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宋北生把车拐到了巷子口, 等后备箱的东西全放了下来之后，说了句“拜”就开了车走。
东西说不上很多，主要是需要手拿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少, 全装在大袋子里，用不着搬得那么费劲儿，两个人估计来回三趟就行。
“搬了进吧。”彭三水说，“剩下的放这儿就成。”
“……放这儿？”陈驰看了眼这沿街的人来人往, 有点儿迟疑, “不太行吧？”
“我在这儿看着。”彭三水说，“你搬。”
“哦。”陈驰乐了下，想多了, “成。”
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一片儿直接往地上一摊，按陈驰平常的生活习惯, 这些东西差不多得要晚上临睡前才能开始整理。
这个点说起来不早不晚, 四点多一些。
属于现在就能去吃饭, 睡一觉再去也成的时间。
陈驰自己倒是不太饿, 但是看了眼边上的彭三水, 想了下还是开口问了句：“饿了没？”
“不饿。”彭三水说。
“我也不太饿。”陈驰看了眼他脑门上血糊已经有点儿干了的绷带, 没忍住逗了下，“……那要不我领你去找个店喝点？姜枣红糖汤配个凉拌黑木耳？再炒个猪血鸡肝？”
彭三水沉默了下, 脑门上的青筋特活泼的蹦了蹦。
那表情。
陈驰觉得这小孩儿是真挺适合上镜的。
面无表情都能有情绪。
小脸一绷紧, 眼睛往这边儿特寡淡的一看，意思就很明显。
你这阿酸屁精是不是！
啊——
有那个大病！
“行了，不跟你说着玩儿了。”陈驰给自己逗得笑了笑，“你要饿了就来我屋里，我带你一道去外边儿吃点。”
“……不用。”彭三水皱了下眉，“我自己会弄。”
“也成。”陈驰点了点头, “那你也给我弄一份呗，我正好就不出去了。”
“我是说。”彭三水说，“把你给弄回来了，就没我事了。生哥交代的事儿里没包括给你做饭。”
陈驰听着“啊”了句，自己也
没弄明白在“啊”个什么劲儿。
“走了。”彭三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了句，“欠你的钱，我周末应该就能还上两百。”
“没事儿。”陈驰大概也清楚这小孩儿比起其他小没良心的那特别强烈的自尊心，顺着往下说了句，“你记着就行，慢慢还。”
彭三水没再回话，指了下在院子里瞎蹦哒的狗爹，然后插着衣兜儿往门那儿走。
陈驰在后边儿看着他把石板路走的活像街头秀场，脑子里蹦了俩字出来。
很拽。
拽拽的很帅。
然后他又看了眼彭三水那一眼漏风的大码t恤，给风一掀就直接把大半个肚皮往外露，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宋北生。
大冬天的，零上一两度，空气湿得像是刚晒了俩小时的衣服。这俩哥们一人比一人赛着有病，穿的衣服超过三件就活像是拿皮带往脸上抽似的，委屈死他俩了。
还插兜呢！手冻红了呗！冷了呗！
冷！
还知道冷！
冷你不多穿两件！好歹破洞牛仔里加件秋裤！
中间院儿里的狗爹估计是跟他上辈子确实有仇，应该还是个挺特别的小白脸，但凡有个别的哥哥们在就不吭声儿，成天就是挺着张小脸儿装柔弱。
那边彭三水刚把门给关上了，就狂野的连躺椅腿儿也不咬了，梗着那么个光秃秃的脖子冲着他直愣愣的叫。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陈驰挺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下脑袋上的头发冲它挥了下手，“会喂的。”
狗爹这才觉得叫累了，停下来歇了口气。
结果刚安静了没两下，陈驰在往屋里走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可气，长腿一迈就走了过来，半蹲着拎了它的后脖子，另一只手环着狗爹没毛的屁股墩儿，压着声儿凑到耳朵边上说了句：“喂完了你就给我长毛，长了我还给你剃掉，到时候没一只小母狗看得上你……隔壁那二花要一不小心瞎了眼，我也给它牵了上村头老李家相亲。”
