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王达给的地址离这儿不算太远, 但也有点路。
陈驰照着地址打了车之后，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就那么低着头看着手机, 在各种软件里瞎点。
点了又退。退了又点。
……然后再往里点。
总之像个网瘾患者十级，整个就一踏实的神经病。
宋北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边儿，盖着帽子看不见整张脸，生平第一次出门的时候, 单衣服就给穿了三件。
他这会儿倒是知道冷了。
但就这么穿, 走了还没两步又能觉出热。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是真说不出。
陈驰全程除了抬头看了眼车牌之后，就是一直低着头，要再多看两眼估计是能给屏幕看出朵花儿。
困。头昏。
身上酸得厉害。
真要说起来就是哪儿都有点累。
外边儿的路灯时不时的往脸上打了两把, 每隔了一小段路，总有那么几束正好照在眼皮上, 闭着眼睛都能觉出几道发浅的红条杠儿。
把胳膊轮了一圈搭在了眼睛上, 宋北生闭着眼睛还能看见一片黑, 干脆就什么也不想。
人还是不能生病, 一生病就跟脑浆都烧糊了似的。
抓着随手团巴两把, 估计还能往上插个避雷针引闪电, 或者干脆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给劈了完事儿。
隔了车窗还是能听见几声很嚣张的轰鸣，听着像是机车在发引擎。
轰隆个没完。
宋北生听着觉得烦, 很不耐的朝那边儿看了眼。
正好陈驰也往这儿看了过来。
……啊。
宋北生顿了下。
然后很快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心情, 也谈不上什么感觉，宋北生感觉现在就是懵得厉害，什么事儿都没法让已经乱得稀巴烂的脑子反应过来。
诊所是就近找的，开了五六分钟就到。
下车的时候陈驰很轻的说了句线上付，然后刚下了车就把门给拍了上。
宋北生很少生病，一生病就跟发条少拧了两秒似的, 坐在位子上看着陈驰已经绕过了车往诊所里走了以后，才有了点儿反
应。
现在得站起来。
驾驶座上的师傅估计是准备顺路做完这最后一单就回去，这会儿看着他磨磨蹭蹭的也不见，边刷群聊还挺好心的说了句：“这是吵架了？”
宋北生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了那师傅一眼。
吵屁。
一天天的就他操心得多，连后脑勺都秃的没几根毛了，后脑袋快比后座皮套还亮几个瓦。
“小年轻嘛，吵个架正常。”师傅又说了一句。
“没吵。”宋北生别开了眼，闷着嗓子说，“您睁个眼，这儿没女的，我比他还高点儿。”
“哦。”师傅这才转过来看了他一眼，“……还真男的啊？”
宋北生彻底懒得跟他掰扯，伸手把外套拉链往上一系，把帽子重新扣上了脑门，低着头就准备拧开车把下车。
“男的也得包容一下。”师傅接着说，“大家都男的那不就更知道爷们不容易了？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儿好商量，哥们之间能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宋北生啧了声，下车了之后反手把车门猛地给摔了上。
哥们个屁。
还什么事儿过不去？
亲了！亲了一下行了吗？！啊？
刚推开门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坐位子上的陈驰抬头看了他一眼，冲值班的医生说了句：“就这人。”
“开点药。”宋北生拧着眉，没什么表情都能觉出他很不爽，“一点低烧。”
值班的医生本来也无所谓，朝他看了眼，就从消毒液里拿了根温度计往他这儿一递，说了句“夹五分钟之后报个数”就继续低头看手机。
不是。
这什么态度？
陈驰也是满肚子的火，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了眼能当镜子照的柜台窗，发现嘴角刚给磕出来的那点儿已经结了个小痂。
鼻子上的淤青也就刚浅了点儿，里边的骨头还是酸，这会儿再加上嘴上的伤口，基本上连随便一个大点儿的表情都没法做，说话都得憋着气。
整个样子看着就挺蠢。
他看了眼宋北生，心说老子再管你就是傻逼，然后冲着值班的医生说了句拿瓶碘酒。
“要棉签吗？”医生问，
“我们这儿不送。”
陈驰顿了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跟王达一块儿买东西的时候有没有买这玩意儿。
真不记得的事儿，一直屏幕想了还记不起。
基本上会有点儿烦躁。
就到底买了……还是没，买，啊？
