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仇恨
自从案发之后,江见月养的那只白腰朱顶雀也不像之前那样嚣张乱叫了,如今变得安静许多,只有饥饿时才发出两声苍白无力的“喳喳”声,但只叫两声,很快就识趣地安静下去。
鱼离盯着这只“傻鸟”,想起之前在庙庵度过的时光,并未曾让她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就在云渊一行人到来之后,短短几天,庙庵就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或许这不是偶然。
但令她想不通的是,死者玄阳子,一名避雨借宿的道士,来此不过一晚的时间,又有谁会痛下杀手呢?
爱恨?情仇?
可道家子弟能跟佛教子弟有什么仇恨?
不对!
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江见月曾说过,新帝在位后不久,就下令驱逐佛教信徒,改而信奉道教,很多佛教子弟也因此倍受折磨,就像忆兰师太发疯时曾说的一句话:是道教令她变成如今的模样。
这,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教别之仇?
仇?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第一次无意间撞到忆兰师太的场景,那时,忆兰曾与江见月低声说过一句话,后来她还曾向江见月求证话的内容,得知忆兰师太说的是要江见月为她报仇。
而后好像才说——因为道教所害,她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当时她问起江见月时,江见月言辞反应中都表现出是忆兰师太发病时的疯话罢了,不值得去推敲。
可如今鱼离再次回忆起来,却发现忆兰师太所说之仇,很有可能就是案情关键。
有些话,头脑清楚之人是不会讲的,而像忆兰师太这样精神状态异常的人,往往才不会藏着掖着。
想到这,鱼离才发现忆兰师太还被锁在后院,只是晚饭时秋明师太曾送饭过去,之后再无人去看望她。
这使鱼离心中再次燃起希望,这么想着,鱼离将云渊叫出门去,告之自己的想法。
云渊交代好前堂之事,同鱼离一起去了后院。
忆兰师太房中灯火尚明,还未走近,就听到忆兰师太似乎在和别人谈话的声音。
可如今人都在前堂,除了忆兰师太,这庙庵之中不会再有别人了。
带着怀疑和警惕,云渊一下撞开了房门。
只见屋内空荡,只有忆兰师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屋中,见他们二人闯入,竟也没觉得惊讶。
为了防止忆兰师太发病时自伤,秋明师太几人早已将屋中的板凳匕首等危险物品取走,因此忆兰师太房中除了软床榻、几个蒲团以及一组银质杯具外,并无其他物件。
“还是你们好,你们来陪我了。”忆兰师太痴痴地冲着他们二人笑,一直笑,笑得鱼离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她们都不曾这样的,每次只是送了饭就走,也不陪我多待片刻”忆兰垂头丧气道,“还有,便是我发病之时才会来,秋明姐姐见我难受,就会给我吃那个好吃的糖,每次吃完,我就不难受了,就可以美美的睡一觉,但是,她却不知,每当我睡醒之后有多寂寞,那时鸡还未鸣叫,只有死神一般的沉寂,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心中更觉压抑难耐,那个时候,我真的想去死!”
“但可笑的是,我连死都死不了”忆兰师太一直说着,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要倾诉。
“不对,我不能死!”她话锋一转,面色又严肃起来,那表情看上去令人生畏。
“我不能死,我死了就便宜那些坏人了!你们说对不对?明明是他们的错,我已经承担了如此后果,我不能去死,我还要报仇,对!要报仇,报完仇再死也来得及”
云渊听着忆兰师太的话,目光疑惑地看向鱼离。
“师太,您说要报仇,可师太如此好的人,又会与谁结仇呢?”鱼离试探着引导。
忆兰师太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但转眼又消失不见了,她垂下头,嘴巴闭得紧紧的。
鱼离见状觉得不对,她想起忆兰师太曾对江见月说的话,她断定不论如何,忆兰还是希望有人能相信她,能帮她。
“忆兰。”鱼离唤道。
忆兰师太闻言惊讶的看向鱼离。
“你认得我?”她小心问道,随后又张着嘴巴想了很久,才又说,“可我不认得你了。”
“没关系,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忘了吗?”鱼离微笑着看着忆兰师太的双眼。
“是吗?我记性不好,想必是忘了。”忆兰师太面带歉意,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我们是好朋友,之前你有什么心事你都会跟我说的,可现在才分开两年,你就不记得我了,也不肯跟我谈论心事了。”
“不是的!不是的!”忆兰师太激动地使劲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她又将声音压得很低,“是她们不让我告诉别人。”
“哦?是谁?”
“她们呀!你不是都见过了吗?就是这里很多长得跟我很像的人,我们很像,都没有头发,还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呢!”
说到这里,忆兰师太竟有些兴奋。
鱼离趁热打铁,接着问道:“忆兰,可你和我是好朋友啊,你说过,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我们才两年未见,你就对我如此生疏,你知道多令我寒心吗?”
“不是,不是是真的不能说。”忆兰师太低头扯住鱼离的手,但眼神很无辜地盯着她。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心中藏有仇恨,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替你报仇的。”
忆兰师太忽而定在原地,鱼离看着很快有泪水从忆兰的眼中涌了出来,她更加笃定忆兰师太心中定是藏有委屈的,于是,她没有多想,将忆兰紧紧抱在怀里。
“忆兰,好忆兰,跟我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多了。”
忆兰听后哭得更凶了。
不知为何,鱼离本是想要借此从忆兰师太口中问出些什么,可当她看着忆兰被泪水浸透的双眼时,看到年长的忆兰师太如今委屈的哭得像个孩子时,她一时间也觉得鼻子酸楚,似乎在那一瞬间,她能感受到忆兰师太心中的委屈一般,随后泪水也紧跟着不听话的流淌下来。
忆兰见她哭,情绪似乎没了阀门,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似乎积攒许久的痛苦全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鱼离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哭。
忆兰哭了很久,直到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鱼离心中一惊,担心忆兰方才的情绪不过是发病时的一种表现,还不知道怎么继续引导忆兰说出心中的秘密,忆兰却先说话了。
“我可以告诉你了,但是,”忆兰指向云渊,“我不认识他,他不能听。”
云渊见状,立马退出去带上房门。
忆兰师太为了确定云渊离开,又开门张望了一下,见院中无人,才收回身子,又小心将门反锁上。
忆兰走向鱼离,咬着嘴唇似乎还在做最后的纠结,片刻后终于开口,表情极其认真地看向鱼离,轻声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