狗爹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了，它一向大是大非分
的清。
这会儿躺在陈驰手里是一声儿也不吭。
陈驰笑了下，干脆带着他狗爹回屋里，顺道想了想自己刚那傻逼行为，没忍住低声骂了句操。
近朱者赤啊近神经病者傻逼。
最近他就觉得生活中的神经病占比太多了……狗爹一个，彭三水一个，宋北生一……
哦。
他生哥还让他不要在祖国的花朵面前操来操去。
……操。
陈驰又开始有点儿想要狂笑的冲动，伸了两根手指揉了下狗爹的脑袋，拼命忍了下来：“这祖国大花园里都他妈养的什么花啊……在脑残沸腾片里盛放吗？”
其实饿是真不饿，只是最近的生活作息实在是颠三倒四得不像话。
陈驰倒不是觉得人非得九点睡五点起，但人吧，好歹得保持个生活规律，哪怕是跟他以前似的，早上七点睡下午三点醒也成。
不然会不舒服。
头晕脑子涨倒还好，主要是会吃不下饭。
接着就是一系列连锁反应。
想吐。
没劲儿。
而且脾气会差得见人就烦躁。
……
总之。
挺恐怖的。
陈驰每次回忆起考试周的那段时间，成天睡不够三小时，自己那恨不得一天只说三句话，每句都拖着鞋板往人脸上抽的稀烂德行，都觉得川子没跟陶路行合伙把自己埋了，那得是真兄弟。
这块儿其实算是老城区，再老的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周围的店铺风格跟大学城所在的那块新开发区很不一样。
很有点儿自己的特色。
别具一格。
把之前宋北生发来的地址给填了，陈驰在外卖单的列表里上下划了好几圈，往其中的几家连配菜图都用的同一套的店名儿上扫了好几眼。
老杨爆炒者专业现炒。
郭记土菜馆。
江西小炒菜—夜宵烧烤烤串锡纸全都有。
……
看着跟同个老板开的似的。
陈驰出于好奇，点进去看了眼评分很高的那家店的购买评论，划了十几条之后就没再看。
怎么
说呢。
还挺划算的，量多便宜。
一道荤的顶俩素，标价基本在十块左右，看着图片里拍的，差不多能装满一整个塑料盒。
就是那个油实在是放的活像不要钱。
盖饭弄得像是泼油面。
反正不饿，就是将就着吃点儿方便调作息，陈驰干脆从连着五家距离不到五百米的沙县里选了评价照片里看着卖相最好的那家，点了个鸭腿饭。
再加个蛋。
陈驰点了支付之后，又顿了下，然后退了回去。
……加两个蛋。
一个卤蛋一个煎蛋。
再备注一句，煎的那个要分开装俩盒子里，卤的那个要闷在饭里。
点完了之后，陈驰从刚搬回来的那堆行李里翻出了一块儿床上能立住的小桌板，架在了床上之后把电脑往上一放，连了数据线之后去洗了个澡。
洗完，穿衣服，套被套。
陈驰以前从来没自己弄过这玩意儿，但看过珍姨弄。他在脑子里大概模拟了一下这个过程，觉得撑死五分钟搞定。结果等外卖来了，被子还在被套里拧成一团死活撵不平的角。
就挺……想不通的。
陈驰死死盯着那床跟他过不去的被子。
不就是开拉链，然后套进去，然后拉上拉链，然后摊平，然后就好了……
……吗？
边上的狗爹刚刚扒在浴室门口听了半天水流声儿。
这会儿看见他非但没给淹死，而且还能跟床被子较劲儿，甩了下尾巴翻了个面儿接着睡。
就你妈的。
爷不信。
陈驰深吸了一口气，没理这狗玩意儿，出门拿了外卖往桌上一放，接着倒腾那床被子。
赵老胖本名就叫赵庞。
人随名儿跟着长，四十来岁的年纪快把人家两辈子的肉给长在了身上。
宋北生先是去了趟超市，把卷纸买了，然后又上了东门菜场那边买了点儿肉和豆腐，外加带了门口一大爷那儿的一打鸡蛋。
下车到他店里的时候，赵老胖正跟一个能当他姨的老太太的侃着
五湖四海的河山。见着他来了之后，冲他招了下手，随手指了指边上一小凳儿，特活泼的冲那姨奶奶说了句“姐，这我弟，我妈那边儿堂二姨家的，人打小随我，俊”。
啧。
宋北生听了这句，一下子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偏偏那姨奶奶又很吃赵老胖这套，被他逗的乐得不行。
