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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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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情如火, 片刻不等人。

    时苒的请求虽令众人为难,有些人想到她跟鸿胪寺的渊源,关键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大伙看她态度坚决,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跟她僵持, 很快答应下来。

    为防万一,祁老爷事先跟她说好, 这次南下事起仓促,行宿条件不要说比不上官船,就是普通的客船也很难说, 更有可能会不分男女睡大通铺。

    这些时苒都答应下来,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有什么条件做什么事,不令大家为难。

    饶是如此,上船之后, 时苒看到客船的条件,仍是脸色变了数变,好不容易忍受下来。

    几个商人包的是条上窄下宽的广船, 这船中等大小, 总共才只有两层高。第一层一通到底,显然是装货用的。第二层共八个房间,前面五个被塞满货物, 只有三个供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瓜分。

    各家来的二十几个人差点塞爆这三间房,有两个还被发配到了底舱跟水手一起住。时苒主仆两个实在没位置住,最后被分到底舱一个杂物间,同船上两个负责做饭的船娘住在一起,四个人需要分享一张充斥着海水和咸鱼味的床铺。

    底舱和楼上的环境天差地别, 房间里头闷得像进了蒸笼,站在门口,热浪一阵阵向外翻,地板都仿佛是烫脚的。刚一进门,主仆两个差点被熏得一个跟头栽下去。

    时苒尚且如此,更何况跟着她来,从没出过远门,到现在还没进入状况的荷穗?

    幸好当时事起仓促,槐花留在店里照应织机,还不知道她的好二妹已经招呼没打一声,胆大包天地再一次登上海船,两个姑娘就这么远行去了。否则,她可没那么容易,这样顺利潇洒地脱了钩。

    跟时苒主仆同屋的两个船娘都是广府人,一个叫阿清,一个叫阿九。阿清年约三四十,是个寡妇,据说是船长的远亲,正因如此,她才能以女流之身,在船里得到一处容身地。阿九是她女儿,刚满十五,看见船上来了漂亮的同龄人,很热情地接过他们的行囊,忙上忙下,帮着主仆两个安顿下来。

    这次出行的环境前所未有的恶劣,上船不到半个时辰,荷穗就坚持不住,吐了一地。

    阿九很老练地拿出一丸香药,让荷穗压在舌底躺上床休息,又给她烧了壶热水清洗。

    吐过后的船舱味道益加难闻,时苒在舱里待不住,只好走出来透气。

    此刻全舱只有四个女人,甲板和走廊上到处是光着膀子的水手来回跑动。

    想到来之前,连山先生嘱咐她道:“这次你们乘坐的货船船主虽说跟我合作过几次,是个讲礼数的人,但他手下那些人都是苦力出身,那些人言行粗鄙,不讲什么规矩。船里背阴处多,你一个姑娘家,没必要的话,最好避忌一些少出门,免得生出事端。”

    时苒尽量避开人群,走到船尾处,看见阿九一脚跨在船围栏上,一双粗拙的手捧着一大堆绳状物用力往上拉,手上的青筋都曝了出来。

    时苒忙去帮忙,没料到她手上的网子沉重无比,时苒咬着牙根,整个人贴到船边,用尽全力才将这堆绳子拉了上来。

    “刷”,鱼网连着跳动的鱼被掷到甲板上。

    时苒揩揩汗,见阿九笑得憨厚:“这网子重,时小姐,你没抻到哪吧?”

    她摇了下头,帮着阿九将鱼捉进桶里:“这不是商船吗?怎么你们还打渔吗?”

    “是商船,这鱼是我打的。这不是船在明州岗上停了一天,反正没事做,我就下了一网,看网住点啥,晚上好做给那些爷们儿吃。”

    “怎么?船没带够补给?”时苒怕船在路上因为补给又耽误时间,忙追问道。

    “不是,时小姐你别多想,”阿九解释道:“船上吃的肯定够。我寻思住,大伙在船上还有好几天,光些粗粮指定不行,就趁不忙的时候下两网,有两口肉吃,爷们吃饱了,也好有力气划船不是?”

    “那你每天除了给这么些人做饭,还要捕鱼,不辛苦吗?”

    阿九看着粗拙,也有心思细腻的地方。

    时苒一看就是个大小姐,却不嫌脏不嫌臭,愿意陪她蹲在甲板上收拾腥臭无比的鱼获,即便是个生手,也让人心生好感。

    对她的问题,阿九显得很耐心。

    一起干了次活,两人迅速熟悉起来。阿九杀完鱼,直接自海中提出两桶水冲洗,道:“辛苦也没有办法。我是女人家,本来就不该上船。要不是船老大是我家叔叔,这好事可轮不到我。别看我在船上风吹日晒,可跑两趟船,一个月有半两银子拿,再加阿清,就有一两,还不用我付食宿费。这样的好事去哪找?”

    “才半两银子要做这么些活?也太辛苦了。”

    “不少啦,我们村祖辈做疍民,家里没男人,女人也要下海捞珠交税,我同村的姐妹有几个被海浪卷走,都不在人世啦。我有大船遮风挡雨,一碗安乐茶饭吃,不知多少人羡慕。”阿九看得很开。

    “疍民?”

    “小姐是内陆人不知道。我们那边沿海,人人出海,以海为家,平常打渔,有时下海给官府捞珠贝。哦,在船上不能说珠,被龙王爷听见会以为船上有猪,我们就称捞上来的珍珠是大疍,时间长了,外边人也叫我们疍民。”

    阿九虽然的脸虽然被海风吹得黑粗,但不管干活还是说话,都爽快清楚,是个很开朗的妇人,这些沿海风物,时苒闻所未闻,不由觉得新鲜长见识,找着机会让阿九谈说了不少。

    阿九说,他们家日子在村民中其实过得不错,十多年前,她丈夫找到一颗大珠,卖了个好价钱后,又找族人凑了些钱,买了这艘大船,便开始了跑船。可惜几年前她丈夫死后,她只有阿清这个女孩子,无法继承大船,才沦落到成为了船上的打杂妇人。

    她说她跟丈夫的感情很好,他在世时,自己便可以跟男人一样到船上跑商。因为海上路线熟,他们的船去过很多地方,什么濠境,吕宋,暹罗,那些地方的路线,她闭着眼睛都走得出来。船主刚刚接手那会儿,还需要靠她引路。

    也正是她熟悉船上事务,才在丈夫死后保住了一碗饭吃。

    阿清跟她娘一样,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了这两个开朗的船娘相伴,总算不令时苒在船上的日子过于枯燥。三个人后来再熟悉一些,时苒摸出叶子牌,还教会了她们打牌。

    很快,船行顺风,七天过去,广州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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