……算了。随便吧随便吧随便吧啦吧啦。陈驰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了句拿一袋，就听见边上宋北生低着个嗓子说了句不用。
陈驰猛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满脸就差点儿写着“关你屁事”四个字儿。
“我那儿有。”宋北生半闭着眼，拖着发哑的嗓子，很轻的把话说的很慢，“……还挺多的。”
陈驰皱着眉头，没打算接这话。
宋北生看着他这反应，叹了口气：“驰哥，有钱不是这么个花法。”
哦。
你管我啊？
刚刚给人删了的烦躁连着这会儿快要多得吓死密恐的不爽，陈驰这会儿整个人就挺叛逆，就不是很想习惯性的听宋北生的话。
他刚想说句跟你没关系，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宋北生很平静看了他一眼，拿出了体温计看都没看，接过了柜台上的药直接扫了钱就推开门出去。
……操？
陈驰一脸的不敢置信。
宋北生这人他妈的真就这么……啊？！
不是，刚也就亲了一下吧？真就这么快就逼脸不要了？
“还要棉签吗？”柜台后边儿的医生又开口问了句。
“……人还发着烧呢？”陈驰瞪着宋北生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之后特别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了眼医生，声音一下子没控制住，都有点儿往上提，“就这么让他走了？”
“嗯。”医生说，“走了。”
“不是……你他妈的就这么做医生的？”陈驰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啊。”医生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一个月工资两千，不包食宿没五险一金，就这么做。”
陈驰彻底懒得说话了，一把拎过装着碘酒的塑料袋，问了句多少钱。
医生随口报了个数，把棉签塞回抽屉里的时候还是拿了两根递了过来：“你跟宋北生……朋友？”
“不。”陈驰皱着眉头很快的否定，在心里很轻的说了句朋友个屁。
“那就行。”医生笑了下，“我以前跟他一个小学的，本来也应该是一个初中毕业……不过幸好还是不是。反正他不是什么好货，早点儿跟他撇清关系了，就用不着天天上诊所。”
哦。所以呢？
陈驰就想不明白这人现在在这儿，跟他一显然和宋北生有关系的陌生人说这话是个什么心态什么想法……
是脑子有病吗？
陈驰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了好一会儿后觉得像，顺着往下随口问了句：“所以，他初中转学了？”
“没。”医生说，“没读完，初二就差不多给劝退了。”
“九年没读完？”陈驰说。
“对。”医生说着笑了下，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是陈驰今晚上见着他之后最生动的一下，“说是跟不上进度，学校让他转到别的学校去学。不过实际上我们那届的学生谁不知道宋北生呢，从小学就开始天天旷课打架，抽根烟成天四处瞎混，哪个学校这么想不开会要他？而且我们那时候还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陈驰听着他一通瞎几把说，皱了下眉最后看了眼他，往边上移开了视线，抬了下手臂墙壁上扫了下码。
“听人说他们把他劝退主要还是因为宋北生惹了事儿了。”医生接着往下说，脸上的兴奋完全没什么掩饰的意思，连带着语气都挺八，“好像是说他在外边儿欺负人吧，让人给报警抓了，还给关了两天。”
……啧。
啊不是。这个反应不行，得换，少说也得是。
……啊？
啊——啊！怎会如此啊？
陈驰给这话里藏着的低级恶意弄得差点儿笑了下，他刚还以为这人铺垫了那么一大堆，凭借他们瘠薄的想象力给宋北生安的罪名起码也得是睡了谁家老婆顺带还让自己怀了个孕。
结果最后哔哔了一大堆。
……就这？
这年头连这种江湖传言都这么朴实无华了吗？
年轻人不乐意看书就多上上网吧！
这乎那扑的论坛没事儿就多看看！看看学学人家是怎么摧枯拉
朽的造谣的吧！别成天傻逼似的捧着个手机都不知道在干嘛！
陈驰听着这一通屁话，都懒得跟着装，干脆挑了下眉问了句：“你看见了？”
“……啊？”医生给他这话问得顿了下。
“那是你被他，欺负了吗？”陈驰不知道为什么，重复起这个话就觉得挺不爽。
医生拧着眉，问了句：“你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陈驰说，“宋北生是个傻逼我没意见，但反正你是挺没意思的。”
“所以你，跟他，是朋友？”医生问得挺迟疑。