……行吧。
宋北生看了眼那年纪跟牡姨差不多的老太，没说什么，摸出手机开始低头看，等着赵老胖聊完这一段。
刚坐下，就看到了彭三水的消息。
快五点的时候发的。
小孩儿发信息的习惯，一直言简意赅，四字儿能说清的非要压进一个字里。
宋北生当时在货场里跟他交代的一串，不准挑事不准打架不准嘴欠的逼着人揍他，要一块儿跟去拿东西也行，但是得送陈驰到家……说了挺长的一堆。
也不知道这人听到了几句。
总之发来的就俩字。
——彭子：完事。
宋北生看着那条信息，看了得有一会儿，发了句“行”回去。
发了这句之后就下意识的按了按屏幕，退出了聊天页面，盯着手机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或者说连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的这个念头都没有。
就那么看着手机的一片亮，什么也都看见了，但里头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有些空落落。
说的再抽象点，感觉有点儿碰不着底。
人就那么飘着。
慢慢悠悠的，哪儿都能碰着，哪儿都不是自己。
……所以说其实还是紧张吧。宋北生没着没落的想到了这个词儿，但是他又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也不完全是这么个感觉。再具体也说不出来，就是挺烦。
他就这么想着，往兜里摸了一下。
没摸着烟。
但有块喉糖。
耳朵边上还是赵老胖在那儿吹嘘自己的当年，外加老太太时不时的几声笑。
宋北生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开了集电视看。
手机里的电视剧都快放完了一整集，
那边儿看着还是没结束的意思。
宋北生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
那边儿才聊到赵老胖初中时候的那些鹌鹑蛋大小的屁事。
他顿了下，等最后一个镜头切回了片尾曲，把手机特干脆的掐了屏，踩着地板站了起来。
“姐夫。”宋北生朝那儿喊了句，“差不多了吗？咱妈刚回家做完饭，老姐一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你要不先跟我去一趟？”
……什么夫？
谁姐夫？
老太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了赵老胖。
赵老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冲老太太讨好的笑了下，说了句“我弟开玩笑呢哈哈”，生怕宋北生接着给他编出三两个对象，连忙两三句结束了今天他俩聊的这段话。
把人送走了之后，赵老胖颤着一身的肉，瞪着双小眼睛指着宋北生，骂了句：“你他妈的，就见不得你胖哥哥好是吧？自己乐意打光棍就打，非得拽着人下水，姐姐好心好意给我介绍对象你也跟着掺和。”
宋北生没搭话，冲他挑了下眉。
那意思很明确。
差了四五十岁呢，谁跟你姐弟俩。
“行吧。”赵老胖往桌上一摊，“糊都糊了，不跟你计较了……这个点儿了来干嘛？”
“我昨天跟你说过要来的。”宋北生说。
“你说的白天来。”赵老胖说，“现在是晚上，我们帅哥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扯你妈。”宋北生笑了下，没坐，就那么靠着货架，后边儿挂了一串的红霉软膏，“牡姨最近……怎么样？”
“她怎么样你不清楚啊？”赵老胖看了眼他，“天天住一个屋檐下的，前脚不见后脚跟总能听着响儿，我说真的，你有空成天烦我不如多陪她，说不准我就没这三高了。”
“是天天见，但出事儿之前我也没觉出哪儿差了。”宋北生皱了下眉，“该吃吃该睡睡的，看着精神比王达都好……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哪儿出问题了？”
