忙扶着我:“再有五个月待你临盆出了月子,任你怎么不饶我都成,如今啊还是好好儿待着!”带我坐下他又道:“这样,若是女儿,名字便由你取,儿子便由我起!”

    我见他一脸笃定的样子:“你别得意!”顿了顿:“你必定是想好了才来故意给我出难题呢!”我虽如此说,但早已想过女儿的名字。

    他郎朗一笑:“我还不知道你,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怕你早就把凉豆腐吞到肚子里了吧!”言罢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昀”字。昀是日光照耀的意思,自是取了好意,泽景这一辈从泽从日,如此也很合规制。

    我即提笔写下“合一”二字,他望了我几眼,我方道:“合而为一,我希望这孩子能有你我之好,将天下所有美好皆合于一身。况且庄子有云‘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愿她有如斯品德,却又非一斥鴳,而有鲲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他沉思一番:“寓意是好,只是单取一个‘一’字,未免显得有些简单了。”

    我放下笔微微一笑:“简单点儿有何不好?我希望若是个女孩儿,她能做个活得简单,但内心丰富的女子。”孩子的身上总是寄托着父母的希冀,这是我的愿望,然而前者我终难达到。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

    安隆三年的细雨芳菲清染着京城的飞檐楼宇,凄婉如桃花,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美的桃花春色,美丽到令人忧伤,令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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