“不。”陈驰说得面无表情，“我是人民群众里见义勇为的好雷锋，他就是个屁。”
医生没再说话，估计是觉得陈驰脸上这伤不是给宋北生打的，知道他不乐意跟他一块儿在后边儿说宋北生，干脆就接着低头继续玩手机。
“反正呢，当爷爷的多嘴劝你一句，没事儿多看书，少鸡|巴拉人在背后瞎比比。”陈驰一直挺烦这种比宋北生还要傻逼的经久不衰酱香型傻逼，特别是这事儿干的还让他想起老爸，开口就是一阵憋了气的怼着冲，“要不然真就不能这把年纪了，还他妈傻逼到只能混成这德行，成天在背后说说说说你妈了个逼！”
一般来说，很漂亮利落的骂完了人骂爽了的人，不管干什么事儿，就都会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特别是看着那人一脸的吃屎倒霉样儿。
推门出去吹了风都无所谓，刚给扯着了嘴角的伤也无所谓，陈驰乐得就想哼句歌儿。
唱点什么呢？
哦。对。
就唱一下子叫不出名儿但经常能听到的那首。
陈驰想着歌曲高|潮前的那个调儿，在心里清了清嗓，然后开始跟着往下走。
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那些岁月我们一定会记得……
操。
这首歌刚从脑子里冒出个调，陈驰就想笑，但就是一下子都想不起这他妈都哪个年代的歌了。
最离谱的是他的居然还能接着往下唱。
牛逼。太牛逼了。
陈驰同志你是真的真的好牛逼，对宋北生那狗啃的傻逼玩意儿居然还
能既往不咎的为他送一曲《我的好兄弟》。
……
操。
这会儿想起来名儿了。
陈驰低头乐了下，这得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什么样的一份情谊—呀——
“听王达说，生病了？”大寸把手机夹在胳膊上，偏着头把手套往下摘，随口在电话里问了句。
“嗯。”宋北生在下车的时候付了钱，闻言应了一句。
“没事儿吧？”大寸问。
“……嗯。”宋北生听着大寸这跟王达如出一辙的聊天水平，就觉得他这会儿又想叹气，“问题不大，还能喘气。”
“反正。”大寸说，“有数啊。”
“知道。”宋北生说，“这会儿头疼，还累，你要真担心我，屁话别这么多。”
大寸在那边乐了下，听着声儿像是给点了根烟：“滚吧。”
“……嗯。”宋北生顿了下，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句，“刚才陈驰带我去诊所了。”
“哟。”大寸调了下眉，咬着烟的声音有点儿含糊，“去诊所了？”
“反正就。”宋北生说，“就待了一会儿，不太舒服……想吐。”
“慢慢来吧。”大寸说，“你从小就不乐意去消毒水味儿重的地方，以前三天两头把那儿当家都没法适应，干脆就别逼自己了，反正一下子也改不了。”
“然后我见着一人了。”宋北生说，“就老诊所那儿，刚替了老赵的那新来的医生我刚见着了，好像以前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王子钰的那个，瘦瘦矮矮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就那个。”大寸回忆了下，“以前你们班里经常告老师的那个？”
“应该就他吧。”宋北生对这人的印象也说不上深，隔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无所谓，爱谁谁。”
“成。”大寸笑了下，“那你要真没事儿，我看你也下车到家了，就干脆早点回去休息，完了我这边接着忙了，刚来了个大单子。”
“哦。”宋北生随口敷衍了下，接着往准备去的地方走。
大寸笑笑，刚想挂了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不远处传来了扯着喉咙
喊的一嗓子，帅哥这个点儿要不要来点啊？我这儿的随便挑，都甜！
“不是。”大寸愣了下，“你这不是回……你上哪儿？”
宋北生啧了声，偏过头看了眼边上那家卖糖炒栗子的小摊主，塞得屁味儿问不出的鼻子是一点儿甜都没闻着。
电话那边的大寸咬着烟顶着个酷哥发型，特别活泼生动的给表演了一翻什么叫聒噪。
烦。很烦。
一句话都不想说。
宋北生懒得继续跟他扯，言简意赅道：“嫖。”
完了之后就挂了电话，掐灭了手机直接往兜里一塞，面无表情的绕过了那家栗子摊和摊位的傻逼老板，上它后边儿临街的小店里买了一包口香糖，再拿了个五毛钱的糖水冰棍儿直接咬着嚼。
走到一家装修得特别复古的店门口的时候，宋北生刚好把冰棍儿给咬得只剩下一根小木棍。
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招牌，刚一站门口就能听见里边儿慢悠悠的音乐声儿。
放的不是流行乐，里面没有人声。
所以听着会比较像纯音乐……不过这歌没听过，音乐这玩意儿也没怎么了解。
宋北生挑了下眉，把帽子往下一扯，掀开了帘子就咬着那根小棍子往里走。
不知道了，管他随便什么玩意儿。