“你不上医院了吗，医院不查了吗？”赵老胖说，“没
大毛病，都是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宋北生问。
“血管老化骨质疏松食欲不济……”赵老胖随口报了几个词儿，“就这么些，当然啊，我说的是严重了点。要简单来说就是，年纪大了，都这样。”
“……”宋北生沉默了下，“那也都会突然站不起来吗？”
“少见。”赵老胖撑了下大腿，支起上半身往抽屉里一阵翻，“但不是没有……一般来说，西医是说供血不足，我们中医的话会讲思虑过重，气血不足。”他把抽屉里的一张供货单拍在桌上，指了个价位单，“要咱俩不熟，我就会给你开这个，一周十四副一千八，不过咱俩关系到这儿了，我也还是那句话。开药回去，你不如是多陪陪她。”
宋北生看着那张单子，看了会儿：“……你们那时候考医师资格证都他妈搁坑里捡的吧？”
“显然不是。”赵老胖说着把单子给抽了回去，“首先我得给你明确个概念，医生是医生，不是魔法师。我们能治病，也能给你刺激一下神经的兴奋性，但是没有一个医生可以阻止人变老的。”
宋北生没说话。
就那么在货栏前站了下。
“行了，回去吧。”赵老胖叹了口气，“我懂你的心情，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
“你懂个屁。”宋北生挺轻的骂了句，拿出手机扫了下二维码，“开你的药吧，别成天当我八十岁老太似的好忽悠。”
“也不好忽悠啊。”赵老胖听着手机里的收款提示音，叹了口气，“哄了劝了，就是不肯听。”
“什么时候能拿？”宋北生没理他。
“过两天吧。”赵老胖知道他的意思，顿了下，“我会找时间送上门的，要问起来就说这药一百八，行了吧？”
陈驰搁那儿跟那床被单折腾了快一小时。
主要是不止一床。
把全部的被子都给套上了，桌上的外卖早就凉了，边上的狗爹已经睡了又醒好几觉。陈驰偶尔跟它对上了视线，都觉得这狗玩意儿是在嘲笑他。
笑。
笑你二大爷。
老子不吃你也没得吃。
室内的空调本来就调的高，陈驰又一直围着被子动，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等把最后一点儿行李连着被子一块儿收拾好了，陈驰咬了根烟，拿打火机点了之后往外掀了下衣服，觉得浑身都有点儿汗，就那么开了门让风吹着。
得再冲个澡。
陈驰边吹风边琢磨。
然后最后跟那边儿确认一下拍照的主题和时间。
修一下宝儿的照片。
找老杨扯两句屁……顺带说一下老哥的事儿。
再然后就。
……
没想好。
陈驰听着外边儿传来的脚步声，那个声儿其实挺特别，虽然没听几次，但听得出来是宋北生。
其实就算听不出，从狗爹的反应里也能看出。
那小尾巴摇的。
啧。
陈驰笑了下。
小狗腿子。
“这么早啊。”陈驰朝他打了声招呼，咬了烟嘴也能冲人笑，“我还以为你得十来点才能回。”
宋北生看了他一眼，没接这句，问：“抽的什么？”
“软中。”陈驰的声音有点儿含糊，“我们那儿都抽这个，偶尔换硬中，要想尝个芙蓉王我这儿也有。”
“哦。”宋北生点了点头，朝他伸了下手，“还有剩的吗？”
“在屋里，要的话你进去拿就行。”陈驰愣了下，“……不过那什么，你不是不抽烟么？”
确实。
宋北生在心里想着。
……是说过不抽的。
这会儿的风有些大，吹得人露在外边儿的皮肤有些凉。
陈驰本来也没这大冬天不穿衣服的习惯，吹了这会儿已经把温降得差不多。
他看了眼宋北生，说话的时候抖落了点儿发红的火星。
“要不。”陈驰犹豫了下，总觉得自己在教坏小孩儿，“最后一次？”
“戒了。”宋北生低头说了句，看陈驰说着就要往里走，一把拽住了他，皱了下眉，“别动，给我闻闻。”
作者有话要说： 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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