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中雪·府第

    我慢慢走向这满目辽阔的深邃之处，远处的夕阳余晖渡下无边的光芒，照亮我被海风拂起的裙摆，不知身向之地等待我的是什么，或许是触手可及的死亡吧

    海。

    天际的霞光红韵与暮色凄迷的满天熔金，随着海浪一齐涌向我，浸湿我绣金的丝履，漫过我暖红的裙袂，浸透我红色缕金的长衣，沉没过我颈间殷红的石子，往事种种都在无尽的窒息中回映在我的脑海，仿佛那些旧年人事都历历在目。就像所有人的生命一样，从生到死。

    我抬头仰望云彩罅隙中最后一道夺目耀眼的金光，似乎穿透我整个身体一般，慢慢消散在海水的腥咸和窒息里。

    仿佛还是那些年

    仿佛一切都重新来过

    一切旧梦，还是那年秋流冬尽的过往，春夏易辙的来去，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

    雪一如往昔地清寒了整个大地，呼啸的风声打破了冷清的沉寂，每一缕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悦的味道，街市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张灯结彩，来往的人们很是热闹，冬风的寒冷也被这气氛融化。酒楼的小伙计肩上搭着白布子，双手叉袖，缩着脖子，笑盈盈的吆喝着，见有来吃饭的客人便连忙相迎，顶头看去便是“京华客栈”的匾额。

    京城自来是最热闹的，尤是过了年节，一片热闹喧哗的北面儿便能够望见宫阙朱红色的高墙，冬日的暖阳照射之下却略显冷清。

    “皇上，和王爷又”永顺帝辰顼贴身太监封元低声俯首道。

    辰顼正批着奏折，听闻此话皱了皱眉，随即挥了挥手，又继续着笔：“随他去吧，这样的事儿又不是头一次了，他还有什么顾忌的呢？他那府里头怎么说？”

    封元压着嗓子在辰顼身边儿道：“王妃们劝不住，下人们又哪里来的胆子不听呢？和王妃没了法子便请了文安王爷，兴王爷去了。”

    辰顼笑道：“你带人去问问他排场够不够。还有，让文安王和兴王也不必劝着他了。”封元答应着退了下去。

    离和王府还有一段路，便见府院围墙上结着白绸子，往前走到了府门口只见高高的门匾上堑着“和王府”三个大字，两边垂着白缦，挂着写了黑色‘奠’字的白灯笼，王仁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进府中只见下人皆服丧跪着，正堂已经改设为灵堂，每走一步，地上的纸钱都哗哗作响，辰珩，泽昚，泽昪都在堂中。

    封元进去请安道：“请三位王爷安，和王爷，奴才奉皇上的口谕，外头这些个奴才供您使唤，您若还有什么吩咐，皇上说差礼部来办”。泽昪笑呵呵的坐着吃着贡品，嘴上总算挪出来空方道：“代我谢过父皇，多谢他老人家惦记着！“封元答应了一声于是转身对辰珩和泽昚道：“文安王爷，兴王爷，皇上旨意，您二位不必操心了，让和王爷自在一时也是无碍的。”二人不好再多言，只得走了。

    且说这辰珩为孝政皇帝第十九子，自小与泽昚一并由孝政皇帝养大，虽与泽昚是叔侄，却与泽昚同岁，二人情同手足。于永顺十一年封为康王，时十五岁。后改号为文安王，时十六岁。如今虽只有十七岁的年龄，却与孝政皇帝六子辰琭并为议政。

    这泽昚是辰顼三子，自小便深受祖父孝政皇帝的喜爱，为辰顼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其生母为贞惠昭仪沈氏，颇受圣宠。其嫡妃许氏名恬，小字婉缃，其父为正一品的中极殿大学士，一等承荣公许平，二人于永顺十年奉旨于奉安宫成婚，是年十月生下一女，但不过两个月便夭折了，又有一子生于永顺十一年庚戌六月二十六日申时，辰顼亲赐名为恒清。

    泽昪为第五子，性情怪癖，不喜政务，整日只在府中饲养花鸟鱼虫之类，品玩古董字画，每逢年节总是自己亲办丧礼，令下人一并服稿哭丧，自己却坐在灵堂中吃贡品，虽然如此，辰顼却也不加理睬，便随了他去。

    二人离了和王府，辰珩在前面走着，泽昚跟上前道：“正逢节下无事，也被他闹了半晌，叔王可赏光去我府上坐坐，咱喝两杯？”

    辰珩道：“去你府中可是舍近求远了，还是去我那儿，也更清净些。”

    泽昚一笑：“也好，叔王府内大修后我还未曾去过。今儿也去瞧个新鲜。”便与他往王府中去了。

    至府。先秉正门看，只见正门七间，门栏窗棂具是明文细雕。下面白石台阶，凿成五爪蟒的图样，楠木匾额上漆着“文安王府”四个金色大字，为孝政皇帝御笔题书。遂命人开门来，只见一块太湖石障景挡在面前。泽昚道：“这石景极佳，若非此山，岂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只是若非圣驾御临，寻常入不得的。”二人便从东角门入府，抬头便能见屋顶鳞次栉比的筒瓦上镶贴的黼黻花纹。从东南角的游廊至正堂，大漆填金楠木匾上题：

    忠秉明承

    两边耸立着两根粗大的红漆柱子。脚下理石铺道，入了堂去，迎面便是是一幅八骏图，下置一张紫檀宽木桌，桌檐桌角雕着精细的花纹，桌子两旁并列着两张椅子，坐上铺垫着金银绣边的坐垫。左右两边对列桌椅，玉石坐面，背后是由碧纱橱隔着，上面摆满了各样珍奇古玩。泽昚笑言：“我今日从老五那儿搜罗了不少好物件儿，改明儿挑几件来与叔王赏玩。”

    “你能从他手里搜罗来倒也是厉害，想必是极好的东西，若说别的事上当他是个庸才，这些可没人较得他去。”

    出了正堂，曲折游廊贯通东西，辰珩带着泽昚往西面书房中去，廊上两侧，或有石子围成的花圃，或有植在一起的花丛草藤。泽昚笑道：“原说我那府中迂回曲折，看这架势，今儿我倒要先在叔王府里各处走走，不然恐怕喝醉了酒走不出去可怎么好？”辰珩笑了笑：“谁不知道你兴王府宝金富丽之地，我这儿比去，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二人因顺着穿廊至书房，进门扑面幽幽的檀木香气，是经年单用此香方才积存下来的味道，只见一张四方雕玉大木桌上摆着两方青石暖砚，并排一列青花瓷的圆皿置有各色颜彩，架上挂着大小的毛笔，摆着一长幅未画完的万马奔腾图，马匹神态各异，惟妙惟肖。桌后是一幅山水人家，两块风屏隔着左右书架，架上书册整齐，靠着左侧窗户旁摆了一张长榻，立着一张小木几，几上摆着一盆兰花，旁边是一秉高脚仙鹤烛台。府中陈设，精致如斯。随后二人各处走走便在后花园亭中喝酒聊天，直至月挂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