这个点了，里头没什么人在。
就一个留着中长发的中年男子靠在吧台里的躺椅上往外看。
宋北生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群想赚文青钱的人，个个都爱留个发油的长发扮忧郁，而且还都得架副金丝边儿眼镜。
“想买个什么碟啊？”那人问了句。
“随便。”宋北生说，“不要太贵，然后就，能表达出很多的歉意。”
“吵架了？”那人又问。
“……”宋北生顿了下，关于“吵没吵”，“为什么吵”这两件事儿，他已经不是很想跟见着的每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在这儿解释，回了个很干脆的“没”。
“哦。”那人笑了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往边上排得乱七八糟的一堆碟片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扯出了一张碟随手往他前边儿一丢。
宋北生低头看了
眼。
啊。
他顿了下。
……没看懂。
黑白斑驳的阴影配合着胶卷封面，上边儿的配字是一串乱七八糟叽里呱啦的鸟语，但又好像不是英语。
字体的排版跟这个封面一样，一看就不像是给正常人欣赏的。
宋北生看了半天，才把这些字儿给一个个找全。
他刚刚按照对负责封面设计的那个鬼才创造思路的揣测，把这些字母连起来了一个顺序，在输入栏里已经打了个大概，那老板就往屏幕里看了眼，说了句错了。
宋北生没说话，抬头看着他。
那人很随意的哼了个声口哨，让宋北生把排在后边儿的那个“la”给重新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宋北生按照他说的搜了下“a la claire fontaine”，入目就看见了第一个搜索框里显示的信息。
是一个叫《面纱》的电影主题曲。
“这个电影。”宋北生问，“是讲道歉的？”
“这我怎么说呢。”那人想了下，“主要看你想道歉的那人艺术造诣和文化水平具体怎么样吧。”
宋北生想起之前看见陈驰拍照时候的样子，顿了下：“……应该挺高的吧。”
“那就不一定了。”那人说，“看他理解角度了，打起来或者做一晚上都有可能。”
宋北生没法想象两个男人做一晚上这种……不知道应该怎么用什么语言来形容的事儿。
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是真不想再继续打架。
“你可以先拿回去。”那人看着他笑了笑，“晚上要是没做成，就拿回来换。”
“……”宋北生这会儿觉得头又开始有点儿疼，懒得再掰扯，很干脆的问了句，“多少？”
“一百五。”那人说。
宋北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看我脸上像是印着钱吗？”
“那你可以不买。”那人笑了笑，“我没业绩指标的，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操。”宋北生拧着眉，没什么力气的骂了句，付了钱之后直接拿了碟走人。
“要没成就回来找我啊。”那人冲他喊了句，“叫我老
程就成！”
叫你个蛋。
我管你姓什……
不是。宋北生会过味儿了之后愣了下，这他妈，他今天还就跟姓陈的没完了是吧？
他刚有点儿火气上来，又给买这玩意儿的原因弄得往下压了回去。
算了，没完就没完吧。
随便吧。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直接来个雷劈了他也行……
宋北生这会儿是彻底没什么想法了，为了一张破碟片花一百五这种事儿一向不在他的消费计划范围里，估计也就是这会儿脑子太昏了不清楚，明天说不准就得回来退。
毕竟没头没脑的往人家嘴上亲一下的这种事儿也确实没干过，还他妈给人蹭出血了，这会儿没震惊得说不出话已经算是很有出息了。
况且那什么，宋北生干脆就破罐子砸着随便摔，在脑子里特别臭不要脸的想，毕竟第一次亲，业务不熟，心理负担多少都会比较大，不是故意的操作失误了，陈驰应该是可以理解。
而且这不是，在道歉了嘛。
……
宋北生这么想着，又低头看了眼这张一百五的破碟片，过了一会儿很轻的操了声。
这他妈的。
才认识几天啊，他都连着道了多少次歉了……
陈驰这牛逼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哦～6k+，稍微迟了点mua一下！
今晚还是七点见～
_(:3」∠)_感谢在2021-03-03 06:32:10~2021-03-04 00:1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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